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應秋房間的陳設很簡潔,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樣。 房間內有兩個床,一個大床一個小床。 大床原是逢年過節兩家串門時,兩個小娃娃睡一塊兒沒忌諱。 小床則是後來看倆人稍大了,但架不住兩小孩兒感情好,老喜歡一塊兒待著,就在江應秋房內用簾子隔開了一小塊空間安置的小床。 當然自有兩個床起,江青雪就沒睡過那小床,隻要她在,江應秋房裡的大床就一定是她的。 為此江青雪還逗過江應秋—— “你處處讓著我,秋秋啊,你別是喜歡上我了吧?” 當時江應秋的原話是什麼來著?隻見他漲紅了脖子,別過身去,硬聲嗬道:“我沒有!別瞎說!” 江青雪卻笑這江應秋傻乎乎的,一點也經不起玩笑話。 ———— 江青雪坐在大床尾,張開雙臂,身體向後一躺,並嘆了口氣: “哎——秋秋,你說我爸媽這是怎麼了啊?” 江應秋隨後進的房,把左手拎著的江青雪的書包放置在書桌上,右手把剛接過的爺爺給二人切的蘋果盤遞到江青雪跟前,看著江青雪隨手拿了一個放進嘴裡吃,才轉身坐在書桌前的那把老舊的椅子上。 “不知道,但應該,不至於是什麼大事吧?” 江青雪無語地抬眼看了看江應秋,再次嘆了口氣說:“哎,算了,問你也是白問。” 江應秋:...... ———— 夏季的天氣,總是飄忽不定,白日裡還艷陽高照,晚上就下起了雷陣雨。 江青雪討厭下雨天,自小疼愛自己的外婆就是在一個下雨天走的。 陣陣雷鳴聲如上天發怒一般,“轟隆隆”的一聲蓋過一聲。 江青雪鉆進了被子裡麵,企圖隔開這呼嘯的雷鳴,可夏天的薄被怎麼抵得住雷鳴聲太過驚天動地。即便是蓋上了,可薄薄一層也無濟於事,雷鳴聲似在江青雪耳邊咆哮一般。 窗外的雨滴聲也隨著一點一點變響,下雨的夜裡,雷雨聲竟連窗外叫囂多日的蛐蛐聲也蓋住了。 江青雪隻覺得的胸口悶悶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心裡異常覺得好不踏實。 良久,江青雪從被子裡探出頭來小聲喊著:“江應秋——” 江應秋幾乎是瞬間掀開隔開兩張床的那層簾子。 “怎麼了?” 江青雪瞧他突然放大的麵孔,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咋也還沒睡著呢?我一喊你,你就回應了,你在乾啥呢?” 江應秋走到江青雪床頭邊沿坐下:“沒乾啥,打雷下雨天你總是睡不踏實,更何況你現在肯定記掛著叔叔阿姨那邊,我感覺我幫不上什麼忙,但你睡著之前我可以陪陪你。” 江青雪欣慰地看著江應秋:“秋秋,你真好啊,我簡直不敢想,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你簡直就是我的小天使!” 江青雪純粹撲閃的大眼睛撞進了少年的眼底,直達心底。心臟無可自拔的怦然跳動著,一下比一下熱烈,一下比一下響亮。 江應秋迅速向下撇開眼,要是再不移開對是的眼眸,他怕,他怕自己的滿腔心事被對方察覺。 江青雪捏著江應秋白皙、單薄的衣角。江應秋很愛乾凈,他的衣物總是洗的很勤快,帶著淡淡的皂角香,很好聞。 “江應秋!” “嗯?” “其實,我——” “——” “我知道我爸出軌了” “嗯。。嗯???嗯??” 江青雪低垂著眼眸,低沉的說著:“我早就知道了,比我媽知道的還早。” “你——” 江青雪諷刺的笑出聲: “哈哈,從小我就知道我爸喜歡男孩兒,當年知道我是個女孩兒時還想讓我媽打掉我,若不是我外婆執意攔著他,再加上我媽堅持要生下我。恐怕,我在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江應秋不發一言,隻是認真的看著江青雪。 江青雪的眼角好似有些閃爍,但是夜色太黑了,看不太清。 隻聽她頓了頓,繼續說:“我知道我爸想要男孩兒,並不待見我,可我也不稀罕他,誰在乎他待不待見我,我有我媽就夠了!” 說完,江青雪抽了抽鼻子,好似倔強的小孩兒被拆穿了一般,找補似的說道: “好吧,說完全不在意是假的,畢竟他是我爸,我還是有那麼一丟丟一丟丟的在意吧。誰不希望爸爸媽媽愛自己呢?” “隻是我媽這麼多年為我們家,真的付出了很多很多,我也知道我爸後麵一直想要個兒子,我媽也默許了,但是為什麼啊?難道生不出兒子是什麼罪嗎?非得背叛我媽,出去和外麵的女人亂搞,就為了要個破兒子。” “那個女人,叫溫旭琴,是隔壁班溫言的表姐,今年快三十了吧,溫言比我先發現這個事。起初她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溫言和溫旭琴的雖是表親關係,但兩家鬧過很大的矛盾,關係並不要好。直到前幾日她拉著我撞見了她表姐和我爸在一起,我才知道,才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最可笑的是什麼,秋秋,你知道嗎?” 江應秋不發一言,眼神炯炯,擔憂地望著江青雪沮喪的神情。 “最可笑的是,撞破他倆奸情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不是嗬斥他!而是沮喪、難過,是懊惱,是責怪我自己,我怎麼我不是個男孩兒?如果我是個男孩兒是不是我們家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是不是都怪我?嗚嗚嗚” 江應秋輕輕俯身抱住了江青雪。 江青雪把腦袋埋進眼前這個堅實有力的臂膀中,情緒終於繃不住了,便嚎啕大哭起來。 其實江青雪平時嬉嬉鬧鬧,看起來沒心沒肺。但心裡全有一千一萬個敏感的情緒。 江青雪發現江洲出軌的那日,沒有聲張,沒有哭鬧。隻是異常安靜。 她的腦子如一團亂麻,該跟媽媽說嗎?還去指責父親嗎?還是?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做,就維持這種表麵上的風平浪靜就好? 江應秋自小沒有爸爸媽媽,她看在了眼裡,很多時候江應秋被班上的同學欺負,都是她在幫著出頭。 隻是她不敢想,有朝一日,自己的家也散了的話,自己是否還會有勇氣麵對這些。 還有,還有媽媽,媽媽很愛爸爸,也很愛這個家,她很清楚。她怕媽媽傷心,怕媽媽會難過。 前幾日醫院上班的劉阿姨撞見了爸爸陪那個女人孕檢,轉頭告訴了媽媽。媽媽起初也是不信,直到這兩天,他們再次來孕檢時的親眼目睹。 她為什麼會知道? 今天白日爸爸媽媽在房間內吵架的時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都聽見了。體育課弄臟的校服,趁著午休回來換洗,她到家時,家裡空無一人。她剛進自己的房間,爸爸媽媽便吵著從屋外進來,然後吵幾句了轉戰房內繼續爭執。 她聽見爸爸說,媽媽的肚子不爭氣所以才生不出男孩兒,爸爸還說自己是女兒不頂用,遲早要成別人家的人,爸媽這是在幫別人家養媳婦...... 江青雪的心跟針紮似的,趁著二人吵架聲愈發大起來的間隙,她偷跑回了學校。 先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笑嘻嘻的走回了教室。 趁著課間休息,繼續跟朋友們打鬧。 累嗎? 累 可是,在別人麵前哭的話,隻會被人看輕,隻會被瞧不起的。 這一點,在她上小學三年級被人欺負請家長時,看著她抽抽搭搭的哭,江洲非但不心疼,也不訓那些欺負她的人,反倒是劈頭蓋臉對著她一頓罵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在外人麵前,哭沒有用,隻會被訓的更狠。不要輕易示弱,隻會被欺負得更慘。 隔天她把欺負她的幾個同學的頭發,趁著午休全剃光了,雖然對麵和老師把她訓得更狠了,回家也挨了好一頓家夥兒,不過自那以後,再沒人敢輕易欺負她了。 因為欺負她,是需要成本的,是要付出代價的。 而她則再也沒在外人麵前哭過了。 ———— 不過江應秋不是外人吧,應該,所以,她現在隻想好好哭一場。 江應秋真好啊,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