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彩繩飄飄9霄舞,情思惘惘10年磨(下)(1 / 1)

第四進化 屁挨著地 7169 字 8個月前

安慶府的防禦使衙門大堂上,此時正是氣氛肅穆。徽寧兵備道使王公弼坐在主位上,一臉怒氣,大聲叱道,“張為先,你好膽!侵克糧儲也就罷了,竟敢在大戰來臨之際,放火燒倉掩蓋罪責。你當本官斬不了你的狗頭?”   堂下跪著幾人,為首的是一個九品倉使。此時這人汗如雨下、身如篩糠,顫抖著說道,“道臺大人冤枉啊,這放火之事是粵匪的奸細做的,與下官無關啊!下官一向奉公職守,兢兢業業從不敢有負皇恩,大人明鑒,大人明鑒!”說罷重重的在地上咚咚磕頭。   “還敢狡辯。來人,拖出去斬了”   “王大人,這不合規矩吧?”坐在王公弼左側的安慶防禦使張思齊說道,“處罰朝廷官吏,應上報吏部才對。王大人恐怕擔不了擅殺朝廷官吏之責。”   “殺不得?如今匪亂將至,我便代以軍法也無不可。張為先侵克糧儲、勾結粵匪、燒毀軍中糧草,當以軍法斬之。”   張為先立時嚎叫道,“冤枉啊,道臺大人冤枉啊!都是粵匪乾的,與下官無關啊!下官從未侵克糧儲...”。   “閉嘴!你放火燒倉自以為得計,豈不知糧食燒後總會留些灰燼。如今從灰燼可知倉內存糧不足千擔。”王公弼咬牙切齒道,“你當本官像你一樣蠢嗎?你不曾貪汙,難道是被鬼神搬走了麼?”   “正是小鬼搬走了。”隨著堂外傳來一個聲音,張為新快步走了進來,對堂上諸官一一行禮,“道臺大人、府臺大人、防禦使大人,下官在城外遇見一個雜耍班子,甚是可疑,為首之人有個匪號叫神拳無影,手下有人通五鬼搬運之術。下官已將他們拿下,從他們身上搜出這些,請幾位大人過目。”   侍從接過,呈給堂上諸人。那是幾隻箭頭,上麵有大順將作監的印記。王公弼冷哼一聲,說道,“這倒是稀奇,偷幾個箭頭有何用?”   “想必那粵匪缺少箭矢,便使人來偷。隻是糧儲為先,箭矢為後。那些奸細尚未及發動而已。若非張守旗機敏,軍械庫隻怕不幾日也會失竊。”防禦使張思齊說道。一邊府尹李之清也是頻頻頜首。   王公弼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中怒火。此次從江寧府出發,節度使魏建瀛千叮萬囑,要守住安慶,打造長江防線,江寧府與江南的安危已盡數托付於他。如此重擔,思之惴惴。豈料安慶府盡是一窩蛀蟲。說什麼五鬼搬運,如此荒唐當他是傻子嗎?   “虧得諸位也是飽學之士,居然相信如此荒唐的言語。那通五鬼搬運之術的粵匪呢?且喚上來演給諸位看看!”王公弼冷笑道。   “其人正押在堂外”,張為新道,“隻是曉得我們正追查糧庫之事,怕是會推三阻四,或是故意演砸。”   “無妨,諒也瞞不過道臺大人的火眼金睛。你且提他上來,”李之清揮揮手,張為新拱手下去,不一會領著幾個士兵將單北冷與曾小川押了上來,跪在堂下。張為新命人將曾小川的縛繩解了,又將先前那錢包從懷裡掏出,扔給他道,“你且將你先前演過的五鬼搬運之術再演一遍。演得好便放你回去。”   曾小川上得堂來,一直在猜測事因,聽他這麼一說,便是一驚,心想莫非是我這空間搬運能力惹的禍。正在尋思是否該照做時,忽聽得耳邊一個細微的聲音說道,“官府糧儲被侵吞,有人要嫁禍你們,說是用五鬼搬運之術搬走的。”   曾小川偷眼向單北冷望去,見他正跪著低著頭,似乎除了自己沒人聽見有人說話。他又偷偷往堂上打量了一圈,見除主座三人外,尚有幾個人立在堂中,也看不出是誰提醒的自己。正思考應對時,卻被張為新踢了一腳,喝道,“東張西望,鬼鬼祟祟做什麼?”   曾小川做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說道,“我...我不會五鬼搬運。”   張為新冷笑,又拱手向堂上說道,“幾位大人,此小兒表演五鬼搬運之術時,我手下兵丁與江邊草市有數十人看見。不如下官去將這些人證都帶來,是真是偽,道臺大人一問便知。”又斜眼看了曾小川一眼,道,“粵匪冥頑不靈,不如上大刑,三木之下,不怕他不招供。”   “我艸,有完沒完,老子穿越者+異能者,還怕了你不成?”曾小川心裡罵道,一股憤懣之氣簡直壓抑不住,說道,“我那不是五鬼搬運,不過是障眼法而已。不是真的搬,是需要托兒的。我在此處把東西藏起來,托兒在他處把一模一樣的東西放出來。這障眼法就是這樣,靠的是眼疾手快,別無它理。”   “誰是托?在江邊草市的時候,本官身周五尺之內並無旁人,哪個托兒把你手上的錢包放在本官的馬背上了?”   曾小川心下一橫,做出一副驚訝害怕的表情,問道,“張大人何出此言?不是你說的與我做托在貴府老夫人的壽宴上博老夫人一樂嗎?江邊草市時不是你要與我先預演一回嗎?這托兒不正是大人你嗎?”   “小賊可惡,胡說八道”,張為新大怒,含憤一腳踢去。   曾小川旁邊轉出個武官來,將他拉了一把,躲過張為新的一腳。張為新怒道,“怎麼,楊三,你是要與我作對?”   “夠了!”,王公弼拍案而起,“張為先侵克糧儲在先,燒倉毀跡在後。張為新陷害無辜,囂張跋扈,藐視朝廷。張防禦使,我知這張氏兄弟是你族人,你莫非真要包庇此二人,置朝廷法度於不顧?”   “不敢”,張思齊也站了起來,“隻是事情未明,不如將張氏兄弟和這幾人都下獄待審。粵匪眼見就要兵臨城下,防禦之事千頭萬緒,還請道臺大人不要因小失大!”   王公弼聽出了他威脅之意,眉毛一挑,正要不顧一切的發作,旁邊李之清說道,“正是,正是。且將幾人都收押,待擊退粵匪再細審也不遲。當前首要乃是府城的防務。”   王公弼心裡極是無奈,以這等蠢蠹為將為官,這仗隻怕是輸定了。心想罷了罷了,到時便一死盡忠以報皇恩也就是了。   ...   安慶府監獄裡,走廊裡昏暗的燈籠幾乎熄滅,隻照亮一小塊墻磚和鐵欄。墻上生著厚厚的青苔,結著蛛網。地麵上都是臟水和泥濘,偶爾能看見老鼠在裡麵追逐。四周鐵欄如骨瘦嶙峋的枯骨,上麵結著紅銹。   陰暗石室裡,戲班子眾人蜷縮在一起。“俺們還能出去嗎?”二毛一邊抽泣一邊問道。費神仙笑道,“瞧把這孩子嚇的!”其餘眾人卻笑不出來,都是憂心忡忡。衙門的監獄哪是那麼好出的。不把全部身家吐出來,那就得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單北冷臉上陰晴不定,心情也是忽喜忽憂。剛才那個楊三...,還有單玲,也不知道是否會受委屈。此時單北冷雖然心急如焚,但也無計可施。   監獄的走廊裡傳來腳步聲。隨著腳步聲慢慢走近,燈光照亮了更多的囚室,更多絕望的麵孔躍入眼簾,又很快隱入黑暗。腳步聲在戲班眾人的囚室前停住,鎖鏈喀拉一響,鐵柵欄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身穿七品武官服的三十來歲的粗豪大漢。   那大漢沖單北冷拱拱手,說道,“單班主,俺叫何安泰,在楊守旗屬下,且帶諸位換個地方”。說完便讓旁邊的獄卒在前引路,帶著戲班眾人出了老監房,來到老監房前的一排板屋中。這些板屋都有窗戶,甚是敞亮,收拾的也頗為乾凈,是給那些使夠了銀錢的犯人居住的。   何安泰給單北冷單獨安排了一間板屋,又讓獄卒將戲班子裡的其他人安置了,對單北冷說道,“楊守旗一會兒便會過來。單班主一天水米未進,先吃些飯食吧!”說罷招呼獄卒讓給眾人上些飲水飯菜,便抱拳而去。   單北冷吃完,焦急的等待了一會兒,聽著院中傳來人聲和腳步聲,房門打開,剛才堂上見過的那個武官楊三走了進來。   楊三見到單北冷,雙眼噙淚,嘴唇哆嗦的喊了一聲,“大師兄!”   單北冷目光復雜難明的看著他,也是慢慢眼淚溢出。良久,抹去眼角的淚水,單北冷問道,“單玲呢?你見到了嗎?”   “侄女我已經安排好了,在我宅中住下了,沒受什麼委屈!”   單北冷心中大石落下,突然伸臂抱住楊三道,“師弟,我找了你好久!”   楊應臣也就是楊三,原籍江西景德鎮,家裡是鎮上的大戶,有一座瓷窯。他幼時被拐,輾轉賣到湖南嶽州,被單北冷師父買下。他在嶽州一直長到十七歲,與師父的女兒有了私情,被師父發現,趕出了師門。他還有些幼時的印象,記得家裡是燒瓷的。憑此線索找了兩年,終於找到自己的家。家裡父母兄弟尚在,起初家裡甚是歡喜,但多了一個人分家產,兄嫂們便漸漸開始給他臉色。他於是仗著學過武藝,考了個武舉人,授官軍中,六七年下來官至六品守旗。   “大師兄,你一直在外嗎?”楊應臣問道,“我派人去過嶽州。”他說完便沉默了下來。   單北冷見他神色,嘆了口氣道,“師父在你走後沒多久就病逝了。你也知道,當年中了洋鬼子的槍藥後,病根一直未除。師妹總是覺得是自己氣壞了父親,心情鬱鬱,生產之時流血不止,隻身後留下一女。”   楊應臣捂臉哭泣,良久才平靜下了,說道,“都是我年少輕狂。當年若是沒有私下裡與師妹私會,而是正大光明的提親,師父未必不允。”說到這裡,似是想到什麼,忽然激動的問道,“那個女孩單...單玲,她是...”   單北冷點點頭,楊應臣又是喜極而泣。單北冷問道,“你成親了沒有?”   楊應臣黯然道,“我考上武舉,原想著去嶽州提親,誰知師父師妹都已故去。大師兄那時也已離開了,我的人隻找到了二師兄。後來父母替我安排了一樁婚事。如今我已有一個六歲的兒子。”   單北冷問道,“那玲兒怎麼辦?以私生女的身份在後娘手下乞食嗎?”   楊應臣臉色一僵,神色糾結,半天方說道,“大師兄,你一直喜歡師妹的,對不對。我早就看出來了。”   “師娘去後,我常常帶著她,她從小到大一直沒離開過我。她把我當兄長,我卻一直當她我女兒。”單北冷神色激動起來,“她看上了你,我也沒什麼不高興。隻是你不該輕賤於她,讓她未婚先孕。我與她成婚,也隻是為她名聲著想,未曾與她做了真的夫妻。她一直沒有對不起你。”   “是我的錯,是我豬狗不如,”楊應臣往自己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半邊臉眼見著就腫了起來。   “往事已矣,你也不必如此,”單北冷說道,“與不與單玲相認,你自己斟酌。隻是,不可讓她受了委屈。”   “那是自然,”楊應臣說道,“我妻尚算是賢惠,待我探探她的口風。”單北冷點點頭。   楊應臣又說道,“大師兄你知道麼,夏天的時候我聽說短毛匪入湘,派人又去了嶽州。誰知二師兄他...他已經被短毛匪害了,全家蒙難。”   “什麼?”單北冷驚的站起,“你說的可...可真?”   楊應臣點頭道,“二師兄乃嶽州大戶,正是匪徒搶劫的目標”。單北冷頹然坐下。楊應臣又恨聲說道,“此次短毛匪西來,我必殺他個血流漂杵,為二師兄報仇!”   “師弟,替二師兄報仇之事不必急於一時,自家性命重要。我看短毛匪勢大,若是形勢不妙,你脫了官服逃命便是。”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既是朝廷的軍官,自當為朝廷效死。”   “哼,朝廷又是什麼好東西了?”單北冷嗤道,“若非僥天之幸遇到你,我們這些人在這獄中隻怕會死的死、殘的殘,無人可脫。”   楊應臣沉默了一會,說道,“大師兄,我尋機會放你們走,你把玲兒也帶走,我會把你們送出城去。戰亂之地不可久留。你也不必告訴玲兒她父親是我。”   “這不會牽累到你麼?私放囚犯?”   “兵備道、府尹、防禦使諸位大人真不知你們是無辜的麼?不過是張為新為了給他那個侵吞糧儲的兄弟脫罪罷了。如此荒唐的方法也虧他想得出。我放了你們,大戰將至,諒他們也不會大動乾戈。”   “我這些年東奔西走,從湖南江西一路找到這裡,就是為了讓玲兒見到她的親生父親。”單北冷說道,“事不可為時,千萬保住自己性命,須想著玲兒仍等著與父親相聚。”   “我理會得!”楊應臣說道,起身離開,“大師兄且等我消息!”   ...   楊應臣出得監獄,想著若是要救人出去,須得去探探防禦使和府尹的口風。想必兩人也是樂於見到這案子搗成一團糨糊。反是兵備道可能想要嚴查不會放人。猶豫片刻,便向府衙行去。   剛行得不遠,忽聽號角聲響,城裡有幾處開始喧嘩。楊應臣分辨喧嘩聲來源,急轉身向南城墻打馬而去,跑得一半,就見兩騎與他交錯飛馳而過,向著府衙和防禦使衙門而去。   楊應臣來到南城門,城門已經關閉上鎖,自己手下的兩個部總何安泰與程學啟已在城門樓上,出乎意料的是原該在獄中的張為新也在。此時城外的大江上已是旌旗招展、帆影重重,船隊從上遊不斷蜿蜒而至,一眼看不見盡頭。如此聲勢,城樓上眾人都是臉上變色。   碼頭附近的人群早已四散奔逃一空。數十艘帆板靠岸,下來一隊隊的頭裹紅巾、身穿號衣的士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碼頭集結列陣,打出‘太平天國左軍主將翼王石’的旗號來。   隻觀察片刻,城內又是一騎飛馳而來,是防禦使衙門的傳令兵,上得城樓來傳令讓眾將齊聚防禦使衙門,留張為新與本部人馬鎮守。   楊應臣與何安泰、程學啟下了城樓,吩咐何安泰派一哨人馬保護自家府邸,另一哨監視監獄動靜。   “若有變故,你便將人從獄中救出,帶上家中侄女,或固守或出城由你臨機處置。”楊應臣說道。又吩咐程學啟回營整兵待命,便向防禦使衙門而去。   這一日並未發生攻城戰。太平軍集結了一萬餘人抵近安慶城墻紮下營寨,又在東麵的集賢關建了一座營壘防禦江寧方麵可能過來的援軍。江麵上則越發的聲勢浩蕩,一船船的太平軍士兵從上遊而來,在長江南岸下船紮營,延綿數十裡。   到得晚間,府尹李之清聲稱府中存糧不足,要出城去桐城調集糧草。他帶著家人師爺與衙差十餘人,化妝從北門離城。行不過十數裡,正遇著迂回到北邊的太平軍,俱被擒下。   第二天天亮之時,安慶府已被三麵圍住,隻餘北門。李之清更是被押至南門外,涕淚交流的向城樓眾人勸降。兵備道王公弼氣得渾身發抖,眼前一黑昏厥過去。城上又是一陣大亂。王公弼須臾醒來,吩咐親兵道,“給我射,射死他!”幾個親兵搭箭射去,被護著李之清的太平軍士兵舉盾擋住。   城上眾將麵麵相覷。如今敵眾我寡、士氣低迷,府尹已降則城中虛實又盡被粵匪所知。這仗是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