儷夫人當麵證實薛三的身份,他的親信見占了理,便一擁而上,逼紀天行放人,紀天行見儷夫人正眼都不敢瞧自己,料想她受了“薛三”的威脅,便硬著頭皮頂著眾人的攻擊,揪著他一頓猛打,他的兩個親信見這樣下去,“薛三”必先沒了命,便向魏垚言明事由,請他主持公道。 魏垚聞言後大手一揮,命人搬上兩個大木箱,“薛三”一看裡麵裝的全是黃金,以為這是給自己的賞賜,歡喜說道:“多謝西洲王和長公子抬愛,不過這賊人功夫了得,還請您先下令,將他拿住!” 魏垚聞言,示意薛府的人退到一邊,朗聲說道:“諸位英雄稍安勿躁,此次我受父王所托,前來西春島,一是為賞賜大家為西洲供鹽,二來是為了核實一樁八年前的舊案……” “八年前,四洲各出黃金五千兩,重修祭祀天臺,並打造了啟航號,載著西洲和銀花洲的一萬兩黃金送往東州,後來啟航號不幸沉水,蹊蹺的是,上麵的萬兩黃金,打撈月餘都沒有找到一粒……” “前些日子,我從一個小賊那得到一條線索,想不到順著這條線索,竟找到了些端倪!經過連日追查,我已經查實,八年前,薛家幫曾到啟航號偷盜黃金,這兩箱黃金便是剛剛從薛島主的地庫中找到的……” 魏垚一提起啟航號,眾人便一片嘩然,都上下打量著“薛三”,交頭接耳起來……“薛三”發覺事情不對,大叫冤枉,說盜金之事與自己無關! “這麼說,盜金之事,你確實知情?!”魏垚反問道。 “我……我……當年我隻是聽到過一兩句傳言,但這事絕對與我無關!” 魏垚沉吟片刻後,接著問道:“薛家幫奉薛三為主,若說盜金之事與你無關,那便隻有一個可能,說明方才這位紀兄弟所言不虛,你確實不是薛三……” “不……不是!我就是薛三!”薛六急於辯解道:“但……但去啟航號盜金當真不是我的主意,是手下人聽到啟航號的消息,按慣例拿了點過路費,動手之時,我並不知道那船上載的是西洲的黃金……” 薛六一番巧辯,心想隻要抓住魏垚,便能過關。魏垚靜靜聽著,一直沒有插言,待他說完後,輕輕嗯了一聲,點頭說道:“看來是我想錯了!” 紀天行聞言一臉詫異,卻見魏垚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來之前我特地找人查過你,原以為盜金之事,是你見財起意,現在想來,是我低估了你,你在兩年之內,使薛家幫一躍成為西春島第一大幫,獨攬西洲鹽業這筆大生意,又在薛家幫覆滅後,一統各幫,成為島主,這樣的人,怎會遇事不查,稀裡糊塗去截西洲的金子?” “我想錯的第二點是,小看了你的貪心,啟航號上載有黃金萬兩,為了這筆橫財,即便得罪西洲又有何妨?更何況隻要薛家幫沒了,盜金之事便會成為秘密,你也能獨吞這筆巨財!” 魏垚這話可謂一石掀起千層浪,當年薛家幫遭難,隻有薛三一人大難不死,此事一直被當做傳奇廣為流傳。但魏垚言下之意,卻將他從一個英雄,變成了一個為了獨吞錢財,毀幫殺人的惡徒!他們怒罵著沖上去,以薛家幫遺孀之名,將兩箱黃金一搶而空…… 葉可兒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混亂中險些受傷,她躲在紀天行身後,看著那些沒搶到黃金的島民,泄憤般將“薛三”一頓暴揍,他這個剛剛還風光的島主,瞬間便成了人人唾棄的王八羔子! 魏垚見狀,調來自己的親隨,封鎖四麵出口,承諾大家這些黃金本來就是要分給薛家幫遺孀的,勸大家先把黃金交回去。眾人逃出無門,迫於西洲長公子的威懾,漸漸安靜了下來,但都怔怔站著,誰都不願把到手的黃金還回去,場麵一時陷入僵局。 這時,魏垚大步上前,走到為首的幫派頭子老李頭麵前,沉聲說道:“如今西春島雖已歸附西洲,但你們生來四海為家,信不過我,也是人之常情!薛三盜金,已不適合再當島主,不如就由你們推選出新的島主,再由他決定兩箱黃金該如何處置……” 幾個幫派頭子聞言對視一眼,知道魏垚雖然沒有責備他們,但看他的陣勢,想要拂他的意行事,也是不能的。一群人商議了一下午,最後推選了“薛三”的兒子薛棋峰為繼任人。之所以選薛棋峰為繼任人,主要是因為他們幾個,誰都不服誰,思來想去,與其便宜別人,不如選個孩子,方便將來掌控!二來也是為了順應人心,因為販鹽的路子是薛三找的,西洲的關係也是薛三拉來的!現下薛三雖得罪了西洲,但大部分島民是跟著他才過上了好日子,對薛家的信任仍在。 不過,幾個幫派頭子沒有想到,魏垚早就料到了他們的心思,宣布薛棋峰為新島主後,順帶提出了黃金分配的“建議”,並以協辦西洲鹽業之名,在島上留下一隊自己的親隨。 與此同時,紀天行和葉可兒從混亂的局麵抽身後,便聽從魏垚的安排,回了客棧。葉可兒被今日的亂局嚇得不輕,島民一擁而上,蜂搶黃金的畫麵像刀刻一樣印在了她腦子裡。也讓她因此對儷夫人產生了更為深刻的同情和憐憫,她相信,儷夫人忽然反口,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另一邊,紀天行也對今天發生的一切,深感震撼! 起初,他也認定儷夫人是受了薛六的威脅,但見薛六被眾人圍攻後,她始終沒有站出來言明真相,便意識到儷夫人可能對他撒了謊! 但是,最讓他感到震驚或者說是後怕的,是島民蜂擁而上,以及頃刻間將薛六視為仇人的轉變,這一切都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他回到房間,細細一想,明白不管儷夫人說的是不是實話,若不是有魏垚,他們兩人今天都無法全身而退! 這是他第一次對人心善變,江湖險惡有了切實的體驗,也明白為何一直以來,梵嬸都告訴他,維護江湖正義和抓賊是兩碼事。 次日,兩人聽說大局已定,一起回薛府查看,走到半道,遇到一群孩子正圍攻一個乞丐。紀天行上前阻止,卻聽孩子說那乞丐正是惡徒薛三! 紀天行上前一看,見他雙眼俱盲,手腳俱斷,傷口上沾滿了各種爬蟲,那張麵目全非的臉,已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到底是誰?”紀天行上前問道。 那人沒有反應。 “你是不是薛六?” 紀天行一連問了幾遍,他都沒有反應,孩子們說他的舌頭早就讓人割了! 紀天行見他已無生機,譴開眾人,在他脖子上一用力,送了他最後一程! 稍後,兩人趕到薛府求見儷夫人,等了半天,卻隻有下人過來傳話,說事已至此,儷夫人已不想再追究! “這是為何?薛六雖死,但大家還不知道真相?”葉可兒不解地問道。 那丫鬟沒有作答,遞了袋銀子過來,說是夫人贈給兩人回去的盤纏。 紀天行接過銀子,無奈地笑了笑,沖葉可兒說道:“願賭服輸,這袋銀子可都歸我了!” 原來剛剛在來的路上,紀天行便和她打了賭,說儷夫人不會見他們。 葉可兒卻不甘心,又等了半天,見儷夫人始終沒有露麵,悻然問紀天行:“你怎麼知道儷夫人不會見我們?” “我素來運氣好,逢賭必贏!”紀天行故作輕鬆地回道。 晚上回到客棧,葉可兒翻來覆去把這幾天的事想了幾遍,始終相信儷夫人那天晚上沒有撒謊,她當眾反口,定然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 “興許她隻是想擺脫薛六,看見他已成了眾矢之的,不願再落井下石!”紀天行說道,勸她不要再為此事傷神。 葉可兒想到薛六的結局,唏噓不已,在院子裡摘下一片樹葉,卷起來放在嘴邊,輕輕一吹。她一連吹了幾曲,紀天行也座在一旁,聽了一夜。 次日一早,葉可兒過來找紀天行,說魏垚得知他們要前往西洲,一大早便派了人來,說可以捎他們一程。 兩人安頓好小莫,收拾好東西,趕去西春碼頭,遠遠看見一艘四桅樓船,船不大,但樓屋的裝飾十分精美,兩人剛一走近,魏垚的人便迎了上來。上船後,兩人被安置在二樓兩間相鄰的小屋,座在窗邊,看著舟行岸移,十分愜意。 次日,兩人正座著喝茶,魏垚趕了過來,他身著便裝,一臉和氣,一進來便向兩人道歉,說昨日實在忙的抽不開身,所以沒來拜會。紀天行見他沒一點貴公子的架子,還做主把黃金分給了薛家幫家屬,心中對他頗有好感。一細聊,才知道他自小隨母流落江湖,成年後才被接回西洲王府,因而對於跑江湖的生活,他最能感同身受,也因此對紀天行昨日的“仗義之舉”心感佩服! “不知薛三的身份,長公子是否查明?”紀天行問道。 魏垚搖頭道:“昨日亂局,儷夫人或許受了驚嚇,回去後便閉門不出,也不肯見客,想來不管這人是何身份,與她同床共枕多年,還生了兒子,兩人也是有情的!他既已丟了命,她也不願計較了!” “那七年前,薛三是否向你們的人求救?”紀天行又問道。 魏垚再次搖了搖頭,說那時他剛回王府,未曾聽說此事,並當即叫了幾個知情人過來問話。來人說,七年前派去西春島的是一位姓許的官員,那次是為了給薛三撐腰,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莫非那人不認識薛三,被薛六騙了?”紀天行接著問道。 魏垚聞言沉吟著回道:“當時扶持薛三當島主,既是為了給西洲供鹽,也是為了西洲的安定!多年來,西春島上流寇集結,乾得都是齷齪勾當,可謂為禍四方。自薛三稱了頭,憑借西洲的助力,有了穩定的生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才對幫眾有所約束,七年前西春島初定不久,西洲的要務是穩定局勢,被薛六蒙騙也有可能!” “不過,也有可能是儷夫人撒了謊,聽薛府的人說,薛三雖然花心,但對她一直極為寵愛,但她天生好妒,不許薛三納妾,兩人時常因此吵鬧……” 魏垚正說著,他的隨從卻忽然一臉不滿插言道:“嗨……公子,事到如今,你管他是薛三還是薛六!” 魏垚瞪了他一眼,那人卻並未收聲,接著說道:“反正他們兩個都不是好人,也都死翹翹了!與其關心他們,不如想想那兩箱金子,回去後要如何交差!” 魏垚聞言臉色一沉,起身告辭。兩人見狀,相視一望,都不明白那兩箱黃金有什麼問題。 稍後,紀天行找到魏垚的隨侍,向他一打聽,才知道是魏垚私下拿了主意,分了那兩箱黃金。按規矩,這些黃金,必須帶回西都交由西洲王發落,尤其這兩箱黃金,來自失蹤八年的啟航號! 紀天行聞言後心裡一震,這兩天,他一直在為薛三的身份糾結,甚至懷疑魏垚沒有深究此事,是另有企圖。現在他才明白,魏垚要考慮的,不止是江湖道義。 回去後,葉可兒見他眉頭緊鎖,若有所思的樣子,上前問道:“怎麼?那兩箱黃金真有問題?” 紀天行一抬眼,見她那張粉嘟嘟的小臉在月光的照拂下格外動人,走到窗邊,笑著搖搖頭:“這麼好的月色,不說那些俗事!” 葉可兒聞言跑到窗邊,探出半個頭,見空中忽兒輕雲蔽月,忽兒月光乍現,拍手稱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