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下了寒冬的第一場雪,到兩人在石蘭長坡見麵的時候,大雪又開始下個不停。山上淩風陣陣,四周青翠的群山此刻也滿覆大雪。風停的時候山中很靜,鵝雪緊促的片片飄落,卻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今天溫習完這一月來教的,我們就回去吧。雖然劍法修習一天不能斷,但也不急於這一時一刻。” “想不到嚴厲的師兄也有網開一麵的時候。”祝玲師妹聽言微微發笑。 “可是三日後的例循測試還是照舊,功夫不光得練,還要悟,最後還要驗驗是原地打轉呢,還是真有進益。”林丘源其實並不想故意裝出一副正經嚴肅的模樣,但除此之外又不知該如何舉動。 每天去看師父的時候,林丘源的話漸漸少了,他時常不知不覺就出神,想著師妹祝玲。他想每時每刻都和師妹一起,每天教授心法口訣、在劍場練劍就是他一天最高興的時候。他很想更進一步,但仿佛有什麼在阻攔著他。在為師父運功療傷之後,他已漸漸知道師父不可能恢復到從前了,但這病也要不了性命。現在華山派全靠他一人,他希望師父能夠撐到那一日?他心中逐漸浮出了不少計劃,自從小師妹祝玲出現之後,他每日遊走的華山似乎又一點點的變回到從前,因為小師妹作為華山派的另一人,讓他覺得這一切都還有希望。但同樣因為小師妹,那些計劃又隻能是一個遙遠而美好的構想。他很希望改變,可是又寧願此刻能一直延續下去。 三日之後,路邊積雪融化凝結成了冷酷的寒冰。到了對練測試的時候,由小師妹先使華山劍法第七式攻過來。刀光劍影在林丘源眼前閃現,麵對武學的肅然敬意此刻終於柔軟下來,他轉守為攻,又對練起之前教過的每一式華山劍法,從第一式至今,再倒轉回去,共同撚熟的劍訣和嚴絲合縫、一招一式的默契,兩人仿佛因此融為一體。 終於在這一招,林丘源不假思索的出招過快,祝玲來不及招架而險些失重摔倒——這樣的對練林丘源早進行過上千次,他從容的邁出一步,伸出左手就把師妹穩穩的扶住。 “怎......怎樣,師兄?我可通過了測試?”祝玲已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你練得很好,華山第七式我學了整整兩個月,日夜勤練才融會貫通。如今才過兩周,師妹你就能連接我三十招而應對自如,可見你其實天賦極高。之前一直怕你驕傲,怠慢了練習才不告訴你,隻是恐怕再過兩年,我就教不了你劍法了……” 祝玲聽言急忙說道:“師兄我們再練一遍?你看我有些地方還挺生疏。” 林丘源見祝玲驚慌失落,終於上前一步把祝玲擁入懷中。祝玲手中長劍滑落,同樣緊緊的抱住林丘源。 第二年開春,他們定好日子,決定在華山結為夫妻。每日的練劍學習依然繼續,隻是他們不再有師徒之間的禮數相隔,這樣的親密令林丘源感到幸福無比,即使時間其實全被荒廢,不過他也清楚,劍法隻是師妹的一個幌子。 開春氣候回暖,老樹抽芽,身體四肢也仿佛得到解放而輕盈如飛。師兄妹兩人練完劍便同坐在山臺上休息,遠眺平原群山。兩人隨便聊起劍法上的細節,生活中的瑣事,也偶爾會說說期望的未來。 “師妹,可能再用不了幾年,這石蘭長坡上又會如之前一般熱鬧。華山將師門永續,華山劍法也會再次享譽武林。” 祝玲先是出神欣喜,稍後又轉而幽幽說道:“華山隻有我們兩人,不也很好嗎?” “那......又怎麼會不好呢?” 幾周後師父病情加重,林丘源便決定提前婚期。婚禮布置得非常簡陋,隻有臨風閣、飯堂和他們共住的寢臥稍微布置了些喜色。沒有其它人來賀禮。師父那天清醒了好一會,他嘴角微微蠕動,似笑又像在為新人祈福。 那日天色陰沉微冷,兩人多燒了些菜,還特地買了兩壺好酒。隻是唯有兩人對飲,還是略顯冷清了些。祝玲一整天都沒講什麼話,顯得異常平靜,從前的活潑此時全都消失不見。林丘源以為師妹不高興,便自言自語,言辭中帶些哀傷。祝玲一直輕撫林丘源的手,企圖安慰他,可他卻始終沒明白什麼意思。 終於林丘源起身多拿了幾個碗碟過來,他圍著飯桌又多置了幾個空碗,倒滿好酒。 “師妹,這下‘華山五劍’就齊了。來,我先敬三師弟一碗。三師弟待會賞臉敬敬祝師妹,叫聲大嫂她會很高興!”林丘源不知不覺已有醉意。 “三師弟晚我兩年上山,很多地方多虧我暗中照顧,才少挨了多少頓師父的打罵。進山前幾年,大家都不滿十歲,小孩子又懂什麼,什麼都不懂!師父又豈止隻是師父呢,父母的活也一起乾。以後我不在,師妹有什麼事找他就好了,咱們華山同屋二十幾載,也一同出生入死過,這可是過命的交情,師妹跟他不用不好意思,更何況他從小到大,不知欠了我多少人情,是不是三師弟?你可別想賴賬!來,這碗酒陪我一起乾了! “這邊這位是四師弟,總是一副嚴肅的老臉相,明明年紀比我小,那姿態卻看著比我還老幾歲。師妹,別看他話少,人又總是冷冰冰的,他可是華山五劍裡最嫉惡如仇、重情重義的,當年五師弟失蹤,他可是日夜不眠的四處打探消息,可惜,到最後還是沒有找到。”林丘源又喝了一碗,不禁低聲嘆息。消沉不過一會,抬首又是滿臉的笑意榮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位是五師弟,人長的清秀俊朗,桃花無數,每次下山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不知多招我們幾個師兄妒恨,可誰叫他是老幺呢?我們雖然生著悶氣,不過還是處處讓著他。幸好他人也知趣,從不得寸進尺,在我們四位師兄麵前總是崇敬有加,這樣的好師弟,我們當然得讓著啦。他長本事了,我們做師兄的竟比他還高興。當初人消失不見,我們還打趣說,是不是找到意中人私走天涯了。沒想到啊五師弟,大師兄我竟比你早成親,這時候你是不是該恭喜我啦?“林丘源又大口喝了一碗。 ”這最後一位,我想師妹也不用我多介紹了,聽說你上山前兩年就是同他學劍,難怪你劍法根基這麼好,可是他現在已經不是之前那個人了。這個...這個人除了喜歡鉆研劍法,對其他的一概不感興趣。他當年上華山可是一無所有,同我們其他人一樣,華山給了他一切,衣食、朋友,劍術,還有名聲,大好的將來!還是同我們其他人一樣。我曾喜歡他的謙和,不爭不搶。每次練劍煩躁時,一看到他我就能靜心下來。可誰知道他竟是個忘恩負義之徒!選擇在華山最困難、最需要他的時候出走。你我根本兩樣。今日就算你來賀我,也討不來一碗酒喝!“說著林丘源就抓起那口空碗飛擲摔出。 一番話講完,林丘源終於安靜下來。他現在醉容滿麵,神形憔悴,低首傾靠著臂掌,祝玲看不清他麵色什麼表情,也看不見他兩眼什麼神色。半響見他沒有反應,祝玲輕輕搖晃他的手,還是不見動靜,隻得輕輕出聲:”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