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毛跟大毛說起三山街行刑的事情,大毛贊嘆東王真是鐵麵無私。曾小川翻著白眼說道,“不過是政權初期能夠把腐敗控製在高層而已,惺惺作態,這種毫無約束的人治能有公平的法製才怪!”見大毛二毛一頭霧水,嘆道,“我跟你們這幫sb說這些乾嘛?” 次日英使文翰以“天氣不佳、身感不適”為借口取消了約定的會晤。他給天國掌權者寫了一封信,陳述了三個問題。 第一、希望太平天國承認【江寧條約】等不平等條約;第二、再次解釋了中立政策;第三,打聽太平軍是否進軍蘇南、上海,以及天國對列強的外交政策。 楊秀清又將石達開、韋昌輝、曾小川叫了過去,讓他們起草一封回信。曾小川也懶得出力,隻在一邊看著石韋二人寫了信,讀給楊秀清聽後,便讓人送去城外。 信中寫道,“爾海外英民不遠千裡而來,歸順我朝,不僅天朝將士兵卒踴躍歡迎,即上天之天父天兄,亦當嘉汝忠義也。茲特降諭:準爾英酋,帶爾人民,自由出入,隨意進退,無論協助我天兵殲滅妖敵,或照常經營商業,悉聽其便。深望爾等能隨吾人勤事天王,以立功業而報答天神之深恩。” 信既已發,楊秀清又說起北伐軍回撤之事,“信使已出發往朱仙鎮而去,待北伐軍回來,便依鐘凡兄弟之策東征。” 曾小川精神一振,這倒是個好消息。 楊秀清又說道,“鐘凡兄弟的童子營須得好好練練。過得幾日我去你那裡看看。”曾小川心中大喜,急忙應是。 隻是怎麼練兵曾小川卻完全是個門外漢。他在記憶裡搜刮半天,終於想起來前世在論壇裡看到的瑞士步兵方陣。 從東王府這一路回去,曾小川一直在琢磨瑞士步兵方陣的事情。記得好像首先是超長的長矛,然後是要訓練士兵怎麼在不同地形或沖鋒中保持隊形,還有是斜線攻擊無盾側。這些訓練難度是很高的,無法速成。而且,練這些兵的目標是什麼?順軍,還是英法俄軍?現在無論是順軍還是太平軍都沒有成規模的火槍軍,但是以後呢?好不容易練出來的瑞士步兵方陣碰上遠程火力那是白送啊。 所以現在的練兵隻是過渡性的,最終還是要組織一個以火槍為主的近代軍隊啊。曾小川心裡想道,“走一步是一步吧,先練練隊列,以後換上火槍搞排隊槍斃也容易些。” 那麼我自己的人生目標是什麼呢?曾小川又迷茫了。改變華夏,救亡圖存?對,就這個了,人活一世,總得有個偉大的目標吧!何況是個穿越者。 ... 曾小川回去後就開始安排童子軍們練隊列,什麼站軍姿、向左轉、向右轉、齊步走。這其中不免出現了軍事小說中常提的左右不分的情形,曾小川效前輩之故智,讓左右不分的人脫了一隻鞋練。 範汝增這個刺頭果然跑來抗議,問為什麼要這麼練。曾小川皺著眉頭說道,“哪那麼多廢話,讓你練就練。還沒讓你們疊被子呢,知足吧!” 曾小川又讓陳玉成找木匠打造5米長的長矛,很快陳玉成帶著一個原江寧將作監的老匠人來回稟,說是這麼長的槍桿沒有現成的,隻能現去找水份少,時間長,還盡量筆直的樹芯,然後去泡油、刷漆、陰乾,沒個三五年,這槍桿做不出來。 曾小川便問道,“竹子不行麼?”那老匠人想了想說道,“竹子太軟,且合適的長竹難得。或可以木為芯,外麵裹以竹皮。”曾小川便讓他去試做。 翌日,曾小川去看童子軍的隊列訓練,不禁皺起眉頭。昨日教的東西已然忘了不少,很多人都是縮頭縮肩,哪有半分軍姿的樣子。曾小川氣沖沖的就下了場,來到一個士兵麵前,問道,“你年紀也不大個子也不高,馱著個背乾什麼?”雙手在他腹部、背上,肩上,下巴“啪啪啪啪”連拍四下,一邊說道,“收腹、挺胸、肩往後、抬起頭”。 曾小川這樣來回指導了一圈,看所有人都已站直了,這才滿意,說道,“要是下次還有人記不住,別怪我出大招,讓你們天天背【我很美,人人都愛我】。” 如此曾小川親自指導隊列訓練了幾天,累得不想動彈,好在陳玉成等人已經學會了訓練方法,接下來按部就班就行了。 練了月餘,楊秀清還真的來視察了一下。千餘人的儀仗隊開道,大鑼鼓數十對、持龍鳳虎鶴圖案的旗幟數十對、絨彩鳥獸數十對。緊接著是綢製的五色金龍,長約數十丈,緊隨其後的是鼓樂隊,笙簫齊奏、鐘鼓共鳴。然後才是東王的五十六人抬的輦輿,轎中左右侍立小童兩位,負責拂塵奉茶。此時天氣已漸熱,乘的是準備特製的水轎:寬三尺、長五尺,轎頂與兩側轎窗鑲嵌夾層琉璃,其中注水養金魚。楊秀清端坐在轎中雕龍黃花梨木椅上,宛如置身水晶宮一般。緊隨轎後的是東殿官員百餘人。儀仗隊末尾仍是一條數十丈綢製的金龍與兩隻綢帛製作的獅子殿後。 眾人跪迎之後,楊秀清在曾小川的陪同下來到小校場看童子營演練。演的還是螃蟹陣,不過曾小川發現自從練了隊列後,這螃蟹陣也結陣變陣更快速了。楊秀清似乎頗為滿意,勉勵了一番,又吹吹打打的回去了。 曾小川開始為出征做準備。除了繼續隊列訓練外,曾小川開始讓人搜集火藥,製作土炸彈。童子軍畢竟大多年紀尚小,氣力體質比起成年人來說頗有不足,雖然兇狠,但戰力並不可靠。自己的轟炸能力才是殺手鐧。 5米的長槍桿造了出來,是櫟木芯裹上竹皮,在前端裹了一層鐵皮以防被短兵器輕易砍斷,又在後端加了平衡用的槍纂,總重達30斤左右,營中沒多少人能長時間使得動。曾小川讓造了五十桿出來,選了營中年紀大有力氣的少年,組了一隊,開始練起瑞士步兵方陣來。 這一日,北伐軍回到天京。楊秀清召曾小川去東王府,商議東征之事。林鳳祥是個黑瘦漢子,李開芳則是國子方臉身材健碩。兩人曾小川在天王府慶功宴上都見過。除了林李二人外,還有天官正丞相陳承瑢,以及春官副丞相吉文員、左三檢點朱錫琨等軍中將領。 接著,石達開與韋昌輝也先後到來。西征軍此時已攻克安慶,胡以晃留下坐鎮,賴漢英與曾天養、林啟榮繼續西進進入江西。石達開雖名為主帥,仍在天京未動。 眾人到齊,楊秀清將眾人召至正廳,討論起東征計劃。林李二人表示北伐軍轉戰數月,甚是疲憊,需要修整半月。且江北江南大營築壘密密麻麻,深濠高欄,把天京困的如鐵桶一般。從正麵打退敵人,頗為困難。石達開便獻計出奇兵從小路襲破杭州,撼動蘇浙,敵人必分兵去救。等到敵人兵分力單,迅速集中兵力攻擊,就可以一舉破敵。 這輕兵襲取杭州之事,落在了曾小川頭上。這倒是出乎曾小川意料。他本以為會跟著林鳳祥、李開芳一起出兵,林李二人比他官職高資歷老,自然是主帥,但攻略蘇浙必然會分兵。到時他獨領一軍,尋機割據一方並不困難。如今一開始就讓他獨自領軍出戰,那更是正中下懷。 曾小川早知道天國並沒有愛護未成年人一說,童子軍代替正兵出戰正常的很,隻是料不到洪楊會這麼放心他,無論是從忠誠度還是軍事能力上。 果然楊秀清又說道,“鐘凡兄弟初次領軍,還需一個老成持重的大將查漏補缺才是。陳仕保、曾立昌,你部練的怎麼樣了?跟鐘丞相一起出征吧。” 陳仕保是夏官副丞相,曾立昌則是夏官又副丞相,兩人統領的都是新兵,原是作為北伐西征軍的補充兵員的。兩人便起身接令歸座。 會議之後,曾小川被楊秀清留了下來。楊秀清說了好一通看好曾小川、共打天下的拉攏之詞,曾小川也表了一番忠心。 東征議定之後,曾小川便開始做著出征前的最後準備。各種物資、軍械、糧秣的分配補充、士兵動員、情報查探、作戰計劃擬定,諸事千頭萬緒。曾小川是個新手,好在有陳仕保、曾立昌兩員老資格的將領幫忙安排。 單北冷已能下地行走。戲班其餘眾人中,柱子、路大誌、趙恩子等人本就在陳仕保、曾立昌兩人營中,彭木匠則被曾小川從將作營中調了出來,費神仙等幾個在老年營中的也被曾小川要了出來,隻陸小刀和王寅還屬於其它正兵營,調動起來相對困難。 曾小川又出麵要了王寅去了陳仕保的正兵營。隻陸小刀自己卻不肯。陸小刀憑著一手飛刀絕技,得了他營中主將春官副丞相張遂的賞識,提拔做了兩司馬,如今前途正好,不願辜負上官的知遇之恩。 費神仙又去勸了一回,回來唉聲嘆氣,說是小刀信了太平天國這一套,要跟著天王建立“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處不保暖”的地上天堂。 “你知道小刀以前的經歷麼?”費神仙問曾小川道,也不等他回應,就說起陸小刀的往事來。 小刀原籍河南夏邑,是家裡獨子,兄弟與母親早亡,一人奉養老父和妻、兒女四人。除了種地外還以打獵謀生。由於沒有弓箭,他以竹片為刀,練出了一手飛刀絕技。有一年春天,他被征發去做河工修築堤壩。夏邑縣令與河監組織不力又克扣夥食,病死餓死數十人,導致工程進度緩慢,隻能在汛期前草草收工。堤壩最終決口,河南節度使將這一段的河工兩百多人盡皆斬首。 小刀住的偏僻,官府來抓他時他已得了信逃進了山裡。本來這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但枉死的河工的家屬不服,夏邑有個老秀才俠肝義膽,幫他們寫了訴狀,主要是以小刀的口述為憑,由自己兒子陪著去京師告禦狀。 老秀才在午門外敲了登聞鼓,拚著老命受了五十下刑仗,臨死之前總算將狀紙遞到了當今聖上麵前。 聖上大怒,將夏邑縣令與河道官員下了獄,又奪了河南節度使的職位。轉過頭來又嚴刑訊問老秀才的兒子,得了老秀才“常對上不敬、妄議朝政”的供詞,將老秀才抄了家。更是搜出了一本前朝文人的筆記,裡麵有對太祖大不敬的言語。最終老秀才兒子以逆案被判斬監侯,秋後處決,家產入官。 夏邑縣又派兵去捉拿逆案同謀陸小刀全家。小刀帶著父親與妻兒提前躲進了山裡。官兵搜尋無果,放火燒山,最終隻小刀一人活了下來,隱姓埋名的過日子。 “嘿嘿,你可知皇帝為什麼要這樣?”費神仙問曾小川。 “一是皇帝麵上無光,遷怒於人,就好像花剌子模信使的故事。二呢,升鬥小民也敢不依不饒的要掀翻父母官,若人人都如此以下犯上豈不天下大亂。敢敲登聞鼓上殿,必殺之!”曾小川答道。 “花剌子模信使是什麼?” 曾小川想起這是前世王小波寫的一篇散文裡的故事,剛才無意中說了出來。 “花剌子模是亞細亞中部的一個古國,就在準噶爾國的西邊。該國有一個可怕的風俗,凡是給君王帶來好消息的信使,就會得到提升,凡是給君王帶來壞消息的,就會被送去喂老虎。”曾小川描述了一下,“你可以想像,長此以往,君王聽到的,多是謊言。” “正是,”費神仙同意道,“昏君行事便是如此。” “哎”,費神仙又嘆道,“小刀是不會走了,你呢?你到底是想要什麼?” “我也不知道,”曾小川有些迷茫。他把自己在這一世的身世和遭遇說了一遍,“按理說,我也應該像小刀一樣恨透了這順庭。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卻是厭多恨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吧,卻又覺得太累,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想要躺平吧,卻又不甘心,總覺得應該做點什麼。” “哦,躺平?”費神仙想了想,“我已經老了,也沒有兒孫。你如果願意爭這天下,我倒是願意跟著你博一博。我看這太平天國長不了,這次出征是極好的脫離天國割據一方的機會。” 曾小川問道,“如今這太平天國蒸蒸日上,您老卻何以認為長不了?” “這不明擺著的嗎?天王躲在深宮中,政令軍令皆出自東王。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且還有北王、翼王在一旁虎視眈眈,這樣下去必生內亂。順庭再乘機圍攻,天國不過有這天京周圍的一畝三分地,撐不過去的。” “嗯,是這樣”,曾小川點頭同意,想不到連費神仙這種體製外人士都看出來了。當然天可以有二日,國也可以有二主,而且兩者也沒啥邏輯關係,但費神仙還是預測對了。 “我如果亮出旗號,未必會有人跟隨。即使營中這些童子,也不知道能留下幾個。” “等到天國內亂,再脫離便是,”費神仙冷笑道,“洪楊慣會謊言誘惑忠良,一旦內鬥,這謊便再也圓不住了。那些娃娃必然無所適從,便是你的機會。百姓跟著我們,總好過跟著順庭和洪楊。” “嗯,每個有理想有道德的農民起義者一開始都是這麼想的”,曾小川心道,“但無一不是帶來巨大的戰爭災難,並陷入王朝輪回。” 自己的努力會讓華夏更好嗎?曾小川不確定。 “不管了,問心無愧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