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迦葉帶著曾小川曉宿夜行的南飛。兩人之間談談理想，談談人生，遊遍了一路上的大好河山。 　　離曾小川前世居住的城市很近的時候，曾小川不由想起了前世的父母還有兄弟姐妹們。如今已經過去了九十年，都已經是一杯黃土下的灰燼了吧，如果是在同一宇宙的話。他有些意動想去看看，到底有迦葉在旁，且近鄉情怯，便打消了念頭。 　　曾小川隻由著迦葉拉著他飛，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不去想，既來之則安之。拖到大順世界那邊危機過去，就茍在那裡混到三階，然後回來給這迦葉一個背刺，想想迦葉那時候可能的臉色就很開心。 　　隻是那個時候自己在大順世界已經混成了老頭子了吧？莫名的有一種荒謬感。 　　“隻是我繼續在大順世界裡混又有什麼意義？那也不過是一段虛擬人生。”曾小川眼睛望著遠處地平線的一縷微光，思緒卻回到了那個蟻巢。他們現在在峨眉金頂看日出。感謝迦葉的飛行能力，他們遠離了遊覽的人群，在旁邊的一座山峰上靜靜的等候著。 　　“人類就要滅亡了，隻有幾百年的時間。”曾小川問自己，“焦慮嗎？恐懼嗎？” 　　宇宙歷史的長河，人類的歷史隻是一瞬間。有如人生百年，緣起緣滅，就這樣過去了也沒什麼。真的沒什麼。隻是...隻是既然知道了，總該做點什麼！ 　　曾小川想著，“但是我能做什麼？毀掉盤古、諾亞、宙斯這些AI？離開大順世界去小球世界殺它個天翻地覆？” 　　在旁邊突然而起的歡呼聲中，遠處雲氣蒸騰，一輪紅日突然從地平線跳出，照的天地間瞬時明亮了起來。曾小川靜靜的看著紅日光芒裡的雲卷雲舒，心情陡然平靜下來，感受到一種超越生命的平和與寧靜。 　　就這麼定吧！目標既定，量力而行。 　　天生我才必有用，隻是未到用我時。且行且行吧！ 　　迦葉若有所感的看了過來。紅日映照在曾小川的臉上，映出一半明一半暗來。迦葉開口道，“想清楚了嗎？” 　　曾小川沖著迦葉微微一笑。 　　... 　　在到達XZLZD區，快要離開國境線時，迦葉等來了他需要的曾小川的詳細資料。 　　“想不到你還每年贊助10個貧民孩子上學，真不錯。”迦葉贊道，“你這樣的年輕人已經不多見了。” 　　這是原身做的吧？曾小川平淡的接受了贊美。他指了指迦葉正在看的腕表，說道：“能投射出來嗎？我也看看。”其實他更希望迦葉傳一份給他，這樣他可以仔細琢磨一下前身的經歷和性格。但他自己的腕表已被迦葉收走，不能開機。否則很容易被定位。 　　“如果沒什麼需要保密的話。”迦葉回答道。 　　他關上腕表，抬頭說道，“如我所見，你果然是個正直善良的年輕人。那我們就有了共同的目標和追求。” 　　“你們的目標和追求是什麼？”曾小川問道，“說起來，你還一直沒有跟我說過你們組織的宗旨或者綱領。” 　　“我們的宗旨很簡單，就是創造一個真正平等、公正、自由、富裕、文明的人類社會。每一個人都衣食無憂；每一個人都能被別人平等的有尊嚴的對待；每一個人遇到不平都可以獲得公正的處理；每一個人都能不被限製任何自由，隻要他的自由不侵犯別人的同等自由。”迦葉嚴肅的說道。 　　“這是人類幾百年來的夢想，從法國的人權宣言就開始了。人類一直在努力。” 　　“有進步嗎？你看看現在百分之八十的人類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他們每個月隻能拿到一點可憐的救濟金，然後全部交給虛擬世界的接入管服公司，以獲得每天在營養倉裡泡著的生活。他們在虛擬世界裡為那些有錢人提供各種卑賤的服務，在現實世界裡更是淪為器官倉庫。現在，我們離理想社會不是更近了，而是更遠了。還不如二十世紀。”迦葉說道。 　　“現實當然令人不滿。可是你們需要拿出建設性的方案來。砸爛舊世界容易，建設新世界就困難多了。你們想好怎麼做了嗎？”曾小川問道。 　　“知道計劃經濟嗎？”迦葉問道，“兩個世紀前曾經轟轟烈烈的影響全球的社會實驗。” 　　“知道，”曾小川太熟悉了，他出生的時候，還能摸到實驗的尾巴。“不過實驗的結果並不太好。” 　　“此一時，彼一時。”迦葉說道，“那個時候，信息革命還沒有發生。人類獲取的信息有限。人性也具有這樣那樣的弱點，比如貪婪懶惰。可是現在不同了。AI是最好的決策者，可以隨時製定和修改經濟生產計劃。而機器人是最好的勞動者，他們可以不知疲倦、毫無怨言的完成生產任務。” 　　“現在不也是？政府用AI輔助決策，機器人代替了人類在進行生產。和你的理想有什麼區別嗎？”曾小川反問道。 　　“當然不一樣。現在確實是有計劃經濟的特點，因為市場經濟其實已經分崩離析。但是現在是權貴們控製著機器人勞動力資源。製定生產計劃的是權貴們，仍然是碎片化的。權貴們不會去想著貧民的福祉。貧民隻是他們的基因庫和器官庫。人都是有私心的，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讓AI，而不是人類，登上權力寶座，成為唯一的決策者。” 　　曾小川驚訝的看著迦葉，他是不是正見證著歷史滾動的車輪？ 　　“你是不是瘋了？”曾小川說道，“無數的影視作品，無數的文章雜誌，無數的談話和討論，都在描述人工智能脫離人類控製的可怕後果。人類將因此滅亡。” 　　“前提是人工智能脫離人類的控製。但是我們可以控製人工智能。”迦葉回答道。 　　“你不覺得這是個悖論嗎？如果你們能夠控製AI，那麼它就隻是你們的一個工具。你如何保證你們不會墮落成你們反對的人的模樣？人類社會仍然是權貴當權，隻不過可能換了一批權貴而已。” 　　“不，我們不一樣，我們都是有著最崇高理想的戰士”，迦葉搖頭道，“而且我們不會參與AI的具體決策，但我們會用我們的手段威懾它不能做出破壞人類文明發展的動作，就像上個世紀大國間的核威懾一樣。” 　　“你們有什麼樣的威懾手段？”曾小川問道。 　　“這是秘密，”迦葉說道，“隻有我們理想鄉的執政才有權限知道。”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不怕我說出去嗎？”曾小川繼續問道。 　　“我們失去了第四執政。空間能力對我們來說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加入我們。你難道不希望人類社會變得平等、公正、自由嗎？” 　　“平等？怎麼平等？人的能力本來就不平等。異能者和普通人會平等嗎？你覺得你這樣一個三階能力者與一個躺在蟻巢裡的會平等嗎？無論是從自我認知還是社會對你們的態度上。” 　　“是的，異能者帶來了天生的不平等。喬普拉甚至要把異能者和普通人徹底隔離開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曾經嘗試過，在理想國的時候。”迦葉浮現出回憶的神色，“但這是行不通的。普通人中會不斷產生異能者，異能者的後代也很多是普通人。” 　　“這就是我們和喬普拉之間的分歧。他是要全麵倒退回上一世紀。但是，回不去的。隻有向前，擁抱AI，交給AI。我相信隻要AI有足夠的權限，它會管理好異能者與普通人混居的社會。你看，華夏管理的就不錯，這個混亂的時代需要威權！” 　　“可是我知道結果，人類滅亡了”，曾小川心裡想，“隻是我如果不加入他們的話會不會就被滅口？試一試吧！大不了死一次。”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是不太同意你們的理念。如果我不加入，你會不會殺了我？” 　　“你會加入的，”迦葉仍然胸有成竹，“你父親的死因你查清了嗎？” 　　“什麼？”曾小川險些跳起來，這裡有他不知道的什麼事嗎？柳周知也沒說過啊。 　　“不用掩飾了。你找的地下偵探，那個魔刀手常康，他是地下組織覺醒者研習會的成員，和我們也有往來的。”迦葉說道。 　　“覺醒者是什麼？”曾小川需要時間來思考一下他現在麵臨的情況，隨便找了個問題。 　　“覺醒者就是異能力者。異能力這種稱呼表示的是與普通人的不同，而覺醒則是有高普通人一等的意味。嗬嗬，虛偽的各國政府禁止了覺醒者這種稱呼，隻有我們這種地下組織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 　　“不隻我們知道你找常康的事情，”迦葉繼續說道，“你們軍部也知道。你看，他們並沒有協助你而隻是做觀眾。你有沒有覺得很悲哀？一個時時刻刻知道你在哪裡，知道你在做什麼的組織，卻不會為你出頭。你把他們當自己的歸屬，可是在他們眼裡你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兵。甚至很可能，你父親的死亡他們也參與了。” 　　“我父親的死，你知道些什麼？”曾小川抿著嘴問道。 　　“我們什麼也不知道。但是我們可以幫助你。進了理想鄉，我們都是兄弟。你的事也是我們的事。” 　　“我謝謝你！讓我想想。資料可以給我看看嗎？” 　　迦葉答應了。找了一個腕表，將資料拷貝進去，給了曾小川。 　　曾小川花了一整個白天消化資料。資料頗為詳細，記錄了鐘凡從幼兒園到現在的重大經歷，裡麵甚至有一二他和柳周知的談戀愛的記錄。 　　曾小川找到了關於鐘凡父親的部分。鐘凡的父親也是個退伍老兵，一直在鄭州老家領著一分退伍津貼務農。而鐘凡的母親已經在兩年前病逝。找書苑 wｗw.zhａｏshｕｙuan．ｃom 五個月前，鐘凡的父親來首都看鐘凡並住了一陣子。有一天，他從超市出來遭遇了車禍導致死亡。鐘凡覺得事有蹊蹺，便找了一個私家偵探叫做常康的調查此事。 　　根據常康的描述，鐘凡提到他父親也是一個異能力者，聽力異常，五感敏銳。他父親從來沒有表現出來，或者說也沒有機會表現，因此除了鐘凡家裡人，也沒人知道。按照鐘凡的說法，一輛因為無人駕駛失靈而沖向人行道的車輛是絕對逃不過他父親的感知的。作為一個身體健康的退伍老兵，他的父親不會躲不過。 　　曾小川考慮了良久，決定加入理想鄉。不加入隻怕會死。而且，也許理想鄉正是人類滅亡的源頭，他的使命所在。現在他所要做的，不過是虛與委蛇而已。 　　他也向迦葉提出了他自己的要求，他不想參與與亞盟軍部敵對的行動。迦葉表示可以理解。未來不可知，但現在可以讓他隻參加針對鷹醬的行動。 　　曾小川又想起了柳周知，輕輕嘆了口氣。 　　... 　　“丞相，醒醒...醒醒...”陳玉成在院外輕輕喊道。 　　曾小川睜開眼睛。天尚黑著，窗外窗內一絲光線也無。大毛睡眼惺忪的拿著油燈進了屋子，打水服侍曾小川洗漱。 　　終於到這了！真是艱難啊，二十多天了，天天死個幾回！曾小川想著。 　　時間還能不能再往前推呢？再往前推就是復活在無意識的睡眠狀態。那時會是醒著還是睡著。如果仍然是睡著，那時間就再也無法往回分毫了。 　　那就再死一回。曾小川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