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們無聊了,他們乾些別的事情,歪嘴拿著一把刀,在一件公羊角硬的尖端上雕刻鏤空成一個小鐘,又用驢的踝骨製成鈴鍾的鈴鐺,他手上小刀上下飛舞,速度很快,二天的空閑時間製作了一個獸骨鈴鐺,聲音比鐵錘木錘的音色深沉而優美。一撮毛和山蛋閑暇時,用手搓撚皮子,將皮弄軟熟好,拿著粗糙的工具,裁剪羊皮製作坎肩,帽子,皮包,非常結實耐用。 我耍一會,睡著了,沙丘太陽曬的熱乎乎的,睡在沙子上的那個香啊,連夢都沒來得及做。夏天,無論多漫長的白天都有黑的時候,盼呀盼啊!毒辣的大陽終於轉到了西天,炎熱消退,慢慢的涼了一點。吃飽的牛早都臥在沙灘開始倒嚼了,羊們簇擁在一起,呼煽著吃飽的肚子,馬和騾子們永遠都吃不飽,吃的緊拉的緊,吃的多拉的多。 這些家夥吃飽了,肚子暈乎乎的,正在斜暉裡引頸張望,動物的本能是吃飽喝足,吃飽了的下一個程序就是想回去喝水。 太陽終於偏西,天氣陰沉,雲層厚厚的,襯得大漠灰暗了許多。天色不好,早點收場。我們早點收攤,趕著羊緩緩回來,瘸腿婆說:“你們回來的早,我飯還沒有做好呢?娃子,你去門外摘點沙蔥,拌個涼菜吃”。 一撮毛不懷好意地說:“沙蔥壯陽,我們幾個光棍,吃得硬棒棒的,天天驢x打肚皮,誰給我們泄火呀”? 那女人也嘴厲害,不客氣地罵著:“你老狗日的,一天盡是歪心思,腦子裡沒個整經,一肚子壞水水,找你媽泄火去”。 聽他倆打口水仗,我難為起來,要不要去摘沙蔥,和尚對一撮毛說:“除了沙蔥,你看還有啥能啃的”?一撮毛不吱聲了。我拿起筐子趁空小跑到沙丘與綠洲接觸的邊緣,昨晚和今天下了一場雨,給酷熱的大漠帶來了一些涼氣,也給蒼茫的大漠換了新裝。遠遠看去,戈壁沙坡居然呈現出一簇簇,一攤攤淡淡的綠色。那是一抹新綠,大漠其實是蘊藏豐富的生物寶庫,隻要給點雨水,就能顯示出勃勃的生機,乾渴已久的植物就會從地裡冒出來。沙蔥又名蒙古蔥、蒙古韭、野蔥、山蔥、胡穆利屬百合科蔥屬的多年生鱗莖叢生草本植物。沙蔥有“菜中靈芝”的美稱,瘸腿婆很懂天時地利,有先見之明,我到那一先綠色中,看沙蔥其葉狀如紅蔥、白蔥之葉,隻是細而短小,長不足五寸。葉中實實在在,似綠色的針。三下五除二,用手撕、掀、拽了半筐,拿回來遞給瘸腿婆,她一邊忙乎一邊說,這沙蔥清香,吃起來美的很,可用於做湯、炒菜,做餃子餡,烙餅子,我最愛吃的是醃沙蔥。今天涼拌個沙蔥,麵湯裡當個綠菜。 正如她說的,飯好了,我吃著涼拌菜爽口,湯麵有味。 我看瘸腿婆一天到晚總是以頭巾裹麵,我就想起一個故事,說當年玄奘西去印度時候,豬八戒色心難改,沿途總是騷擾女性,女性怕,而以頭巾裹麵的方式規避災難。我這麼問王姨,是不是這樣,豬八戒是個傳說,早沒了,更不會到沙漠來,你為啥還裹頭巾。大家聽了哈哈大笑。王姨也笑得噴出一口飯,耐心地給我解釋:“沙漠風沙大,婦女以頭巾裹頭麵是防止沙塵進入頭發,又缺水,洗不乾凈”。 我知道紅狐貍被打死了,可是每次晚飯前,我還是抬頭搜索那道沙梁,企盼著它的出現。希望還能看到那狐貍在沙梁上風馳電掣,火紅的招搖,迅捷的舞動,是我們在沙漠上寂寞中的一點靈動,枯燥生活中的一個景致,克服沙漠困難的一種企盼,計算時間的鬧鐘,每當那個時間,我們的眼睛都會向那個方向張望,它出現了,心就實落了,它沒有出現,我們的心就空蕩、擔憂、著急。直到炊煙飄散,塵埃落定,那狐貍的蹤影都沒出現,它的肉身進了蛇狼幾個人的肚子,它的靈魂不知投到何處?它做為美麗的紅狐貍永遠不會出現了…… 我來了半個月了,想家,不安分了,沒有小孩一起玩,坐不住,心裡慌失失的。一會兒跑到沙丘玩,膩了又去草灘捉蟲子和蜻蜓,或者繞著羊圈走看羊,更多的時候是跑到隔壁房子,他們幾個人很少出房間,不看天,不看地,不看羊,悶著頭抽煙,偶爾諞諞閑傳,無非是莊子上老掉牙的陳年舊事,或者是張家長李家短的是非,我聽著聽著瞌睡就來了,他們也愛講鬼神怪異好事,我雖然害怕,卻不瞌睡。我喜歡跟蛇狼,因為他帶我來的,答應保護我,我就像親人一樣依偎著他。我又到隔壁找蛇狼,他不在,看見一撮毛,見了他怯怯的,心裡發怵,我問山蛋:“蛇狼呢?“他朝外邊努努嘴說:“去值夜了。“夜裡怕狼叼了羊,每天有一人到羊圈旁的草房裡值夜,門口掛了口破鍋,有動靜的時候就敲那口鍋,嚇唬狼。我去找蛇狼,進了草房的時候,他正低頭瞇眼在噙著個煙桿抽煙,聽到聲音,看到我進來,他愣怔了一下,愣怔間被煙嗆的咳嗽了兩聲,嗓子嘶啞著問:“碎慫,不好好睡覺,你來做甚?”“沒個玩的,沒意思,我過來玩玩。”我直率地表達著我的空虛。他又抽幾口煙,懶洋洋地說:“這個鬼都不來的地方,能玩個啥?“他又繼續抽煙,我隻好看星星,就這麼坐了很久。蛇狼開始催我了,“你快回吧,天晚了。”我求蛇狼與他一塊睡。他問“為啥”?我說:“我不願意與女的睡,再說她那屋子墻壁上糊著牛糞、羊糞,這麼臭,怎麼睡”?蛇狼笑著說:“你個碎慫,狗大的年齡,還是個娃娃,才從你媽奶頭上掉下來,不跟女人睡,給你爹睡,窮毛病還多得很。你王姨沒兒沒女,把你當寶貝兒子稀罕著呢”。她那房子清凈,正是羊糞碼的墻子,知道不?那是大家照顧你,羊糞殺蟲子,那屋裡沒有臭蟲和跳蚤。我們那屋裡,又是臭蟲,又是跳蚤,住六個大男人,屁能熏臭死你,呼嚕聲能震死你,蟲子能咬死你”。 我聽了又失望地乖乖回去睡覺。 在這裡,不要理解為家庭式的生活,也別抱有太多的幻想,這裡的生活簡單、艱苦、簡潔,沒有高大的房子,甚至連農村的土房地屋也沒有,沒有家具,沒有床,沒有裝飾,晚上睡在土炕上,白天乾脆直接躺在在沙灘上,我的生活就是這樣低級猥瑣。 這段時間,我對放羊生活有了初步的了解。牧羊分兩方麵,一方麵是趕羊到草場放牧,一方麵是牧羊的後勤保證,比較繁雜囉嗦,主要是冬草準備,割草曬乾,用鍘刀切碎,堆成草垛,為羊過冬,天災,暴風雨雪不能出去時供料,再就是羊圈清理,衛生打掃,保持清爽乾凈,防止疾病和疫情發生,另外是牧羊歸來的飲水,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柵欄的加固,防止狼叨羊,還有,三個月駝一次鹽,撒在草料裡,那是羊的最愛。最苦的是春季接羊羔,不分白天黑夜,守著,保證羊母子平安。這些活路,分二班倒,回個人放牧,二個人搞後勤,定期輪流乾不同的活。那婆娘主要是做飯,洗洗涮涮,縫縫補補,為牧羊人做好後勤保障工作。我不算正式成員,他們照顧我,讓我隨意跟著他們兩撥人乾。 打死那隻火狐貍一段時間後,又有狐貍在遠處哀嚎,他們就講狐貍精的故事。說著說著就小半夜了,我困的打哈欠,身體懨懨欲睡的往倒炕麵上倒,蛇狼看見了說:“天晚了,睡吧!“他安排王姨領我睡覺,我還覺得別扭,不情願,也說不清為啥不願意,蛇狼說“我們在羊圈棚裡睡,防止狼叨羊,防止狐貍精攝人。”我嚇得直往後退。 瘸腿婆的拉著我手說:“別胡說,嚇著孩子,狼在沙漠深處,從來不到這疙瘩。”女人的心永遠比男人柔軟,總是帶著溫情。她一邊說一邊鋪了床,我乖乖的睡了,早晨醒來也沒有看到王姨。 從這天晚上起,歪嘴開始做美夢了。那狐貍幻化成了瘸腿婆,與他夢中相會。 這一段時間,瘸腿婆還沒有從瞇眼子死亡的陰影中解脫出來,再加上我和蛇狼來了,我又住在瘸婆腿屋裡,條件也不允許,歪嘴暗中糾纏過幾次,瘸腿婆都拒絕了。歪嘴很上火,很糾結,很無奈。現在,做夢娶媳婦__好事,歪嘴很高興,美的。 隨著時光的流逝,偶爾還有狐貍哀鳴,斷斷續續的,越來越少,越來越輕,慢慢的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