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蹊蹺。”蕭紅紅由衷地說。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並非對什麼事情都會贊嘆,她還試探性地問何億道:“是吧?” 何億無奈地說:“你們對別人的遭遇一點兒都不同情吧?” 然後他問女孩道:“你叫什麼名字,我看你的故事還蠻長的,作為回報,我們請你喝飲料。”說完,他向店裡看去,悠悠地說:“依我看,這種能殺死人的空氣還要持續一小段時間。” “林麗。” (p) 要了一杯那種女生很喜歡的、有名無實的飲料後,林麗說:“那天爺爺推開姑姑的房門,就看到姑姑躺在床上,很安詳,就好象她失蹤前一樣。” 何億問:“沒受到什麼傷害嗎?” 林麗說:“當時來的大夫,根本不相信她曾經失蹤過,她就像在這間房子裡自殺的。” 一旁的蕭紅紅突然說:“等一下。你能不能不問小孩子這種關於死亡的問題?” 何億問林麗:“你多大了?” “17。” 何億輕鬆地說:“看,她17歲了。” 蕭紅紅很生氣地說:“你這個……”她頓了一下繼續說:“……白癡,在我們這裡17歲還沒有成年。” 林麗奇怪地問:“你男朋友是外國人嗎?” 蕭紅紅終於有機會解釋:“他根本不是我的男朋友。” 何億切換回了話題:“你剛才說,自殺?” “最後的結論是自殺,割腕。不過,警察並沒有排除他殺的可能。問題是,整件事情實在太過蹊蹺,拖了很久才結案,我爺爺也被調查了很久,所以你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我想青月家也是被遷怒的對象之一。” “話題似乎回到了青月家,到現在為止我們還不清楚,青月家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林麗說:“青月牙的父親青月川是我姑姑林鶯的戀人,他們是中年戀情,好的時候各自帶著一個孩子,似乎是很完美的一對。” 蕭紅紅忍不住插話:“聽起來不錯。” “問題就是老天似乎看不了別人好,那場車禍改變了一切。一輛肇事車撞倒我姑姑後逃逸了,我姑姑因為腦損傷雙眼永久失明,那個青月川一開始還假惺惺的非常悲痛,每天都來看我姑姑,後來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大概在我姑姑失蹤3個月前吧,他就完全消失了,聽人說他是因為工作出差。不過,大家都明白,這種話不過就是個借口而已,他就是嫌棄我姑姑,決定斬斷這段感情。” “這樣……”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是願意原諒他的,以當時那個情況,他根本無法養活兩個孩子,再照顧一個失明的妻子,我想這個家根本維持不下去。” 蕭紅紅真是對這個女孩兒另眼相看,她點了點頭。 林麗說:“但是我爺爺就沒有這麼現實,他對這個男人耿耿於懷,他常說,如果不是因為青月川這麼絕情,我姑姑也不會出走,他實在不敢想象我姑姑作為一個盲人在離開家的那些年過得是什麼日子。” 蕭紅紅說:“這樣一來,林十家就很辛苦吧,難道都靠你爺爺來維持。” 林麗說:“是呀,聽爺爺說,當時他也沒辦法了,以他的年紀無法維持我姑姑這家店以前的規模,現在我還可以來店裡幫忙,那時的困難可想而知。不過這個老天卻在這個時候辦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好事,有一家叫什麼交通肇事逃逸受害者基金會的組織,竟然定期匯錢過來,而且數量還不小,這樣一來我表姐家就很幸運地渡過了難關。” 蕭紅紅說道:“交通肇事逃逸受害者基金會?在這個時代,還是有並非徒有虛名的組織。” 林麗點頭:“和你們一樣,是貨真價實的高級貨。” 何億又把她們從感慨拉回到了現實:“在你姑姑失蹤以後,青月川有什麼反應?” 林麗說:“據我所知,他一次都沒出現過,而且對我才10歲的表姐不聞不問。不過說到底他們也沒有血緣關係,連我姑姑都不見了,他當然樂得輕鬆。” 蕭紅紅點點頭說:“那就難怪。” 林麗苦笑了一下說:“可是發怒的對象如果能不傷及到無辜就更好。” 何億又問道:“聽你這麼說,青月川的家庭條件一直都不好吧?他是做什麼工作的?” “好像是很慘,家裡隻有一間房,父子兩個人睡上下鋪,兩人都是吃繪畫這碗飯的,父親賣畫,兒子畫畫。” 蕭紅紅說:“父親賣兒子的畫?” “應該會有,不過青月牙以繪畫為生,多少也受到父親職業的影響。” 蕭紅紅做了一個結束談話的神情說:“好了,差不多你也該回去,那裡麵的可怕氣場還要靠你去清理。” 林麗笑了一下問:“你怎麼知道我會乾這種好事?” 蕭紅紅說:“我就是知道。” 林麗又笑了,她對何億說:“我上大學以後,假期可以到你們的協助社打工嗎?這樣我就有了了不得的工作簡歷。” 何億說:“就是為了簡歷?” “好吧,其實,我一直夢想去一間協助社工作,而且我喜歡你們。” 何億朝蕭紅紅斜了斜眼睛說:“她是boss。” 林麗乾笑了幾聲,蕭紅紅回以乾笑。 (p) 林麗回去後,兩人聯係了青月牙,何億堅持約在青月牙家裡麵談。的確,既然是推廣作品,不先看看作品是不行的。 蕭紅紅問道:“怎麼樣?我們要不要調查一下林十媽媽的真相。” “當然要調查。” 蕭紅紅驚訝地問:“啊?這時候你又不說那套免費有毒的理論了?” 何億認真地說:“直覺。” 蕭紅紅笑了,“好吧,其實我也是這樣想,而且,我認為,如果不把這件事情弄清楚,便無法安心推廣青月牙的作品。”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係嗎?” “當然有。” 何億的目光遊走在夜晚的街市裡,這條號稱窮人街道的夜晚,卻出奇的絢麗,各種簡易的小攤與掛著奇怪燈具的店鋪毫無規律地塞滿空間,人們擁有各式各樣的麵孔、各式各樣的步伐。 蕭紅紅小聲說:“依我看,你就算是來監視我的,也監視得不認真。你的興趣始終都沒在我身上,你應該被稱為什麼呢?神界的人類研究者吧?” “啊?” 蕭紅紅還以微笑。 (p) 再次走進這間小屋子,為兩個男人做了介紹之後,蕭紅紅問青月牙:“林十的母親林鶯的事情你知道嗎?” 青月牙愣了一下,有些不高興地說:“你們調查林十?” 蕭紅紅解釋:“等你的時候偶然碰到,我們從她表妹林麗那裡得知林鶯的故事,這件事情很蹊蹺,我們想查一查。” 青月牙又愣了一下,說:“臨雀大……”他隻說了幾個字便感受到了蕭紅紅的眼神,連忙改口說:“紅姐,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遺憾,多如牛毛,查起來沒完沒了。” “是,那又如何?沒碰到就算了,碰到就是命。” 青月牙有所感觸地說道:“命……也是。當年我看到師傅的畫作,便理解了這個詞——命中注定。” 蕭紅紅問:“你師傅?” 青月牙反而問道:“紅姐,墻上這些畫你最喜歡哪一幅?” 蕭紅紅指著墻上的一副畫說:“這副,題材是第十街吧?” 何億看過去,那是一副清晨街景的油畫,畫幅不大,而且技法的成熟度也有待商榷,但畫麵似乎表達了一種強烈的情感,一種對即將升起太陽的憧憬。 青月牙微笑,說:“你的眼光真好,這就是我剛才說的,師傅的作品。” 何億走過去看著落款念道:“夜?” 青月牙點頭道:“這是師傅的代稱,他從來不用真名,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 何億仔細看著這副畫,感嘆道:“真是深刻的作品,對顏料的使用簡直不可想象,細節的表現也無可挑剔。”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看到這副畫的感覺。我的生活可以說沒有什麼好事,單親、貧困、因為父親的作為被排斥,那天的房間陰暗、冰冷,但父親拿出這副畫的瞬間,它掃清了一切。所以我求父親不要賣掉它,沒想到父親竟然答應了,你知道那就意味著我們自己要買下這副畫。所以我一直不相信父親會那樣對待林十的母親,他根本不會傷害任何人。” 蕭紅紅拍了下他的後背表示安慰,而何億似乎並沒聽青月牙說話,他自顧自地看著畫,並指著街旁的一株植物問道:“你們這裡會種這種植物嗎?” “植物?”青月牙走過去看著何億所指的植物搖了搖頭說:“我經常在街上寫生,沒有發現街邊種有這種植物,可能是我師傅那個年代才會種植的。” 何億點點頭向蕭紅紅看去,蕭紅紅露出明了的神色。 何億問:“這是你第一次看到的‘夜’的作品,當時你多大?” “13歲。” “你今年……” “24歲。” “剛才說不知道師傅的名字,難道你沒見過他?” “是的,從來沒見過。父親說他很忙且不喜歡與人交往,他對我的指導都是父親口傳的,我會把自己的作品交給父親,在師傅方時便拿給他看,然後父親轉達他的指導。” 蕭紅紅奇怪地問:“這樣很不合情理,既然他有時間見你父親,為什麼不能見你呢?” 青月牙笑了一下說:“可能覺得我這個末流畫師沒有見的價值吧。” 何億問:“以第十街為題材的畫家應該並不多吧?他難道不是你們第十街出身?”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連師傅的名字都不知道,不過師傅作品的題材大多是四月山,少部分第十街的作品可能是早期創作。” 何億問:“你還有‘夜’其他的作品嗎?” “畫作就沒有了,但我父親是他唯一的代理人,所以他大部分出售的作品我都見過,留有照片。” “可以給我看看嗎?” “當然。”說完青月牙從櫃子裡麵拿出一本很大的相冊,從存放方式來看,它應該屬於這間屋子的貴重物品。把相冊交給何億,青月牙問道:“我師傅的畫作與這件事有關聯嗎?” 何億隻是簡單地回答:“也許。” 蕭紅紅問道:“你記得林十母親失蹤的準確時間嗎?” 青月牙點頭說:“記得,是我11歲那年的六月。其實這件事對我父親來說,同樣是件大事情,據我了解,之前那幾個月他是真的因工作出差了,而且這個工作很重要、很急迫,臨走時隻是塞給了我一些生活費,讓我自己照顧自己。等他回來時林阿姨已經失蹤了,林家說我父親是有意不見林鶯絕對是誤會他。” 蕭紅紅點點頭又問:“林鶯失蹤後為什麼你父親不去幫忙呢?而且林十當時那麼小,林家又無依靠。” “這件事我也責怪我父親很多次,他隻說當時那種情況去了也會被拒之門外,而且他聽說已經有一家互助組織給林家提供了幫助,為了避免誤會就沒再登門。” 蕭紅紅搖頭,說:“不去才會產生誤會吧?而且那種情況怎麼能不出現呢?錢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青月牙沉默下來,顯然麵對蕭紅紅的責問他也沒有更好的解釋。 何億看完相冊把它遞給蕭紅紅,問道:“既然你們與林家的關係這麼緊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與林十是怎麼認識的?” “林十辦了一家為失物尋找主人的組織,我是通過這個組織認識她的。” 何億點點頭。 (p) 兩人從青月牙家出來已是深夜,街上的路燈孤獨地亮著。 蕭紅紅伸展了一下身體,說:“真累。” 何億把外衣遞給她,蕭紅紅搖了下頭,看到何億的手並沒有收回去便把衣服穿了起來,把手放進兩個很大的口袋裡。 似乎還沒有適應外麵的空氣與光線蕭紅紅呆呆地看向前麵,說道:“我們忘了一件最重要事情。” “什麼?” “我們還沒吃飯。” “的確,下午想吃的時候被人家趕出來了。” “這樣的天氣,不如去路邊吃麻辣燙吧?” “好。” 蕭紅紅微微側頭對何億笑了一下說:“很久沒工作,有點兒跟不上節奏。” 何億微笑回應。 (p) 麻辣燙的熱氣向上冒,一個小小的路邊攤,隻有兩個顧客。 “我有點兒明白了,看到那些畫以後。”蕭紅紅說。 “是呀,今天太晚,明天我會給林麗打電話。” “也許,就像青月牙說的,我們的工作其實沒有意義。” “‘夜’絕對是個天才,即使在我們那裡也是,他的作品深入心靈。” 蕭紅紅點點頭,“最後那幅畫是關鍵吧?畫架上的那本書,可惜照片太小,無法看清字跡。” “隻能查查原畫的下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