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裡打工的江建安,為了讓弟弟和妹妹有個美好的未來,將自己的親弟弟妹妹也帶了去,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鑒於江木澤的情況,他也把責任攬在了身上。江木澤寄宿學校,建安則負責提供每周六斤大米的口糧,和三元錢的生活費;然後周末,江木澤也會很樂意回到這個堂哥家。 雖然租住的地方有點小,但這不妨礙他們堂兄姐弟間深厚的情誼。江木澤成績好,每回周末都會在家耐心地輔導堂姐和堂弟,儼然一個哥哥模樣;而作為讀初二的堂姐,她很坦然地承認並接受江木澤的教導,虛心學習著。因此,他們之間從來不鬧別扭,隻有互相關心和愛護。 這樣的日子很美好,在老家深山裡燒木炭的江父也很寬心。但世事難料,時年七十三的爺爺突然病倒,是糖尿病;因發現不及時,已出現多方位感染。用醫生的話說,就是活不了多久了。 一個風氣扭曲的家庭,爺爺自食惡果的同時,奶奶和叔叔並沒有引以為戒,反而把最後的財產,也就是傳說中的十根金條,也都敗光了。 可能是因為曾經的種種惡行,或者大家都認為江父自己都顧不上自己,奶奶和三位妹妹沒有把爺爺病重的事告訴江父。那是那年的端午節前的一個夜晚,爺爺臥病在床,意識已經開始斷斷續續模糊。那時村裡剛通電不久,奶奶和小姑在家照顧爺爺時,不小心觸碰了被老鼠咬壞的電線,把廚房燒起來了。叔叔江誌才帶著他的狐朋狗友阿貴和阿福,還有楊氏的阿雄和村中二愣子金蛋,前來救火。 經過一陣折騰,火是滅了,但是廚房裡的衛生要做大半天。奶奶和大姑打掃著衛生,江誌才其五人見無事了,便去村裡小賣鋪飲酒,以表感謝之意。 酒過三巡後,幾人醉意上來了,便又多喝了幾盅。許久,小賣鋪主說要睡覺了,幾人才意猶未盡地離開。離開小賣鋪後,他們沒有各自回家,而是借著醉意壯膽,密謀起了一件驚天大案! 夜漸漸深,他們搖搖晃晃地向江家大院走去。此時的江家大院,因對臨死之人的恐懼,奶奶和小姑一同睡在東廂房,爺爺則還是睡在主臥。 江誌才很清楚主臥中的床底下藏著什麼!他們摸著黑躡手躡腳地靠近主臥,一直以偷盜為生的阿福和阿貴,輕輕一搗騰,“喀拉”一聲,門閂就掉在了地上,五人推門快速串入。 在烏漆嘛黑的屋子裡,“喀吱”一聲,阿福點燃了一根火柴,看著床上佝僂在被窩裡熟睡的爺爺,小聲嘲諷道: “阿才,你阿爹是不是裝睡啊?” “別開玩笑了,趕緊辦事!”江誌才看著他的阿爹,一點敬畏的心都沒有,低聲咒罵道,“這個老不死的,怎麼還不死呢?” 江誌才說完,命其他四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抬起整張床,挪離了大概一米。實在太黑了,床板下的東西根本看不到,摸著大木箱裡,就是一把一把的舊棉絮和衣物。 “反正都快死了,別怕他!”江誌才說著,拉了一下電燈的開關。大家嚇一跳地麵麵相覷了一下,立刻將兩個大箱子的東西全部倒在了地板上。 “哇我的天!”阿福和阿貴把金條放在嘴上咬了又咬,興奮地壓著腔調又笑又叫的,“真的有這玩意兒啊!” “放下來!”江誌才將他們手中的金條全擺放在地上細數起來,“怎麼回事?不是說十根嗎?怎麼才七根?” “是不是你們藏起來了?”阿福故作姿態地指著其他三人問道。 “沒有沒有,我們都在一起,你們看到我藏了嗎?” “那怎麼少了?”三人瞬間忘記處境,吵了起來。江誌才憤怒地說,“誰藏起來了?趕緊拿出來,不然我要你們的命!” “沒有!我們真的沒有藏啊!” “要不然搜身!” 四人嚷嚷著,準備給江誌才搜身,不料耳邊傳來爺爺吃力的聲音:“誰啊?” “噓!······”五人立刻關閉電燈,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許久,五人爬起來,胡亂抓起金條欲離開,電燈卻亮了起來。五人嚇得再次趴在地上,微微抬頭看向爺爺的枕頭方向,隻見爺爺艱難地撐著身子想坐起來。見狀,五人嚇得都要尿褲子上了。 爺爺將撐起一點點的身體,側靠在枕頭上,看向昏暗的房間一角,忽然發出沙啞的驚叫聲:“鬼呀!有鬼啊!” 趴在地上的五人聞言,嚇得爬了起來沖向門外,慌不擇路地逃跑了。跑出了江家大院,手裡抓著金條的江誌才忽然想到什麼,又返回了主臥。 此時的爺爺已被嚇得奄奄一息,眼神無光地看著門的方向,身體僵持著一動不動。看到阿爹這個樣子,江誌才自顧自地來到兩個箱子前,仔細地,一張一張地拿走了爺爺奶奶存著的棺材本! 全部搜摞完,塞進口袋裡,然後走到阿爹麵前,蹲下身子貼近阿爹,麵目猙獰著低聲說道:“你個老不死的,你說你存那麼多錢乾什麼?啊?要帶進棺材做鬼用嗎?” “你?你個敗家兒啊!——” 江誌才說完,起身關了燈,離開了江家大院。就此,爺爺嘆出了他這一生最悲慘的一口氣,瞪著兩個不甘的眼,含恨九泉。 次日清晨,江家大院傳來哭天喊地的哀嚎聲,村民們立刻放下手裡的活,慌忙趕去。慌亂中,大家七手八腳地把爺爺安頓到後廳後,開始召集人手發送喪報。這個喪報,在那個通訊不發達的年代,最少要發一周左右。爺爺排行第三,上麵有一位哥哥,是酒鬼,早已過世;一位姐,嫁在浙江;另外還有兩個弟弟,還有三個妹妹嫁得也不近;再加上奶奶鄭氏娘家人,以及一些遠房。全都聚在一起,人數超過整個鳳洋境的人口。 想想挺可笑的,那麼多親戚,竟然會拋棄長孫沒人管!言歸正傳,楊大安早飯都沒吃,跑到深山裡把江父和楊父都喊回來了。麵對長子,深諳詳情的奶奶和小姑兩人,沒有告訴他實情。殊不知,很快她們就藏不住了! 時過中午,收到喪報的兩位姑姑先到了家,一陣哀傷的哭泣後,眾人聚集在院子裡,猜疑著江誌才去哪裡了,怎麼一直不見蹤影?麵對大家的疑問,奶奶和小姑不敢吱聲,雖然她們不確定去了哪裡,但都八九不離十地知道。以前,紙能包住火;但是這次非同尋常,噩耗很快傳來。 “不好了不好了!”村裡唯一一戶陽姓家的孩子陽立鋒大喊著跑進院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殺人了!阿才叔和阿福阿貴他們,把人殺了!” “放肆!小屁孩兒胡說什麼呢?”奶奶還是一副財主太太的架勢,兇狠地揪著陽立峰罵道。 “真的!派出所的人都來了!”陽立峰剛說完,四位衣著警服的鄉派出所民警,在新任村長江航的帶路下,走進江家大院。 “請問誰是江誌才的爹?”一位民警問道。 “領導,他爹昨晚上死了。”江航拉著民警低聲道,“找他阿奶問話吧。” “我兒怎麼啦?”奶奶依舊帶著架子,站到民警麵前大聲問道。 “你是江誌才的阿奶是吧?”民警昂首挺胸,嚴厲地通報道,“江誌才、江阿貴、江祚福,還有楊衛雄和金梁棟,在崗樓村與人聚賭。其一夥輸掉了包括七根金條在內的全部賭資後,欲搶回時與對方發生沖突。之後其五人使用石頭、木棍等兇器,將對方砸死,並搶走對方全部賭資。現五人已全部抓捕歸案,正在送往縣公安局等待處理。特此通告!” 民警說完,看了一眼喪氣籠罩的江家大院,帶著復雜的表情離開了。聽完通告的奶奶,幾次悲痛欲絕後,被姑姑們扶進屋裡。關於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們猜測到了一二後,在江父的再三逼問下,奶奶才捶胸頓足哭天喊地地說出了少數實情。但其餘三根金條的去向,她還是沒有透露丁點。 三天後,親屬們大多到齊。了解了大致情況後,大家盡了最後的顏麵,給爺爺辦了相對體麵的安葬禮。江家“末代地主”就此隕落。而江誌才等人的量刑,奶奶變賣了僅存的少許財產,把錢全部賠償給了被害人家屬;加之江父及眾親戚的懇切周旋,最終獲得對方寬恕。至此,江誌才等人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到十年不等。 經過這次變故後,江父開始出現頹勢,不再進山燒炭;從來滴酒不沾的他,開始沉淪於各村落的小賣鋪。而酒和賭,常常都是以兄弟的形式出現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江立偉一天天長大,漸漸地開始懂事。為防止自己的付出打水漂,魏老板把作為親媽的保姆江母“趕”回了江家。魏老板的行為,屬於在情在理,江母隻能像喪家犬一樣回到了衰敗沒落的江家。 回到老家,本來就不受待見的江母,在村小賣鋪裡與江父大吵了一架後,兩人的精神與思想鬼使神差般地融合到了一起。從此,有酒的地方就有他們倆;有賭的地方,他們也很少缺席。墮落永遠都比上進來得輕鬆! 同年秋天,又發生了一件事,徹底讓江父走進了精神穀底。那個早上,小姑在市東門頭菜市場,與人發生爭執後遭人欺淩。當時正混跡於此的江父聞言,本來老實懦弱的他一股戾氣沖上頭,掄起一塊三角形的角鋼,把欺淩者的左胸砸出了一條十幾厘米長的口子。 警察到場時,對方已被送往醫院,現場隻剩下一群圍觀的群眾,和被圍在中間的江父和小姑。被關進看守所後,大姑和大姑丈忙裡門外,左疏右通,總算把小姑保出來了。江父被關在裡麵,日漸頹廢,到最後連三位姑姑和江母送來的飯都不吃了。 是的,那一次,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幾乎所有的事都壓向了他一個人!享福的時候,與他無關;如今落難了,他也沒有推卸責任。縱使天天喝酒賭博,他依舊接下了贍養奶奶的義務。但是如今被關在這裡,他的眼睛看不到前方的路! 沒辦法,為了拯救爸爸,大姑丈領著小澤來給爸爸送飯了。看著小澤白凈的臉蛋,江父自責地哭泣著,用力地咽下一口又一口鮮香的米飯。看江父吃著,小澤給他講了許多在學校裡的趣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說了郭校長對他非常好,外婆也去看望過他······ 一個月後,滿臉胡茬的江父被告知可以出去了,大姑和大姑丈帶著小澤早早地等在了看守所門外。幾分鐘後,江父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了看守所大門。看著陽光明媚,他一把抱起小澤,癲狂地大笑起來! “大哥,有件事我決定告訴,但要請你原來阿奶。”大姑齊肩站在江父身旁說道,“關於那三條黃魚,阿奶給我們姐妹三做嫁妝了。” 大姑說著,江父收斂了笑容,但臉上沒有其他波瀾。經過了那麼多事,現在再追究還有意義嗎? “這次給對方的治療費用和賠償金,是這三條黃魚賣掉的錢。另外,我跟他(大姑丈)商量過了,給小澤治病的錢不用還了。”大姑說著,江父震驚地看向了大姑丈。 “大哥,沒事兒,我們不缺那錢。你先把家裡管好,我們會全力支持的!”大姑丈懇切地說。 麵對如此恩德,江父掏心感激,並教誨小澤要知恩圖報。可是,之後的日子裡,江父和江母一樣,並沒有改過自新,而是越來越墮落。因為他們還不了姨父的錢,甚至連利息都加不了!為了不枉費大娘的恩情,江父常常躲著江母,偷偷地陸續把那三千塊錢還清了。 最後一次還大娘錢時,江父帶上了小澤,令他記住了大娘的一家。後來的周總,便是大娘的小兒子,他們的相遇與這次會麵完全無關,而是因為人以群分的緣故。也就是說,誌同道合的人,不管在什麼地方什麼情況下,都能走在一起。更何況他們本身就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