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基!看看你這位弟弟乾得好事!” 龍榻之上,夏國皇帝段言怒火中燒,將一封奏折摔在桌案上。 段基取過奏折,看了一遍後,便也臉色大變了。 成周八年九月,五皇子段哲出宮,得了個振威校尉的職位,在征東將軍賀方回帳下聽令。 這是個頗好的去處了。 而今夏國最有前途的差事無非兩種,一則軍職,此無須多言,南征在即,這是未來數十年內能得到的最後、也是最大的一筆軍功。 另一種便是地方上的親民官,屆時攻下荊國,自然要遴選出一批有經驗、有能力的地方官前往那些新得州縣。這一條路子雖要求高、見效慢,卻是極穩健的一筆政治資歷。 按照段哲出宮的時間算來,待回朝時,既能分潤些軍功,又能避開後續大戰時萬一會有的危險。真真是一個美差,段基對自己的這位親弟弟也是寄予厚望。 瞥了一眼父皇的臉色後,段基也怒不可遏說道:“他喜歡打仗,那便讓他打!打到荊國覆滅為止!” 段言抬頭與段基對視一眼,卻擺擺手說:“再讓他留在前線還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出來,押回來聽候發落吧。” 段哲到了揚州府後,卻隻見了賀方回寥寥數麵,也未得到什麼具體差事。大半年下來,段哲閑得無聊,憤懣之下乾出了不少欺壓良善的齷齪事來。 旬月前,卻不知得了什麼消息,仗著殿下的身份,調了五百人馬渡江而去。 待回到揚州時,五百人沒了四百,段哲自己也身受重傷。 此事捅到了賀方回那,這位東線大帥自然雷霆大怒,卻也不問段哲事情原由,隻殺了那批準調兵的都尉作為了結,然後便一五一十地上表“請罪”了。 段基原想著搪塞過去,叫段哲留到戰爭結束,想必也能落得一個將功抵過的下場。這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 可如果父皇真一意將段哲叫回來,進了宗人府後,這輩子就算是毀了。 於是趕忙跪下磕頭道:“父皇!兒臣懇請父皇饒過五弟這一次,奏表上也說了,五弟身受重傷,恐不能趕路。” “不如、不如就先讓五弟留在揚州,待征東將軍攻下建康,就叫他親自做個苦力,什麼時候建康的行宮修完,什麼時候再回鄴城!” 說完,段基也不敢抬頭,隻豎起耳朵聽榻上的動靜。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皇帝段言輕聲說道:“起來吧,你是個愛護弟弟的,朕就給你這個麵子!” 起身後,段基拱了拱手,對段言說:“五弟才剛成年,一直在麟德院裡也沒見過外麵的花花世界,再加上性子急躁了些,才闖下如此禍端。但他對國家大事,是真用心的。” 段言轉頭去看段基,問道:“剛成年可不是理由,段林比他還小些,這些日子在戶部行走,頗有作為,聽說現在都開始參與南征軍費的匯算了。” “六弟天資聰穎……”段基說。 由於上一批糧草剛運走,段然這幾日還能有些閑工夫,給夔州、峽州各修了書信,便前來看望周弼了。 見到段然,周弼放下手中毛筆,站起身來拱了拱手。 回敬後,段然問道:“相識多日,卻忘了問周先生可曾取字?” “若輔。”周弼答道。 “可是為紀念二十年前的秭歸郡守?”段然伸手示意周弼坐下。 周弼收拾了桌案上的文房用品,擺上茶具後,說:“自我記事後,秭歸便已是歸州了,就連先考也都早隨大父而去,對那些陳年舊事,也無甚念想。若輔二字,隻是為與鄙名有個呼應罷了,沒什麼淵源。” 沏上兩杯茶,段然卻道:“賊酋周弼已為曹都尉臨陣斬殺。你怎能與賊人同名?今後名字顛倒,便叫周輔周若弼吧。” “小人跪謝殿下賜名!”周輔說。 見周輔應對坦然,段然便將他扶起來,回到座位上後,將一杯茶推到周輔麵前,說:“既如此,若弼不妨在我身邊繼續做個書佐,歸州事宜,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帶周輔熟悉了幾天歸州政務,峽州刺史王舉道、夔州刺史王擅也風塵仆仆地到了歸州。 大堂內,免去了眾人的見禮後,段然發言道:“三州糧草轉運之事頗為重要,征南將軍既命我主持,也是給本官一個機會,懇請二位刺史多有配合,共同協助南征軍略。” 兩位王刺史自無不可,於是拱手應諾。 這時,卻聽堂外傳來一陣哭喊,吳頒便喊了一句:“何人在此喧嘩!” 隻見一身穿孝服的小吏跪行至堂內,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後,哭著說:“小人見過殿下、諸上官。小人李平,是歸州司倉參軍事。” 見吳頒正要開口責罵,段然伸手製止,問道 :“此來哭堂所謂何事?見你穿著孝服,難道是家大人故世?若是告假,隻須寫好假條交予有司便是,何至於此?” 段然問完,這李平卻依舊隻管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段然便麵露不悅了。 好一會兒,止住哽咽後,他才道:“殿下仁心,前幾日擒獲了那三百反賊,不僅不加以懲處,反將他們恩養在興山縣慈安堂裡。卻不料昨日,昨日這些人竟突然暴動,在慈安堂鬧起事來,家父看不慣,便出言製止,誰知竟被那些老賊,圍毆致死了!” 說完,就又嚎啕起來。 段然一臉尷尬,興山一行後,他便對那地方頗不放心,誰料最後卻是自己親手引爆了其中的矛盾。 見段然臉上陰晴不定,堂下的兩位刺史也不便多留,拱手便要告辭。 段然也拱拱手說:“出了這樣的事,叫兩位大人看了笑話。周輔!” 說著指向站在身側的周輔便說:“這位周先生是我的師爺,接下來將代我與二位大人對接細節,三位有空可熟悉一下。” 說完,周輔便下堂去送王舉道、王擅二人。 待三人走後,段然也讓吳頒哄走了那李平,堂內其他大小官吏,也都知趣地離開了。 段然坐在案前,胸中滿是怒火。 他原想著過些日子,等糧道徹底了適應戰時狀態,便帶著周輔常住興山,將興山的矛盾化解掉。卻不料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此等關頭,段然這個目前歸州最能抗事的人,不得不提前著手處理此事。 更讓段然憂心的是,這樣的事情豈隻興山一縣有?如此劇烈地引爆開來,他必須要想出一招萬全之策,否則很有可能會有連鎖反應,若是再影響到前線的軍隊,那他就算完了。 “來人!備馬!”段然怒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