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三聲，天還沒亮，李火旺準時睜開眼睛。 　　他們下榻的地方離陽縣縣城還有八十裡山路，山高路爛，坐著馬車也得跑四五個時辰。 　　“淼淼，起床了，收拾收拾準備上路。” 　　白靈淼嚶嚀一聲，翻了個身，拉起睡得正香的二神，瞇起眼睛起床穿衣。 　　“李師兄，元宵節廟會都是晚上熱鬧，掛花燈、放煙花、遊花車、舞獅子都在晚上，白天沒什麼玩的，咱們不用這麼趕的。”白靈淼一邊給睡眼惺忪的二神係著圍巾，一邊說。 　　“早點兒過去，先找好住的地方，吃完飯才好慢慢玩。白天也可以在縣城裡逛逛，有什麼新奇的玩意兒也能買來玩玩。” 　　“行，都聽你的。” 　　李火旺和白靈淼不慌不忙地收拾好東西，就趁黑上路了。一路上都是山路，現在又是天下太平，他們也不怕遇上劫道的。 　　就這麼趕了半天路，天已經透亮，今天又是一個艷陽天。 　　李火旺駕著馬車，一邊從白靈淼手上吃著喂過來的紅糖糍粑，一邊問道：“淼淼，我不太熟悉大梁的風俗，你在大梁趕過廟會沒？” 　　“小時候沒有，小時候家裡一到過年的時候誰都不讓出遠門的，尤其是小孩子。” 　　“那你們元宵節都是怎麼過的？” 　　白靈淼歪著頭，想了想，說道：“我記得小時候每年元宵節，家家戶戶都會提前編燈籠，編好了就都掛在大門上，多的燈籠就掛在樹上、房簷、井沿上，我們小孩子們那時候就提著燈籠到處瘋著玩，大人們那天都見不到人，都不管我們，放著我們瘋。 　　“其實元宵節是白蓮教做法會的大日子，那時候大人們都在偷偷摸摸著開法會，祭拜無生老母。這是後來我當白蓮聖女的時候才知道的。”說著，白靈淼又把一塊兒柿餅喂到李火旺嘴邊，李火旺張口咬下。 　　“這樣啊。那今晚咱倆好好玩玩。我也沒怎麼逛過廟會。” 　　“李師兄，你以前住的那地方不過元宵節嗎？” 　　“元宵節？過元宵節嗎……我小時候怎麼過元宵節……” 　　李火旺歪著頭，仔細地回憶起過去的經歷。 　　白靈淼也不急，一塊一塊地掰著柿餅喂給丈夫。 　　在吃完了四塊柿餅之後，李火旺終於開口了。他淡然地說道：“我忘了。” 　　“噗嗤，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二神忍不住笑出聲來。 　　二神忽然放開歌喉，高聲唱了起來，驚起一片飛鳥：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似一朵輕雲剛出岫。” 　　悠長的曲詞唱完，看到李火旺沒接歌，二神氣惱地錘了一下他的胸口。 　　李火旺回憶著前天白靈淼教自己的歌，懂事地放聲唱到： 　　“隻道他腹內草莽人輕浮~ 　　“卻原來骨格清奇非俗流。” 　　二神又捏了捏白靈淼的手，白靈淼就接著唱到： 　　“嫻靜猶如花照水~ 　　“行動好比風拂柳。” 　　白靈淼一邊唱，一邊拉起李火旺的手，李火旺繼續開口唱到： 　　“眉梢眼角藏秀氣~ 　　“聲音笑貌露溫柔。” 　　二神唱道： 　　“眼前分明外來客~ 　　“心底卻似舊時友。” 　　李火旺覺得好笑，明明白靈淼教自己唱詞的時候說的清清楚楚，一三句是才子唱，二四句是佳人唱，怎麼今天反過來了。可還沒等他問出口，二神又唱了一首新歌，李火旺就隻好也跟著一起唱。 　　夫妻倆一邊唱著歌一邊趕著路，中間隻停下簡單地吃了碗臘肉臊子麵。終於，太陽還未落山，他們就看到了陽縣城墻。 　　一路上李火旺都沒看到同行人，還以為是店小二在誇大其詞。可等到他們進了陽縣縣城，才知道店小二所言句句屬實。 　　陽縣縣城不大，城墻內隻有十縱十橫網狀分布的二十條街，四十裡見方。現在這二十條街，臨街的門麵不管是商鋪還是民宅，全都大開屋門，擺出桌椅、茶水迎客，門上裝飾著各種顏色的彩帶、艾草、柳枝、鮮花；街道兩邊，樹上、門前全都纏上了紅色絲帶，掛滿了大紅燈籠，裡麵早已放好了蠟燭；沿街的各類商鋪人聲鼎沸，叫賣聲、還價聲此起彼伏，手舉著糖葫蘆、麵人、撥浪鼓的小孩子們在街上開心地跑著，年輕的男男女女三兩成群，在各色胭脂店、珠寶店、衣服店裡進進出出。 　　李火旺看見一個臉頰圓嘟嘟的少女，眉花眼笑地從首飾店裡出來，手裡捧著一隻閃亮的銀手鐲。她身後跟著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年，兩人有說有笑地在逛街。 　　扭過頭來，李火旺又看到一群小孩子圍著一個捏麵人的老頭，聚精會神地看著老頭的手指。老頭一手捏著一隻沒有麵目的麵人，另一隻手握著竹刀，對著胖子的頭臉靈巧地點、切、刻、劃，不一會兒便出現了一張栩栩如生的臉。老頭放下竹刀，提起一隻筆，蘸上各種顏色的糖漿，細細地給麵人上色。 　　上色完畢，一隻器宇軒昂的黑臉包公就出現了。老頭把麵人遞給一個留著小辮子的男孩兒，接著又揪出另一團麵塊，雙手揉捏起來。拿著包公麵人的孩子興奮地舉起手中的麵人，跑出了孩子堆，有三四個孩子跟著他一起跑開，其他的孩子仍是圍著捏麵人的老頭。 　　馬車走過一個轉角，看不到麵人攤兒了。李火旺繼續打量著周邊快樂的人群。 　　“李師兄，你快看，那邊有那麼多花車！”白靈淼向著遠處一片廣場一指。廣場上一字排列開幾十架馬車，車上是各色各樣的雕像和裝飾，有盤著一把劍的白蛇，有二龍戲珠，有龍爭虎鬥，有憨態可掬的黑白熊，也有富麗堂皇的宮殿，形態不一，綺麗奇妙。 　　“好多花車啊！晚上肯定很熱鬧。等會兒打聽打聽這花車怎麼遊，咱們提前占個好地方。” 　　白靈淼興奮地看著停放的花車，一架架地仔細觀看。 　　“誒，李師兄，你看，這還有一架並蒂蓮的花車。”馬車逐漸靠近，一架安放著純白無垢的並蒂蓮的花車顯露出來。 　　李火旺沉思了一下，說到：“淼淼，你之前不是說，元宵節也要祭無生老母嗎？看來這就是後蜀白蓮教儀式的一種。” 　　“嗯，應該是這樣。你看，那兒還有個三清像。那裡，那裡還有如來佛像。” 　　隨著馬車向前慢慢走著，更多的花車顯出真麵目。忽然，坐在白靈淼身後的二神失聲驚叫起來。 　　“誒，李師兄你看那邊，那花車上的是不是你？”二神一指遠處。 　　李火旺定睛一看，找書苑www.zhaosｈuyuan.com花車上站著一位魁梧的紅衣道士，頭戴鬥笠，麵上掛著銅錢麵罩，背上背著兩把劍，一手拂麵，一手掐著劍訣。 　　“好像還真是我。我以為我沒人信呢，這一路碰上的都是信白蓮教的，可算碰上信我的了。”李火旺看到有人供奉自己，心情還有些開心。 　　“那今晚你信徒供著你遊街的時候，你可以跑過去顯出真身，把他們都嚇一跳。”二神笑道。 　　“哈哈哈，晚上白蓮教也在呢，咱倆一起出去，把那些信徒嚇一大跳。” 　　“那不行，現在白蓮教供的是無生老母又不是我，這些人還不知道認不認白蓮聖女呢。你那邊可是連神像都按你的樣子刻的呢。” 　　“有什麼不一樣，天下還誰不知道白蓮聖女。論名聲我可遠遠比不上你。” 　　白靈淼捂著嘴笑道：“李師兄，現在天下人人都知道李仙師的大名，連那個監天司見了你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你‘李仙師’呢，你現在可是名揚天下的大人物呢。” 　　兩人互相取笑了一陣，走過廣場，就看不到花車了。 　　在城裡最大客棧定下一間上房，二人看天色還早，就手拉著手出門逛街。 　　“姐姐，先委屈你一下，咱們出門別被認出來了。”白靈淼對二神說道，十指張開地舉起兩隻手。 　　“嗨呀，你這客氣勁兒還是留給李火旺吧。”說著，二神雙手扣上白靈淼的十指，兩人四目相對，對方的身形在自己眼裡逐漸變得模糊，變得透明，直至消失。 　　白靈淼牽起李火旺的手，笑道：“李師兄，咱們去街上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