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強上半身癱在椅子裡，仰麵望著天花板，嘴裡嘟囔： 　　“上城有什麼好？那裡的人陰險狡詐不說，還都TM沒點人情味！雖然黑城環境差、大家活得累，但真實……” 　　他偏過腦袋斜眼睨著高原，冷笑，再冷笑，一直冷笑，然後道： 　　“一群蟲子呆在一棵苦楝樹上，有一天，其中一隻變成蝴蝶飛了出去，走的時候跟別的蟲子說它要上天。 　　過了段時間，它被人像扔垃圾一樣扔了回來，別的蟲子撿起來一看，原來是翅膀被扯沒了。” 　　“居然能用這麼好的比喻，進步不小！”高原淡然笑道。 　　羅強咧嘴一笑：“我跟我小孫子學的，他現在讀小學二年級，有時我陪他做作業，他會大聲朗讀課文給我聽。嘿嘿，人生幸福，莫過於此呀！” 　　言畢，他沖高原挑了挑眉，一臉驕傲。 　　高原知道他有些話沒說出來，尤其是當得知自己拋棄了林夢竹母女三人後，這個實在漢子心裡憋著一股猛烈的怒火。 　　兩人就此沉默。 　　過了好一陣，高原率先打破那越來越濃的尷尬氣氛。 　　“阿強，能不能幫我個忙？” 　　“不能！”羅強臉上盡是憤然和譏誚，過了片刻說道：“老子現在想把你一腳踹到亞龍江裡去！” 　　高原站起身往外走，忽然聽到他說了句：“酒飯錢一人出一半。” 　　高原回頭望著他。 　　羅強避開他的視線：“我的錢不是大水沖來的，請好兄弟吃飯可以，人渣不行！” 　　“算你狠！”高原出了包間，走到櫃臺前：“結賬。” 　　服務員拿出計算器啪啪一通按，隨後報賬：“一共268塊，給260就行。” 　　高原瀟灑掏出錢包。 　　服務員的眼睛和嘴頓時變得溜圓，“哇，金絲鱷魚皮的！” 　　高原打開錢包，翻翻翻，紙幣加硬幣，一共63塊8角。 　　服務員表情異常精彩。 　　饒是高原臉皮比城墻厚，這時也尷尬得不行，沖包間喊：“滾出來付錢！” 　　羅強歪歪扭扭過來，將三張大鈔啪地拍在櫃臺上，指著高原沖服務員道：“對著這個家夥說一聲人渣，不用找。” 　　服務員瞄了一眼三張亮閃閃的鈔票，忍住笑，麻著膽子，望著高原小聲喊道：“人渣。” 　　“哈哈哈哈……年輕人，有前途！” 　　羅強大笑，大步流星往外走。高原跟著他來到越野車旁，拉開車後門。 　　“滾！自己走路！” 　　高原鉆進車內。 　　羅強一臉鄙夷：“臭不要臉！” 　　…… 　　車停在一幢灰黑色的厚重建築前，【西區體育管理中心】 　　高原打量著門框上金燦燦的巨大徽標，好奇詢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人渣閉嘴！” 　　羅強吼了一嗓子，走到大門前跟保衛說了幾句。保衛拿起座機撥號。 　　過不多久，一個身形高大，年約二十八九的、穿一著黑色皮夾克、麵相跟羅強有五分相似的男子從樓梯上下來。 　　“爸，這個時候來這裡做什麼？” 　　“艸！不趁你午休來，難道等你上班來？”羅強朝兒子手臂擂了一拳。 　　青年抹了把臉，道：“那你有什麼緊要事？” 　　羅強指著門外的高原，“看到那個要死不活的老家夥沒有？” 　　青年瞧了一會兒，露出恍然驚悟的神色，“他是不是高叔叔？我聽爺爺說他回來了。” 　　“不要叫他高叔叔，叫渣叔叔！”羅強一本正經糾正。 　　青年嘴角抽了抽，沒理會自家老子的胡說八道，滿臉堆笑走到高原跟前，恭敬打招呼：“高叔叔好！我是羅小偉。” 　　“好家夥，你這個子怕有兩米，長得又壯，真是一副天賞的藍球健將身材！”高原拍了拍他硬梆梆的胳膊，由衷贊嘆。 　　羅強怒氣沖沖跑過來，“說了不要叫他高叔叔，你為什麼不聽老子的話？” 　　羅小偉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沉著臉道：“爸，你正經點好不好？你們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重要事情？” 　　羅強神色一斂，正色道：“幫你高叔叔一個忙，送他去藍城那邊。” 　　羅小偉眼中帶著疑慮，但沒有問，思索了一會兒，說了個辦法。 　　“再過一個月，我們會去藍城參加冬季運動會，把高叔叔加在隨行工作人員名單裡就行了。” 　　“行得通嗎？萬一被查出來怎麼辦？”高原表示擔憂。 　　羅小傳一臉輕鬆，“上頭那裡我可以去說，一定不會有問題。到了藍城，隻要在指定活動區域不要亂跑，在運動會結束時離開，就不會有事。” 　　羅強不放心，“小偉，真的沒事？” 　　“爸，我是什麼人你還不了解？相信我，沒把握的事我絕對不乾。”羅小偉信心滿滿。 　　高原心中感動，“謝謝你小偉！” 　　“高叔叔，你別跟我客氣，要不是你當年一次又一次地良言相勸，我還在跟我爸學沒前途的打拳，絕不會走上打籃球這條路。何況高叔叔你以前沒少照顧我，給我買許許多多好吃好玩的東西。”羅小偉一臉誠懇。 　　“臭小子，有你這樣埋汰老子的嗎？” 　　羅強裝著不滿，眼裡滿含感激，若不是高原，如今兒子可能跟他一樣，就不會有這份輕鬆、福利好、有麵子的工作，更不可能娶到一個有文化的漂亮老婆！ 　　高原拉住羅小偉，滿含期待問：“小偉，你去藍城，有沒有遇到過你林嬸嬸和小琳她們？” 　　羅小偉搖頭，“我進了管理會後，雖然每年會去那麼一兩次，但藍城實在太大，而且我們活動範圍有限。” 　　…… 　　四天後，羅強將高原搬去了他的修車鋪，就是當年高原幫他盤下的那個。 　　隨著汽車、摩托車的興盛，生意變得越發好，規格擴大了三倍，員工人數增加到二十多人。 　　高原打量著品類稀少的服務項目，提出自己的建議。 　　羅強來了一句：“服務項目多，需要進的貨和人手都要大幅增加，開銷也會增加。我覺得現在這樣子就很好，簡單、糾紛少。” 　　高原徹底閉嘴，進了新裝修的房間，雖然麵積小，但非常暖和，而且這裡的環境比先前好太多，除了機油味、鐵器味，不會有各種令人惡心的臭味。 　　“渣男，滿意不？”羅強雙手抱胸，背靠在門框上問。 　　高原坐在嶄新的木床上，找書苑 www.ｚhaoshuyｕan．com 壓了壓，輕聲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掙錢的路子？幫我介紹。” 　　羅強走到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你腦瓜子這麼聰明，還沒賺錢的辦法？” 　　“這邊的變化蠻大，以前沒電話，現在有了，以前沒幾家有電視，現在許多人也有了。 　　大家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不少，賺錢的方式也變了。我做的生意太大太復雜，簡單的反而不太會了。” 　　頓了頓，他繼續道：“再說，我現在這個樣子能乾什麼？” 　　“去擺地攤呀？賣小玩具，賣小飾品，小吃檔也行。如果你還嫌累，就去幫人守攤子，守門。” 　　“那些項目賺錢慢不說，還少，我必須在短時間搞一筆大錢。” 　　“啥？”羅強兩眼一瞪，隨即冷笑，“那你去搶銀行，可惜你乾不了！” 　　高原凝視著他，神色前所未有凝重：“我沒開玩笑！我可能活不過三個月，死之前，我得掙一筆大錢。” 　　雖然高原沒說掙錢乾什麼，但羅強卻心知肚明。關於高原的身體狀況，他認為那是高原自己樂觀的估計。 　　在他看來，可能連兩個月都撐不到。 　　因為僅僅十來天，高原的頭發已經全部變白，乾枯的皮膚上布滿皺褶和老人斑，身上彌漫著一股腐朽之氣，看起來比他快八十歲的老子年紀還老。 　　最重要的是，高原稍微多走段路都顯得吃力，這使得他去藍城的計劃很可能泡湯。 　　高原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的打算是，如果去不了，就把掙的錢讓羅小偉找人帶給林夢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