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俱往矣 哪堪冷落清秋節 往日無事不燒香 待到用時方悔已 我坐在工位上,腦子就蹦出來這一首打油詩,自己都被自己的悲春感秋而嚇到。 一向沒有掛在心上、習以為常的事情生出變數,突然開始覺得往日他在的日子,竟也有些依靠和指望。 被裁員還是被發配?想想孩子,如果必須選一個,隻能調回下麵分公司去,那邊三天兩頭出差,怎麼顧家,怎麼管孩子呢? 我不信張程會如此對我,從來,在印象中,他都不是這樣狠心的人。 何況之前,他對我幾次伸出援手。 想起流感時期,總部為了不再因病減員,通知所有健康的員工都閉環工作,至於閉環結束的時間,待定。 我莫名緊張,孩子不可能一個人扔在家裡,雖然他已經不是嬰兒,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但是畢竟是孩子,我的父母都被隔離在老家,更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冒險過來,畢竟這邊高風險,他們那邊還要好一些。 我想到了張程,我去找他。 他正在忙,坐在位置上點著鼠標,看著電腦屏幕。 我說,“張經理,總部有政策,家裡有困難可以居家辦公,我愛人不在,孩子一個人在家,這種情況,應該可以申請居家辦公吧。” 張程把視線從電腦上轉移,側臉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嗯,我想下,你先回去工作。” 我遲疑了一下,披上外套,轉身回了工位。 “聽說了嗎,秋秋姐,晚上五點公司大門就要鎖了,聽說任總要把大家留在這裡。”薑美然悄悄附在我耳邊說。 “憑啥,總部通知了,家裡有困難的可以回去辦公。”我明顯慌了。 “任?你還不知道他嗎?他為了業績,怎麼可能放我們走?”薑美然收拾了下工位,“我得溜回去拿點洗漱用品,誰知道什麼時候是頭。” 我愕然,有些心慌。童童還在家,我不能讓他自己在家關著,現在這種情況。 思忖半刻,我起來快步下樓,走到張程辦公室。 “程哥,聽說公司要關大門,樓下已經開始鎖門了。我孩子太小了,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我…”我沒說出口最後半句,隻是定定地看向他,希望他能放我一馬。 他拿著筆,猶豫了下。然後說,“那你,回去吧。” “謝謝程哥。”我來不及收拾,拿了鑰匙就下樓跑,下樓的時候門衛正在搬錐形桶。 一大摞錐形桶依次擺開,後門已經上了鎖。 我進了車庫,快步跑到我車前,開了門,快步上了車。然後往前門開。 剛剛開出門口,就聽到門衛大聲喝止後車,說要鎖門,不準進出,如果有需要離開單位,必須憑簽字條。 離開單位的那一刻,我從車子後視鏡裡看到,單位大門緩緩關上。心情愉悅,有驚無險,有種逃脫勉強過關的感覺。 那一個月我在家裡,安穩地照顧孩子,偶爾做一些線上工作。日子也算過得去,雖然平時要跟分公司去工作,但還能顧得上孩子。 轉眼一個月過去,公司開始解封,陸陸續續大家都回到崗位上。 下午接到通知的時候,童童正咳嗽。我想帶他去看下醫生,就跟任總請假。 任總表麵答應的很好,也同意了我第二天再去報道。 可接著我就接到了三個催我上班的電話。 童童抱著我,說,“媽媽我難受。” 偏偏這個時候,不早不晚。 我一狠心,帶著童童去醫院看病。 電話一直響,也沒有接。 帶著孩子看完病,送回去,喂了藥,等他躺下。我才匆忙趕去辦公室。 “你怎麼回事?”譚清看著我,問我。 “我給任總請假了。他同意我明天來。”我說。 “那你不接電話?”譚清明顯不快的是我的拒接,但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現在就去,孩子生病了,晚了一會兒。”我試圖解釋。 “真的嗎?”譚清明顯不信。 “晚上就在這裡堅持下。”譚清看著我,拿過一打文件,把這些做了。 我欲言又止。 孩子還在家發燒。 下午六點,事情做完之後,我去任總辦公室,我想回去看下孩子。 “你可是在家休了一個月。”任總皮笑肉不笑地回應我,“堅持下,秋秋妹兒。” 他走近了我幾步,有種不快的靠近,透著幾分暗示。 我後退三步,“任總,那你先忙。” 走出辦公室,我深吸一口氣。 調整好,給孩子打電話。 “媽媽,我出汗了。”童童聽起來好多了。 “媽媽還在加班,兒子,你能不能把睡衣穿上,桌子上保溫盒裡有稀飯,你去喝一點。”我忍住淚水,難以想象一個孩子在發燒的時刻,無人陪伴,作為母親的無奈和深深的自責。 “好的媽媽,你也要記得吃飯啊。”童童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童童,一定把拉鎖拉上,拖鞋穿上,別光腳,感冒剛剛好,別著涼。”我忍不住囉嗦。 “好的媽媽,那你早點做完工作,早點回家。” 掛了電話,我看了下表,十一點。 想了下,無解,我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這些年,都是我自己照顧孩子,李建不在家,他也習慣了不管家裡的事情。 而我偏偏不擅長人情世故,就像李建無數次批評我性格過於直爽,缺乏人情世故的柔和。 我常常回想這些年一個人帶孩子的日子,並不是我不想去柔軟,而是身邊無一人可以依靠。 童童小時候身體不好,常常去醫院看病之後回到家繼續發燒,連續三天不眠不休,白天硬撐著去上班的日子對我已是家常便飯一般,我內心裡的柔情早已被消磨殆盡,哪裡還有一點指望去溫柔。 性格越發急躁,不過是事多時間少,催促我不得不去努力迅速高效地完成。 如果有人可以依靠,誰願意當女漢子女金剛?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想回去看程程,結果等來的卻是繼續加班的消息。 “別人在這裡熬了一個月,你才來一天就像補休?”任總批評。“你這樣像話嗎?” “任總,我中午回去一次可以嗎?孩子一人在家。”我再次請求。 “不行,哎呀,理解下。”任總不耐煩地出去,“我要開會了,回去安心工作。” 我回到座位數,淚水在眼中打轉。 “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童童打電話給我。 “媽媽現在還不行,你吃飯了嗎?等下記得把藥吃了,好嘛?”我強忍著淚水,盡量去控製自己的情緒。 第二天到下午六點,終於可以回去,一進到屋子裡,就看到桌子上散落的碗筷。 我放下包,進到屋子裡,燈開著。孩子躺在被子裡,摸了下額頭,滾燙。 顧不上加夜班的辛苦,我把孩子從被窩裡拉出來,套上外套。 “童童我們再去醫院看下。”我邊給他穿衣服,邊說。 “媽媽,你回來了。”孩子看到我,莫名開心,似乎病都好了一半。 “嗯,媽媽回來了,我們去醫院再看看。” “媽媽,你明天還上班麼?” “媽媽還要上班,童童,但是晚上媽媽就回來了,好麼?” “好的媽媽,你累不累,你吃飯了嗎?”童童摸著我的臉,“媽媽,你總算回來了。” “嗯嗯,沒事的,我們明天就會好的。”我把他從被子裡拖出來。 “我不會是陽了吧,媽媽?” “那帶你去醫院測一下”。 到了醫院,果然陽性。 醫生叮囑我一定要戴好口罩。 我應著,但是我知道肯定做不到,因為我太累了。值了夜班之後,已經精疲力盡。 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多,給他喝了點粥,炒了盤青菜,我也應付了幾口,就躺下了。 睡前定了鬧鐘,半夜起來給他量體溫。 第二天到單位,譚清問我,秋秋姐,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累。 我笑笑。 譚清這個人給人感覺很單純,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並不喜歡她。 就像她說,張程要調離我的事,我心裡雖然對張程不滿,但是我也不是一個不識好歹的人,畢竟張程幫過我很多次,我不可能因為一次沒發生的事情就怨恨他。 張程來到我辦公室找譚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兩個人說了一些事情。 然後張程走到我桌前,拿起一張文稿,仔細看了一陣子。 “你不是說以後都不看這個了。”我語氣不好,“怎麼又看?”大概是因為譚清說的話,讓我最近對他都沒有什麼好情緒。 張程尷尬地放下文稿,不解地看向我。有些若有所思的陌生眼神,似乎也在思考我為啥跟他使性子。 然後轉身出了辦公室。 我拿起那張文稿,扔在抽屜裡。 之前這種合同都是他審,自從他升職,大刀闊斧地改了些規矩,簡化了流程,一切都簡單很多。當然我知道,這些也是當初他多少是有些偏袒我而改的流程。 我不可能不念他的好。 可我還是忍不住生氣。 可當我從譚清那裡得知,我偏偏就是跟那個持證的精神病一起被列為調離對象的時候,我真的很憤怒。 難道在他眼中,我就跟精神病是一個檔次的麼?簡直不可理喻! 我憤怒,我真的出離憤怒。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我都在打聽調走的途徑。 我想走,不止是因為他。而是因為我自己太過於傷心,自己居然在他眼中是個精神病一樣的存在。 雖然我也知道自己並不優秀,可是至少這些年我都是勤勤懇懇地工作,哪至於被劃為跟精神病一個類別。 真的是如同晴天霹靂。雖然這些年我並沒有爭取過任何優秀和獎勵,但至少我覺得自己能力是可以的,因為沒有走關係,所以一直都這樣不上不下著。但沒有想過居然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