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紫衣(1 / 1)

“那仆人一把把門推開,門前卻一個人都沒有,接著喊了一聲誰,無人回應。他是又害怕又奇怪,半個身子往前探,頭往前伸,環望左右皆是空蕩蕩。”   “他還鬆了口氣,結果他剛回頭看見身後所有人都露出了驚愕的眼神。眾人眼睜睜看他剛回頭,頭顱就和身體分開了。”   “人還在門後麵呢,出都沒出門啊!”   “一顆人頭可就那麼直愣愣掉下來了啊,還在地上滾了滾。聽說沒過幾息,那血就濺了一地。那麼多人在場,卻連兇手一根人毛都沒有看見,真是死的太奇詭了。把那方家小少爺一下子嚇得叫了一聲有鬼啊,這才開始真正的人心惶惶。”   王麻子說的和他自己真見過一樣,神色肯定,言之鑿鑿。陳秀俠見鬼了一樣望著他,這家夥就應該去給人講故事。   “畢竟那人還可以防,那鬼...”,王麻子嘆氣,搖搖頭。   “就前些日子,那大街小巷可全是聊方家鬧鬼這事。自那晚死了人,方家想封都封不了,仆人都快散了。   “第四夜、第五夜又不出意外得死了人,也幸虧第三夜那虛空砍頭事後第二天方老爺趕去白原城請了道士。”   “那道士來時正是第六天,也是神了,真沒再死人,這可不更能說明就是鬼鬧事嘛。”   “嘖,話說那方家也不知道惹了什麼東西。”   聽到此處,王三瓜雙腿微曲,扭扭身子,一捂耳朵,五根手指與耳旁鬢發摩擦,甩甩頭,“我的好弟弟,別說了,人談太多鬼神之事不好啊!”   陳秀俠也是好笑,隨手扒了一下身旁長得高的草,“其實你弟說的挺不錯的。”   王三瓜一聽陳秀俠的聲音,再次打了個機靈,和剛剛聽鬼的神態如出一轍。   王二麻悄悄伸出兩根手指扯扯哥哥衣袖,低頭低聲說,“哥,咱在人家手裡。”   王三瓜瞟了他弟一眼,那眼珠瞪大宛如豆角,壓住嗓子說:“你話太多。”   “哥,有機會咱要把握住。”   兄弟二人這些交流瞬息之間就已完成,陳秀俠隻看到王三瓜扭頭對自己訕笑。   春天的夜晚是清涼的,風中雜著一抹涼意,可人全身的肉仿佛都是熱的,比如此時的陳秀俠。   前方的路已然見見明亮,稀疏幾個木樁,燈籠高高掛。越來越多。   蟲鳴聲漸漸少了,夜晚的小姑鎮還是蠻熱鬧的。   他們兄弟二人回到自己的地盤也放鬆許多。其實陳秀俠也一樣,懸著的心好歹是徹底放下了。   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讓陳秀俠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就好像還是在做夢一樣。   “你們這鎮上平日都這麼熱鬧嗎?”   青石板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歲月沉澱已久的石頭色調,上麵光滑而有連續的凹凸不平。人來人往踏它個不停。   小河兩邊都是人家,而石橋上纏著光姿奪目的繁華繡燈,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燈有楮練、紗帛、魚魷、羊皮、料絲諸品,燈火火耀照得那過路的姑娘好生漂亮!   路上時不時有人看見王家兄弟還笑著打聲招呼,“二麻子和三瓜你們也上街來耍啦。”   陳秀俠對此還有些差異,要知道這兄弟倆做的營生可是搶匪。   王二麻介紹路旁有薑辣蘿卜、凍魚頭、冰雪冷元子、水晶角兒、當街水飯與乾脯,雜嚼之多叫人看得眼花繚亂。   陳秀俠這輩子沒有見過如此繁盛景象。   “公子,今日剛好逢小姑娘娘誕辰,鎮上正在鬧燈會呢。”   “小姑娘娘?”   陳秀俠的村子裡,從無求神拜佛這一說。看他有些詫異,王二麻解釋道,小姑娘娘是這小姑鎮的神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小姑鎮旁有一條浩蕩江,漁人求個豐收年,就會祭拜小姑娘娘。   王二麻緊接著又一敲腦袋故作羞愧之態,“哎呀,小的在路上竟然忘了和公子講此事,公子見諒啊,等下,等下咱就去那妙翠坊吃喝玩樂一番!”   陳秀俠一想到餐食就口舌生津,微微點頭示意,“繼續帶路吧。”   過橋,兄弟倆把陳秀俠引進一傳出陣陣琴聲的樓子,牌匾上赫然三個大字——妙翠坊。   揭開門口的紗簾,陣陣琴音宛如天籟往人耳朵裡鉆,比剛剛在門外聽到的要多一分清楚也多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門口站著幾個身著紅裙的姑娘,粉黛風華,陳秀俠隻感覺香風撲鼻。她們的笑容不加掩飾,但仍有一種小女兒的嬌羞感,手持著裝飾的扇子,輕搖兩下仿佛能噬人心魄。   王二麻見自己哥哥站那和二愣子一樣,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大廳中心那彈琴的紫衣女子。   盈袖添香,撫琴而妖嬈,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那紫衣女子好似察覺到了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撫琴的她微微抬頭,麵頰上佩戴的麵紗也晃了一下,她看到三個男子在門口看著她。   對這幅場景見慣的她仍莞爾一笑,真是佳人傾國傾城相。   其中還有個大個子脖子伸得直直的,而大個子旁邊略矮的是個看上去對一切都無甚在意的青年,仔細一看,他們二人長得還有點像。   而這紫衣女子視線順移到一旁一個豐神俊朗的男子,在那瞬間,她指尖彈出的一個音略顯慌亂。   麵紗背後的她心頭詫異,她不會認錯,接著好像想到什麼傷心事,眼眸低垂下去,手上彈的歡快曲也平添一抹愁思。   但這更為她增上一抹風采,陳秀俠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女子。   人麵如桃花,身旁的粉氣已然顯得庸俗,但那身紫衣裙,隻是看一眼就好像潺潺流水滋養了滿山的青翠。   說不出來的嫵媚。   陳秀俠一行人被招呼坐下,王二麻邊敲桌子邊點菜,隻要那木桌咣當聲一響,定是他又叫了一個菜。   王三瓜就顯得有些賊眉鼠眼了,左看看右瞧瞧,望望身段瞅瞅臉,心裡不知道暗自比較什麼。   陳秀俠幾乎是下意識地往那紫衣女子瞟去,瞟到她的眼睛上,她的眼睛真好看啊,陳秀俠這麼想著。   紫衣女子也跟著樂曲節奏時不時昂昂頭,身姿燕婷,她也在偷瞧陳秀俠。   二人各懷心思,而好酒好菜擺上桌。   王家兄弟端起碗站起身,給陳秀俠敬了一口,他隨之也站起身子應著,這時都要分出些心思到視線上去看那紫衣。   誰承想二人眼神慌亂地對上了,陳秀俠一瞬間福至心靈,她是不是也在看我呢?   而楊雲英心裡則想的是,“他到底是誰?也在看我。”她以為陳秀俠像自己看他那樣帶有探尋的意味,殊不知陳秀俠是個沒見過世麵的臭小子,沒見過美人兒。   王二麻好像察覺出陳秀俠的心思一般,邊夾菜往嘴裡送邊說道,“這紫衣是妙翠坊的頭牌清倌人,姓楊名雲英,平日裡演出也不多,今日估計是為小姑娘娘做壽才來撥弄琴弦。”   陳秀俠心中默念,“楊雲英,雲英...”一碗酒入腹,感覺有些熱了。   一曲終了,那紫衣女子起身,正應了王二麻的話,她起身,款款往櫃臺去了三根香,點燃後托捧著又往小姑娘娘神像臺去,彎腰作拜。   好久沒有吃的這麼舒服了,外麵的吃食倒真是講究,陳秀俠這麼想著,外麵的姑娘也不錯,心裡又想到了小霞,小霞雖然漂亮,但畢竟年紀還是小了些,沒有那種韻味。   他還在大朵快頤時,心中放下了雜亂的念頭,和王家兄弟暢聊了起來,以了解這邊的情況。也知道這王家兄弟本性倒也不壞,頂多是帶了些匪氣投機倒把。況且他們那個家庭情況,其實和陳秀俠有相似之處。   沒必要去教別人怎麼做人,這世界上並沒有什麼對錯,不乾傷天害理的事就行了。   像他們搶劫發家混出來逛街還有人笑臉相迎打招呼的,不僅僅是霸力能帶來的。隻要他們不對自己再動什麼歪心思,和他們相處倒也無妨。   聊起他們兄弟這些年怎麼過來的,一路倒也是艱辛。一番唏噓,才知道王家兄弟是背後靠了個大哥。   有些被他們兄弟倆教訓的富家少爺,一是也不敢和家裡說自己的混賬事,二是那些家長看著他們背後的大哥,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誰願意惹一身腥。現在這才能把日子過滋潤起來。不然怎麼可能有這頓飯。   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提到大哥,王二麻還略微有點得意,說下次一定要把陳秀俠介紹給他認識。   而他們講到父親時,王三瓜情緒都有些不受控製,眼瞳怒立如有火在洶湧,“他娘的熊,老子真想他死了。”   “賭鬼害全家。”王二麻神色厲然,吞了一口酒,冷冷說道。兄弟二人默不作聲,陳秀俠見勢不對趕忙打岔,畢竟你總不能提人家傷心事可不是。   在他們乾酒吃菜聊的忘我時,並不知道楊雲英朝他們款款走來。   陳秀俠耳邊響起一陣女聲,那聲音使他想起泉水下的鵝卵石,似有陣陣水流潺潺流走,那鵝卵石也應該是半透明狀。是楊雲英朝他們講話了,她摘下麵紗問道,“幾位客官今日酒菜可滿意?”   沒想到最像悶葫蘆的三瓜竟搶先開口,“雲英姑娘這話說的,妙翠坊,好酒好菜那還不是出了名的!”   三瓜他那憨模樣令楊雲英莞爾一笑,其眉彎曲如柳葉,紅唇如櫻桃,眼眸如星子,眨濛一下那眼神就能閃到人心裡,令隔壁桌幾人內心不由感嘆,真是個妖精。   她的目光掃過桌上三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視在陳秀俠這一身衣裳上流連。   也許換做別人被這紫衣姑娘掃過一眼,可能還自作多情地想入非非,但陳秀俠不是這樣的人。他的眼睛已經有一種承自負屭看人心的瞳術。   她的眼神帶著一絲探察。   “她到底在看什麼?”這一刻,陳秀俠一改懵懂少年的迷思,從外在美色中抽身而出,變得謹慎起來。   這個女人,看的不是他。陳秀俠電光火石間想自己有什麼能吸引別人來探視的目光,難道是自己身上這件衣裳?   然而楊雲英並沒有繼續在這寒暄下去,轉而去向下一桌打招呼。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平時雲英姑娘哪會來和食客閑聊啊。”王三瓜露出滿足欣慰的笑容。   “哦?”陳秀俠更是警覺起來,開口問道,“我們這小姑鎮上平日裡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多嗎?”   王二麻一口應了下來,“不多,這小地方沒誰會來。”   那姑娘會不會因為沒見過自己呢?但轉念陳秀俠更覺得不對勁了,一個鎮上,一家有名的酒樓,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她不可能每一個人都記得,在她看來肯定大多是陌生麵孔。   也就是說,陌生不足以成為她探視我的原因。   陳秀俠微微皺眉,往那在和其它食客談笑的女子瞟了一眼。   那一身紫衣變得神秘起來。   陳秀俠在想楊雲英是乾什麼的,與此同時王二麻也在想眼前這少俠是乾什麼的。   “少俠,接下來的時日你有何打算?想必不會在我們這小鎮呆太久吧。”   “走一步看一步吧。”陳秀俠想到了白原城,但心頭有許多蠢蠢欲動的疑惑,比如方家鬧鬼這一事,比如楊雲英看自己這回事,比如那洞主為什麼要傳送來此處這件事。   這些事情看起來毫無關係,但陳秀俠心裡就像有一張蜘蛛網將一切連接起來了一樣,他謹慎慣了。   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吧,陳秀俠心裡暗自安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緊繃的神經又觸起來了,陳秀俠不禁放下手中的碗,伸出手揉太陽穴來。   頭疼是他常有的事了,以前在那個封閉的小村子裡,人雖少,可關係更是相處的復雜,他是深切懂得一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還有那道士,將鬧鬼一事壓下來的道士,是不是有仙法呢?雲夢心經又不免浮現腦海,陳秀俠真是望而興嘆啊。   況且修行這個事,開頭入門是最難的,因為在身體沒有形成自控的氣機時,隻能在一天能量最集中的時候修行,比如初晨和日暮。   就算他現在身旁有靈石可以增加周身靈氣濃度也不行,沒入門就是沒入門。   既不能一日到晚鉆進去,又要爭取在那短暫時間內入門,真是個難事。他畢竟不是負屭,沒有龍族那冠絕的天賦。   唉,陳秀俠嘆息一聲,王家兄弟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眼前這少俠到底要做什麼事。   飽腹過後,一種無與倫比的滿足湧上胸腔,陳秀俠覺得這樣好像也還不錯。   如果就在這重新開始人生呢?不必去追逐仙途,不必管身上有著的東西。   可真能這樣一直平靜下去嗎?陳秀俠又不覺得。   首先是眉間異瞳,那畢竟是個不知根底的怪物。   想東想西是陳秀俠最擅長的事情,但這也極其耗費心神,王家兄弟引他去客棧投宿,開了間屋住下來。   剛閉上眼睛,陳秀俠癱在床榻上感覺困倦,一陣敲門聲響起,瞬間清明。   那敏感的神經驟然繃緊,陳秀俠死死盯著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