正屋, 看不見一點光亮, 偌大的房內,忽有人影走動, 季華點了盞燈, 麵容平靜,不過眼底透著燈火。 再看榻上,哪有季李氏的身影? “從去歲起,每我入睡,都拿來一杯補酒,李澄凝,真以為我不知道裡麵是什麼東西?” 季華今歲三十六,本該壯年,可卻有早衰之相,這是因為他身有暗疾。 越七十四年,他還是個十六歲半大小子,就已經離了父母與兄長,投軍而去。 在軍中摸爬滾打十年,留下了不可痊愈的暗傷,可因為性格木訥不會說話,也隻是一個小小的什長。 後來離開了軍中,才花了錢在這咫山鎮做了個衙門班頭。 雖是如此,季李氏在季華麵前用藥,也是班門弄斧。 燈火中, 季華仍在呆坐著,神色復雜,拿起桌上餘下的補酒一口一口的喝著。 片刻, 眼底的怒火也逐漸平息,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季華喝完最後一口補酒,吹滅了燈,剛準備上榻入眠之時,就聽見前院傳來一聲尖叫。 “玉兒?” 季華倏然翻開身上的棉被,按耐已久的心緒徹底爆發, “李澄凝!你好死!” ———— 半個時辰前, 季玉貓在柔軟的鵝毛榻上,少女被子下的身形已有她娘親幾分風韻,雖然某處還略有不足,可也足以稱得上亭亭玉立俏佳人。 “季常······” 季玉踹開小棉被,她今天有點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季常在綢緞衣鋪那副俊俏模樣。 “唔······” 季玉又拉起被子, 小臉通紅,心下有些惱羞, 她這麼就想起這些醃攢事來,真是羞死人了! 季玉拉起被子又放下,反反覆覆, “煩死啦······” 季玉嘟囔著起身點了燈,從枕頭下拿出一本小說。 《西廂記》 季玉小心翼翼的翻開著生怕發出一點聲音, “呼~” 季玉熟練的翻開昨日未看完的那一頁,沒一會,杏眼就目不轉睛,連呼吸也凝重起來。 半響, 季玉放下手中的書,瓊鼻吸氣又呼氣, “沉沉老師真是大才。” 季玉感嘆了一句,現在她看完了書,是真的睡不著了。 少女起身,輕柔得像隻小貓一樣,輕輕吹滅了桌上的昏黃的小燈。 “怎麼回事?門鎖了?” 季玉有些驚訝,她幾乎沒有吹了燈還出來閨房的晚上,所以也不知道有人給她鎖了門。 “哼哼。” 少女性子裡的倔氣起來了, 季玉搬來小凳子,推開紗簾小窗,翻身跳了出去。 “哎呦!” 季玉一隻白皙的小手捂住了嘴,另一隻手按在修長的腿上,好在沒什麼大礙。 此時,一道晚風拂過,季玉打了個冷顫,她抬頭看了看天, 此時此刻,半輪彎月在籠罩在黑幕中,月華淡淡裹挾著數點星光映在少女的臉頰上。 季玉瞇了瞇杏眼,明明是星疏月暗,卻讓人覺得有點刺眼。 “嘶······” 沒邁出幾步,季玉就覺得腳踝處好像瘀血了, 不過,既然今天晚上出來了,她就沒想著輕易回去,何況這也沒有什麼大礙。 季玉咬著銀牙, 又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主屋,小心挪移著繡鞋,大氣不敢喘朝中庭走去。 “有點冷······回來一定要拿季常的衣服披著,不然明日又得了風寒,可不好。” 季玉裹緊身上的小襖, 恰好此刻中庭又風起,已經熟透了的花蕊在風的推動下不停的和稚嫩的枝椏相撞, 隻是幾個呼吸間, 白裡透紅的杏花就已經跟著簌簌而下,像是在這雜草叢生的庭院裡下起了場美不勝收的花雨。 季玉輕輕撣走頭上杏樹掉下的葉子,又走了十數步,忽然停下腳步。 “什麼聲音?” 季玉側著耳,前麵好像有什麼聲音。 她剛上前探了幾步,繡鞋就像是綁上巨石一般無法挪動。 男女濃烈的呼吸聲,不停歇的喘氣聲,劇烈的碰撞聲。 季玉褐色瞳孔擴大,杏臉上驟然浮現出幾分驚疑和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的,不可能的······” 季玉呆呆站在原地,十步外,是少年的雜屋。 隻是短短一個呼吸,她卻像是過了無數年月, “絕對······不可能的。” 季玉的臉上流著晶瑩的淚水,像是一汪清明謐靜的小泉,讓人憐愛。 幾秒過去,季玉還在躊躇著,可不知為何,單薄的身體裡有股力量在推動著身體,驅使她上前。 少女身體顫抖著,站在雜屋唯一的紗窗前,五根青蔥手指緊緊攥在一起。 季玉閉上眼,淚如決堤,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掀開, 一瞬間, 季玉看到了一雙和她眉眼相似卻慌亂的眼睛,是她的娘親, 是她季玉的,娘親! “啊!” 季玉看向榻上, 痛苦頓時如潮水般湧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像是要把她徹底掩沒。 “你們怎麼敢!你們怎麼敢!” 季玉聲音已經痛苦的扭曲起來, 季常拿開李澄凝放上他臉上嶄新的玉白長袍, “季玉?” 季常掀開身上已經怔住,不知道說什麼的李澄凝, 他剛想起身,又退了回去。 季玉猛的摔下紗窗,整個人已經說不出話來,她轉過身,靠著墻緩緩蹲下,抽泣著,像一隻受傷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舔食著傷口的小貓。 季常看了一眼季李氏,沒有說話, 事到如今,他能說什麼?他也不想說什麼。 “玉兒!” 季華陰沉著臉,從中庭急步而來。 “玉兒,咱不哭,爹在這裡。” 季華低下身體,伸手輕輕抹掉季玉眼角的淚水。 “爹!” 季玉雙眼通紅,撲進了這個男人的胸口。 “傻丫頭,不哭。” 季華拍著季玉的柔嫩的後背,眼中都是溫柔。 房內,二人悉悉索索穿好衣服後,季常不知所措, 季李氏卻從床下拉出季常的木箱,拿出那把三寸小劍藏在袖子裡。 “你想乾嘛?” 季常看向李澄凝, “閉嘴,小雜種!” 緩過神來的季李氏紅潤微汗的臉上仍是熟悉的蔑視神情,季常剛想開口,就聽見外麵季玉抽泣的聲音低了, 那個男人,已經推門而入。 “李澄凝。” 季華平靜開口,卻像是一口幽深的譚水在洶湧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