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一行人抵達西洲都城,紀天行剛一下船,一個男子便迎麵過來,遠遠地向他招呼道:“天行,早知道你要來,我便和大哥一起去西春島迎你!” 那人一邊說著,一隻手順勢搭在他肩頭,紀天行猶疑地看了看他,隻記得和他打過兩回交道,卻連名字也想不起來,聽他和魏垚的對話,才知他竟是西洲太子魏君林。 魏君林一到,便拉著紀天行要去喝酒,他說城北新開了家酒館,酒是萬中無一的好!紀天行借口推辭,剛一開口,卻被魏君林罵道:“少廢話,你到了我的地盤,不喝一杯別想跑!” 魏垚聽說紀天行便是魏君林時常掛在嘴邊的江湖朋友,叮囑了幾句,便匆忙離去。 這時,葉可兒從船上下來,邊走邊擺弄著被風吹起的裙角,步態輕盈得宛如仙子,魏君林見狀,暗自稱贊,再看紀天行嘴角掛著笑,目不轉睛盯著葉可兒,便上前拍了拍他,戲謔道:“好家夥,你可真行!” 在魏君林的堅持下,三人來到不二酒館,這是家新開的小店,因地處偏僻,客人不多,布置得卻是別有風情。三人趕到時,店裡已備好了小菜,三人各選了一種中意的,但待上酒時,卻見店家上了整整六壺。 “夥計!你上錯了酒,可別怪我吃六份的酒,付三份的錢!”紀天行笑道。 魏君林聞言卻哈哈大笑,說就知道他會上當! 夥計見狀上前解釋,說這裡酒是配對的,點了一種,便會送上配對的一種。 “我隻知道鴛鴦成雙,卻不知道酒也能配對!”紀天行笑著說道,提著酒壺一看,自己要的春風釀,配的是秋月白,淺嘗一口,春風秋月,一個溫潤,一個厚重,確實是一對!再看葉可兒要的吟風醉,配的是弄月春,“吟風弄月”,兩人不約而同想起那日船上賞月的情景,相視一笑。 酒過三巡,魏君林見兩人不時眉來眼去,問道:“我說你們兩個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摸到了這裡的道門?” 魏君林告訴兩人,這小店的老板得了道,這酒館裡就藏有得道的機緣! 紀天行四下打量,覺得這裡除了裝飾有些別致,與尋常酒館並無二致,再看魏君林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隻覺得好笑,心想這套攬客的把戲魏君林竟看不破,拉著他們跑了半個城。 從不二酒館出來,紀天行聽說西洲王不在西都,正向魏君林打聽他的去處,麵前傳來一聲怒吼:“臭小子!我走開一會功夫,你就溜出來喝酒!” 紀天行一抬眼,見說話的男子麵容清秀,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心感意外,因為聽他的聲音,隻道他已上了年紀。紀天行聽魏君林叫他坤叔,心下大喜,因為西洲的兩大高手,一位西洲王,送信時他應該能見上一麵;而另一位西洲王的胞弟魏嘉坤,因長年遊歷在外,卻是難得一見! “坤叔,兄弟麵前給我留點麵子!而且天行也是來陪我練武的!”魏君林躲在紀天行身後央求道。 坤叔聞言瞅了一眼紀天行,問道:“你的本事能到幾層?” “在下初來西都,曾闖進過銀花洲第六層!”紀天行抱拳回道。 兩人說的是試煉塔的層數,對應著各自的武功級別。四洲通航之初,為了興武正道,效仿先賢在各洲設下試煉塔,四洲武功以七級為最,試煉塔也都設有七層。 魏嘉坤得知紀天行曾闖進六層,滿意地點點頭,當即便拉著兩人上塔,前去路上,紀天行才了解到,過兩天便是魏君林和東洲太子常景瑞比武之日,為了輸得不太難看,魏嘉坤才親自前來監督! 紀天行和魏君林跟著坤叔先後入塔,葉可兒站在外麵,仰頭一看,一層層數著數,數到七時,默然低語道:“奇怪,怎麼隻有七層?” “姑娘不懂武功吧!七層就是武功的最高級了!”一旁的下人解釋道。 葉可兒聞言不好意思地笑著回道:“我出門少,確實不知道!” 黃昏十分,三人一道下塔,紀天行如願闖進了第六層,魏君林也如願偷了一下午懶。坤叔得知他連第五層都沒上,氣得在他屁股上連踹三腳,魏君林卻沖紀天行偷笑,說躲了一下午懶,這三下挨得不冤! 晚上,魏君林在紀天行住處賴著不走,又拉他喝酒,紀天行勸他比武在即,多用些心,他卻一擺手:“東洲人自古和我們就不是一個祖宗,常家從他爺爺輩數,個個都是七級高手,我爹和坤叔都打不過東洲王,我輸給常景瑞,有什麼好丟臉的?” 紀天行聞言暗覺好笑,心想他這太子,倒真沒什麼誌氣!卻聽魏君林琢磨道:“可惜我大哥受了傷,不能練武,不然這點小事,他一定能幫我辦了!” “你就沒一點誌向?”紀天行沒好氣地問道。 “當然有!你忘了,咱倆一樣,此生唯一想做的,就是暢遊四海,做個自由自在的江湖老大!” 紀天行聞言心下詫異,全然不記得自己和他說過這些,實際上,自從出塔後,他聽說葉可兒匆忙離開,便一直心中不安,回去後,見葉可兒沒有回屋,便越發心不在焉。 送走魏君林,紀天行便急著去找葉可兒,在她門外等了半天,才見她耷拉著腦袋,慢悠悠地往這邊走。 “你乾什麼去了,怎麼去了這麼久?”紀天行迎上去問道。 “去見一個朋友,不過白等了一下午!”葉可兒回道,再看紀天行一臉擔憂,便關切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紀天行聞言心下恍然,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他已經習慣了與葉可兒相伴,西春島亂局之後,他更是把照顧她當成了自己的責任。 “沒什麼,隻是沒想到你在西都還有朋友!”紀天行回道。 “我也是剛剛知道瑞哥哥來了西都!”葉可兒回道。 紀天行一聽“瑞哥哥”這個稱呼,心裡便長出一根倒刺,但見葉可兒提到他時,雙目無光,才鬆了口氣。稍後,卻又聽葉可兒說道:“瑞哥哥素好習武,你的朋友隻怕要輸給他了!” 紀天行這才知道,她所說的瑞哥哥就是東洲太子常景瑞! “真沒想到,你竟是東洲太子的朋友!不如我們賭上一局,誰輸了誰請吃酒!”紀天行說道。 葉可兒聞言卻搖頭道:“瑞哥哥是我未來的夫婿,他不會輸的!” 紀天行聞言心中一震,這一路走來,他與葉可兒日日相伴,早就對她生了情愫,他也一直以為婚約之說,隻是她為了讓儷夫人寬心的說辭! “魏君林也未必會輸!”紀天行揣著一肚子火,賭氣地回道。 他一口氣跑到魏君林住處,打算和他合計出一個打贏常景瑞的法子,但到了太子府,卻見他正和人密謀,說要趁比武之機,盜取常景瑞的玉佩,便怒從心起,將他一頓數落! “你消消氣!我知道這事你不願茍同,所以沒拉你下水!”魏君林一臉討好地說道。 紀天行一把將他甩開,罵道:“你堂堂太子,不計較輸贏臉麵就罷了,竟想著偷人家的玉佩,我紀天行才沒有你這種窩囊兄弟!” “嗨……不用你說,我自己也覺得窩囊,要不是我弄丟了玉佩,急著向父王交差,也不會想到這個法子!”魏君林撓頭說道,紀天行見了直皺眉,卻不知為何,心中對他沒有半分厭惡。 魏君林說,近日西洲王為了議親,催他交出玉佩,他想到四洲太子的玉佩都一樣,所以才想借比武之機,先“借”常景瑞的用用! 魏君林見紀天行的態度有所緩和,立即央求他代自己出戰。他說西洲王特意將兩人比武的地方選在宣武殿,為的就是“掩人耳目”!因為按照西洲祖製,宣武殿隻許西洲王室人員入內,而那些王室中人知道西洲王不想家醜外揚,必不會湊這個熱鬧,因此,到時殿內隻有他們兩人,隻要紀天行稍加易容,便能騙過常景瑞。 “這樣你便好去偷玉佩?”紀天行問道。 “不然呢?”魏君林未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紀天行聞言瞪了他一眼,以命令的口吻說道:“常景瑞不能贏!玉佩也不許偷!” “我辦不到!”魏君林雙手一攤,求他出手相助。 “給我匹快馬!”紀天行說道。 “妥了!”魏君林兩手一拍,命令他的隨從小甲快去牽馬。 稍後,紀天行騎馬離開,小甲見魏君林倒頭就睡,上前問道:“您怎麼睡得著?紀公子既打不贏常景瑞,還把你的幫手都打跑了!” “嘿嘿……你知道個屁!”魏君林笑著說道。 兩日後,正午十分,東洲太子常景瑞趕到宣武殿門口,紀天行見他儀表堂堂,身上還頗有種王者之氣,忽然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兩人一進殿,常景瑞便大方表示,讓魏君林三招! 魏君林聞言擺手道:“大可不必,我也不是輸不起!隻是最近我正因丟了玉佩發愁,你若真想幫我,就答應我,若我贏了一招半式,就把你的玉佩給我拿去交差!” 常景瑞未加思索點了點頭,背著手站在對麵,等魏君林先出手! “多謝常兄成全!”魏君林抱拳說道,一麵縱身一躍,施展西洲絕學金剛掌,常景瑞自恃武功高強,隨意應付著,但很快便覺得魏君林像換了個人一樣,十招之後,便知再不使出秋水劍法必輸無疑,不禁後悔,自己在比試前,過於托大,把佩劍掛在了身後數丈外的立柱上! 常景瑞連退數丈取回佩劍,但麵對魏君林行雲流水的精妙掌法,勉力應付了半天,才找到一個拔劍的機會,卻不想劍一出鞘,就被魏君林用掌風打了回去! “承讓!”魏君林見好就收,示意比試結束。 “這怎麼可能?”常景瑞揉了揉眼睛,看著武功突飛猛進的魏君林,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的!他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人壓根不是魏君林! 而躲在大殿角落裡的魏君林,見了這一幕,也嘖嘖稱奇,不是因為紀天行找來的這位幫手武功有多卓絕,而是因為他分明沒有易容,不知為何常景瑞竟看不出來! 與此同時,宣武殿外,已集結了一大批西都百姓,他們翹首以盼,期待著率先從宣武殿中走出來的人是自己的太子!按照約定,先出來者便是獲勝的一方!稍後,常景瑞聽到殿外潮水般的歡呼聲四起,才回過神來,但是他怎麼都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輸給魏君林這個不學無術的家夥! 與此同時,紀天行見魏君林從宣武殿出來,聽到眾人的齊聲歡呼,便覺心中的惡氣出了不少,但當他看見葉可兒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又感到有些難過。 這時,宣武殿的後門,閃過一道黑影,紀天行見狀,立即追了上去! 紀天行追出城外,對那人拱手道謝:“今日的事多謝了!” 那人從懷中拿出常景瑞的玉佩,挑釁道:“打贏我再說!” 紀天行找來的這位幫手,是他結識多年的一位夜雨樓金使,也是紀天行立誌成為金使的原因!他性格冷清,武功奇高,滿身都是秘密!他與紀天行相交多年,紀天行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沒見過他的真麵目!他曾與紀天行約定,隻要有朝一日,他打贏自己,便會告訴他全部的秘密! 紀天行之所以找他幫忙,是因為他善使千幻術,每回出現都是不同的麵孔,紀天行也因此給他取名為千麵人。但當他今天以一副與魏君林大不相同的樣貌出現在宣武殿時,紀天行也嚇出一身冷汗,見事情沒有露餡,更是心生疑惑,著急問道:“常景瑞為何沒看出破綻?” 千麵人並未理會他的提問,從馬上躍起,朝他一掌打去!紀天行慌忙應付,對了兩招,便聽千麵人說道:“六和陣學得不錯!” 紀天行聞言心下歡喜,心想從坤叔那學的陣法,果然高明!正要誇口,卻沒想到,千麵人一招破了他的陣法,一麵說道:“可惜在真正的高手麵前,這陣法起不了作用!” 紀天行被一擊而潰,嘻皮笑臉回道:“現下我已能接你三十招,再給我兩年,我一定能打贏你!” “拿去!別忘了我交待你的事!”千麵人拋出玉佩,翻身上馬,揚塵而去,紀天行在身後喊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如何騙過常景瑞的?” “你太小瞧千幻術了,想騙過一雙眼,何需易容?” 紀天行聞言心中一震,千麵人早和他說過,千幻術並非易容術,事實上他從未易容,他長什麼樣子,完全取決於對境人的心意!紀天行一直覺得這是故弄玄虛的說辭,但今日親眼見識之後,便不得不懷疑他說的是實情。 與此同時,東洲太子常景瑞從宣武殿一出來,葉可兒便跟了上去,但常景瑞窩著一肚子火,一路走的飛快。 半晌,葉可兒才追了上去,在他身後叫道:“太子請留步!” “你是何人?”常景瑞不耐煩地轉過頭,語帶怒氣。 “瑞哥哥,我是葉可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來找你,是想問清楚一件事!” 常景瑞一聽葉可兒這三個字,心中咯噔一下,細一打量,見她喘著粗氣,一張小臉飛滿紅霞,額頭上掛著一排細密的汗珠,頓時氣消了大半,在心中暗自揣測:難道這位可人,正是長輩向他提到的那個葉可兒? 葉可兒擦了擦汗,輕聲問道:“你是不是不想娶我,所以故意躲著我?” 常景瑞聞言愣了一愣,慌忙擺手道:“沒有的事!我離開東都,就是為了這場比試,這兩日我也是恰巧出了門,我若知道你會去找我,一定哪也不去!” “可王府裡的人說,你因為不想娶我,和你娘吵了架,還說再也不回東洲了?” “呸……這是下人胡說八道,你千萬不要當真!”常景瑞慌忙否認,向她解釋當時的情況。其實從他言不由衷的表情上便可以判斷,他在說謊。 年初他的長輩向他提起這樁婚事,他因不喜被人操控,滿心抗拒,但又拗不過長輩的權威,因而特地在兩人會麵之前,找了個比武的由頭,跑來了西洲。但待他見到對方是如此可人,便立即改變心意,鄭重其事向葉可兒道歉。 待他解釋清楚後,葉可兒鬆了口氣,溫婉地沖他一笑,並安慰道:“先前的比試,你不用在意,魏太子隻是一時運氣罷了!” 但葉可兒的話卻讓常景瑞頓時顏麵掃地,他漲紅著臉,吱唔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東洲以武聞名,他身為太子,竟連不學無術的魏君林都打不過,他覺得這事怎麼講都說不過去,隻得嗯啊一番,逃也似的和葉可兒告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