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領頭之人的催促下,太平軍士兵們又重新打起精神,掄起刀槍向何安泰眾人殺去。單北冷這裡也有幾人緩緩圍上來。曾小川吸口氣,身形在原地消失,又突然出現在道路上的那隊太平軍之前。那隊太平軍見憑空出現了個人,都是吃了一驚。曾小川卻再一次的原地消失,然後出現在領頭之人的馬前上方。 “什麼妖人?”領頭之人喝道。身旁眾侍衛刀槍齊舉,一齊向曾小川揮砍攢刺。曾小川身影連閃,一路狂飆突進,出現在那領頭之人身前,一把將他揪下馬來,放倒在地,手中刀架在了那人的脖頸上。此時身後的斷木碎刃才叮當的掉落一地。 曾小川大聲喝道,“都放下兵刃,否則殺了他。”場中眾人都停下廝殺,太平軍士兵見首領被擒,都看向曾天養。曾天養皺著眉頭,一時也沒了主意。 這時領頭之人臉上已無半點血色,心想:“此次追擊原以為不過是順妖的一些殘兵敗將,居然能遇到異人,還是個小兒。如今我天國正是奮發前行,有進無退之時。若是我就此妥協,日後在軍中也抬不起頭了。這小兒是個異人,還是值得一賭的。”想到此處,開口對曾天養喝道,“把其餘人等都拿下。若是我身死,盡數殺了。”又一把抱住曾小川的小腿,說道,“你若降了我太平天國,我便饒了其餘人的性命。否則同歸於盡便是”。 曾小川見他抱住自己小腿,突然想起有這麼個掛件自己會不會無法穿梭,心裡便有些著慌。手上用力,刀在那人脖子上壓出血痕來,說道,“你答應就此退去,不再追擊我們,我便放了你。”那人卻道,“你歸降天國,我便饒了你們性命。我天國如今正招賢納士,你和那位單兄弟都可得高官厚祿。” 曾小川見他如此頭鐵,也是無奈。這太平天國終究沒有好結局,但暫時待著也無不可。單北冷也不知能不能活,就是能活恐怕也需要長期休養。太平天國如今正是上升勢頭,自己與戲班眾人待在天國內部總好過戰亂中作為普通百姓顛沛流離。想到這裡,他問道,“你是誰?任何職?” “我是太平天國殿右二檢點陳承瑢,隻在七王之下。” “哦”,曾小川想起來了,心想:“這人我知道。這太平天國的名字,還有裡麵的人怎麼和前世一樣?哪怕從大清朝變成了大順朝。真是詭異!”又問道,“失敬失敬!那你能給我個什麼官?” “你和那位單兄弟皆可為旅帥。” “旅帥能管多少人?” “足足五百有餘” “切”,曾小川心道,“這是當炮灰的節奏啊!投降可以,卻不能就這麼投降。”他心裡一動,又問陳承瑢道,“你上麵的七王是哪七王啊?” “天王、東王、西王、南王、北王、翼王、還有燕王。至於諸王名諱,你入我天國自會知曉” “居然一模一樣”曾小川想著,又問道,“西王南王是不是已死?” 這事雖然太平天國內部皆知,但大順和普通百姓卻是沒那麼容易知道。陳承瑢立時警覺,問道,“你究竟是何人,如何知道的?” “賭了吧”,曾小川心道。他便雙眼一閉,栽倒在地上,手腳痙攣不已。眾人正吃驚時,卻見他肘彎膝彎不動,直直又站立起來,有如鬼魅。 曾小川自從成為能力者後,對身體的掌控能力大增,此時做起這些動作竟然毫不費力。可惜今日飯食沒用多少,又急著趕路,腹中空空,弄不出白沫來。他全身抖動,大聲喊道,“吾乃天王之弟,爾眾小的接旨!” 太平軍眾人都麵麵相覷,陳承瑢更是眉心直跳。 曾小川又喊道,“天父派洪秀全下凡率領眾小,營建小天堂,輔以四梁八柱。今蕭朝貴、馮雲山已功德圓滿回歸天國,楊秀清、韋昌輝、石達開為四梁之三,吾再派鐘凡輔佐吾兄洪秀全,為四梁之末。爾等盡心扶主,不可生二心!” 見太平軍眾人呆若木雞,曾小川又大喝道,“眾小還不接旨?莫非生了二心?”陳承瑢、曾天養等人猶豫了一會兒,終緩緩跪下,高呼,“不敢,絕無二心。” 曾小川隨即一個哆嗦,恢復正常。 ... 眾人打掃完戰場,用藤條做了幾個擔架,將傷員抬著,緩緩往回走。戲班子也死了保叔、姚平、宋小川三個人,屍體放在擔架上,與楊夫人母子一起,被馬拖著走。 回程的路上,曾天養、鄭佐良偷偷詢問陳承瑢這新出爐的天弟是真是假。陳承瑢搖頭道,“這我也看不準。看上去倒是似模似樣,用詞語氣與東王西王也頗為相似。普通小兒哪有這番見識?不過既是異人必有非凡之處,見識多也說不定。”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陳承瑢又說道,“須得天王東王鑒別。” 曾小川見陳曾諸人常常在一起竊竊私語,看自己也總是狐疑之色,心裡也是暗暗後悔。自己怎麼就那麼莽撞的突發奇想要冒充天弟?簡單投降先保住戲班子眾人就是。若是被識破了或者卷入政治鬥爭反而不妙。自己當時不知怎麼就鬼迷心竅了。 曾小川卻不知,那是因為他是個穿越者,對這個世界有著天然的疏離感。本來十三年的毫無波瀾的農村生活已經將這疏離感磨得很淡了,他有時都會忘記自己的穿越者身份。然而突如其來的殘酷變故、穿梭另一世界的經歷、以及這個世界的詭異背景的不對勁,讓他有了種荒誕的遊戲感,從而無意識的采用一種遊戲人生的態度。不僅在這個大順世界,在另一個世界也是。 眾人到得晚間又回到了安慶。此時城內秩序井然,大軍入城後也未騷擾百姓,隻在城中原大順軍營駐紮。此時東王、翼王以及羅大綱的水軍大部已經往江寧府而去。陳承瑢將曾小川、單北冷等人安頓下,便與曾天養、鄭佐良匆匆往天王府而去。 天王府臨時設在知府衙門,大堂五間,堂前兩廂六房,外有抱廈,前有儀門,門麵掛上了“太平天國真主天王府”的巨匾,頗有幾分氣魄。天王聽了陳承瑢的稟報,沉默不語。陳承瑢等人則大氣不敢出,隻覺天王如今威勢日重,在他麵前不敢有絲毫不敬的念頭。 天王沉吟片刻,讓曾天養、鄭佐良下去,隻留了陳承瑢,問道,“依你之見,是誰人手筆?東王還是北王?” 陳承瑢抹去兩鬢的汗滴,戰戰兢兢回道,“東王已有天父臨凡之身,似無必要再畫蛇添足。至於北王,他又何必假一小兒之手?” 洪秀全點點頭,又說道,“或許是怕觸怒我,先試探一二。嘿嘿!天國大業如今蒸蒸日上,倒是跳出不少牛鬼蛇神。” 陳承瑢問道,“那如今這個鐘凡該如何處置?他可是個異人,不好對付!” “異人?”洪秀全皺眉問道,“有何異術?” 陳承瑢將白日裡的情形又說了一遍,猜測道,“隻怕是虛空騰挪之術。” 洪秀全踱了幾步,說道,“如此倒不宜草草殺了。且留他在營中觀察一二。找出他幕後之人。若有可能,把他拉攏過來。”陳承瑢應是。 洪秀全又吩咐道“你看管嚴密些,莫要讓他與軍中將士多有接觸。若他又弄什麼天弟臨凡,速報於我。” 兩人又商量了些其他事務,陳承瑢退下。洪秀全讓人又去喚了個黑衣男子來。那男子身形瘦小,皮膚蒼白,見到洪秀全行禮。洪秀全賜座後,便將陳承瑢稟報的事情描述了一番,問道,“林先生,你看這異人是何跟腳?” 那林先生肯定的說道,“這是虛空騰挪之術,此人必是虛空異者無疑”。 “這虛空騰挪之術話本裡倒是有,說的神乎其神,仿佛陸地神仙,隻是似乎從未有人當真見過,如今倒是頭一遭”,洪秀全問道,“林先生可否與本王詳細道來?” “這虛空異者自古便有,唐傳奇中便有蜀中異人踏空追月之說。隻是此類異者甚是罕見,怕是百年也未見得能出一個。若是異力足夠,此類異人百裡之地瞬息可至,上可飛天攬月,下可潛水捉鱉,非其它異人可及。” “如此說來,豈非神仙一般,天下無敵?”洪秀全問道。 “那倒也未必”,林先生說道,“我曾於西人處獲得傳承,其中有言此異術實乃置換之術,即將自身與其它物體置換,則可憑空挪移。” “哦?若是空無一物,無物可置換該如何?” “西人言道,虛空之中皆氣也。空無一物時,便是與氣置換。”林先生答道。 “道家有清氣濁氣之說。前朝也曾有人雲,天地之間豈有絲毫空隙哉?氣塞其中也。”洪秀全撚須點頭道,“如此,那鐘凡便是與陳承瑢護身的刀槍之物做了置換。” “不錯”,林先生說道,“其實若是侍衛中有一人是異人,異力充塞於刀劍之上,則異力互斥,那鐘凡決計無法騰挪而入。其實真氣武者用真氣也是一樣的。可惜陳軍師非是真氣武者,他身邊侍衛也無一人是。” “林先生,本王欲請先生探一探那鐘凡的本領,先生以為如何?”洪秀全說道。 “天王可是要...?”林先生說著,做了個劈頸的手勢,“那鐘凡若真是十二三歲的小兒,則不過蛻凡境而已,最多尋微境,我當有六七分把握。” 洪秀全說道,“不可,事未諧則結仇矣。本王是想招攬,隻是須得確保本王可以架禦此人。先生是本王信任的人,若是你能夠勝他,則本王方可放手用他。” “我知曉天王的意思了,”林先生答道,“我這便去稱量他。待我歸來,再求見天王。” “去吧!” ... 單北冷等傷者被安置下來。曾小川請陳承瑢為單北冷找了個軍醫。那軍醫看了單北冷的傷口,驚訝不已,說道,“這等重傷也能挺到現在,這身體底子著實不凡。”他將傷口又抹了一遍金瘡藥,重新包紮了一番,然後開了湯藥說道,“他晚間怕是會發熱。若是高熱不退,就準備後事吧。若是能退,就大有活的希望。今晚最是兇險。這湯藥若是他高熱起來,便給他灌一副,隻是不可多喝,須間隔三個時辰。” 戲班眾人將軍醫送走,單北冷強忍著傷痛,讓曾小川再請陳承瑢尋找到楊應臣的屍體,又找了一具棺材,將他們一家三口都收斂在了一處。單北冷知楊應臣是江西景德鎮人,隻是兵荒馬亂自己又身受重傷,無法扶柩南下。隻讓單玲磕了三個頭,便找了本地的義塚安葬了,記下地址待日後移靈。 班子裡的其他幾個死者做了火化。日常朝夕相伴之人就這樣燒成黑炭,最終化為灰燼,班子裡眾人都是齊聲痛哭,看著周圍的太平軍更是帶著仇恨之色。費神仙得了單北冷吩咐,到處做工作,“鐘凡小兄弟好不容易為我等尋得一條生路,莫要再惹禍。”眾人哪是不怕死的,隻是一時真情流露而已,聽了這話立時變了臉孔小心翼翼起來。 單北冷此時已昏睡過去。單玲對曾小川說道,“鐘凡哥,這次多虧了你。你先回去吧,我和費爺爺會照顧爹爹的。” 曾小川看她小大人似的,仿佛一夜之間就長大了,若是往常隻怕會追著問天弟臨凡之事,隻是如今提也不提,不知是生分了還是單北冷叮囑過。他便說道,“我也留下來吧。還要有人熬藥熱湯,隻你們倆忙不過來的。” 費神仙對曾小川說道,“鐘凡兄弟,你如今也是大人物了,須得有些威嚴,不能再和我們廝混在一起。班主有我們那麼多人,總照顧的過來。你若是有心,使法子讓短毛匪允我們離開便是莫大的恩惠。” “費老可是怪我沒有早些站出來救班主和其它兄弟?”曾小川問,又解釋道,“我當時初習異術,還不純熟,並無把握。若非形勢危急,我原是不敢出頭的。” “我不知你來歷,也不管你是異人還是什麼天王的兄弟,你終究與我等凡夫俗子不可並列同處。強要在一起,隻怕會互相牽累。過去十日,隻是旅途搭夥暫行,如今也該分開了。” “我曉得了,”曾小川說道,心裡不禁非常失落,“單班主如今需要靜養,不可顛沛流離,你們不如就在太平軍中安定下來,勝過普通百姓任人魚肉。” “那是自然要等班主痊愈了。不過到時我們必然是要走的,還請鐘凡兄弟幫忙放我們離去。若在這軍中待得久了,我怕班子裡眾兄弟會死的一個不剩。” “費老何出此言?”曾小川問道。他自然是知道太平天國隻堅持了十餘年,但他不信費神仙能未卜先知,“我看太平天國有崛起之勢,或能推翻大順坐了江山也未可知。” “嘿嘿,這些人信奉洋教,任意胡為甚於畜類,嘴上倒說的好聽,什麼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還什麼人人平等。其言都不過是誘惑忠良而已。你可知他們分男行女行?已經成了家的,都要拆開,分住男女營,犯了規的要殺頭,真是罔顧人倫。可是當王的卻可以有七妃八嬪,這便是他們說的平等。百姓在他們治下,隻怕比在大順治下更苦。還是早早遠離他們為妙。” 曾小川暗暗點頭,說道,“這從太平軍中脫離,隻怕並不容易。不過費老放心,我自會竭盡所能幫助各位,絕不食言。” “你也小心,”費神仙讓二毛牽了一條幼犬過來,“這條狗原是保叔找來表演跳火圈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未訓成。如今保叔不在了,你將它帶走吧,飲食前可讓它先試毒。我隻怕你太年輕,一個不慎會卷入他們上層的鬥爭。你雖有異術,若是被人暗算下毒也難以應付吧?” “費老思慮周詳,受教了。”曾小川長鞠一躬,接過狗繩,告辭而去。 房外自有陳承瑢派來的親衛引路,將曾小川領到陳承瑢給他安排的房間。那是軍營裡搭的一排板房中的一間,木板為墻,茅草為頂,雖然簡陋但比之帳篷卻是好多了。曾小川洗漱完,躺在床上,思緒開始發散開來。如今這天弟身份是否會被天王認可還未可知,隨時可能要跑路,那卻要連累單家父女諸人了。不得已時再泄露些天機出來,或許可震住洪秀全老兒。心念一轉又暗罵自己太膽小,以自己的空間異能,不應是自己害怕洪秀全,而應該是洪秀全害怕他才對。 洪秀全如果要殺他會怎麼做?下毒?夜裡偷人頭?想到這裡,他看了看床邊趴著的小狗,安心了些,又想給小狗起什麼名字好。看它一身土黃色,就叫阿土仔吧。 他突然又想起神父留下的那枚戒指,現在還一直掛在胸前。這個儲物空間怎麼打開還不知道,還需要去上海接觸洋人。然後呢?幫助洪秀全打江山麼?他上臺了就能救國救民了麼?和這種銻道不同不相為謀。除非是自己來主導。隻是自己有這種能力嗎?嗯,自己好歹是有現代視野的,在網絡上見多識廣、嘴炮無敵,總比古代土著強吧! 就在曾小川昏昏欲睡之時,突然一陣心悸。他猛的坐起來,正看見一團黑影在床前的空地上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