嘰哩哇啦的嗩吶聲把小五吵醒。他邊揉著眼睛邊坐起來。天還沒全亮，雲彩多、要下雨，黑乎乎的。想起昨晚的占卜，小五不由得打了個激靈：難道是黑山老怪娶陰婚？ 　　他抻著脖子向外看，看到好大一隊服裝艷麗的河絡抬著幾乘轎子往山上走。最前麵的儀仗隊打著太陽幻影的開路板：四翼龍鳥、獨角金牛、人麵魚、白鯨、霸王蘑菇、夜交藤、海雲、熔巖、紫色沙灘、移動的影子。太陽幻影射出的十色陽光把陰森森的山路照亮，猶如白晝。 　　小五皺了皺眉，心中暗想，原來是白山老怪娶河絡？ 　　走在儀仗隊最前端的唱諾是個羽人，高聲地吆喝著，邊開路、邊讓圍過來吃瓜的群眾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兒：“河絡商幫大小姐麻木晨風重騎兵學院探花及第！” 　　該死的羽人，就知道扯著脖子學鳥叫。 　　小五邊在心裡罵著邊想：誰是狀元，誰是榜眼呢？突然，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怎麼這麼笨，及第探花欠我十三塊寶貝石頭。 　　想到這裡，心中犯了嘀咕。這要是大剌剌地走過去討要，可就暴漏行蹤了。一定會被姐姐找到。一忍再忍沒忍住，小五爬下巖壁，躡足潛蹤地跟上去。找她一個人要。小丫頭要是嘴賤，就是上蒼安排自己要回家照顧姐姐。小丫頭要是嚴實，那就回水晶宮製作乾坤儀召喚媽媽回家。總之，遵從天命，左右不虧。 　　家裡有礦的人就是講究。 　　隊伍後麵推著十幾輛板車，不但有糖還有酒。給沿途上零散的行人、路邊的攤販撒糖送酒。一路上揚起陣陣的笑語歡聲。 　　小五偷偷地跟上去，潛入人群在不同的板車後麵要了好幾把糖，估計夠一頓早飯，才緩下步子來邊吃邊走。天剛蒙蒙亮就上山，看這架勢是要連登三元到雙月宮去。麻木生源那個老騙子，騙虛神騙太陽不算，如今還要騙兩個月亮。泉曉武憤憤不平地想著，怎麼才能從他孫女哪兒騙寶石呢？直接走過去要，肯定是不行的，人家說不定就是在遊街招女婿。自己是有未婚妻的人。老婆，比晨風長得漂亮。阿奪，長得不比晨風差。禦雪，那，更不用說了。千年老魅。想到這裡，小五忍不住皺了皺眉，黑山禦雪…… 　　咦，不敢想不敢想。羞死人了。小五捂住自己的嘴巴噗嗤噗嗤地笑起來。 　　最後一輛車駛過他的身邊，趕車的老板子見這孩子笑得開心，又抓給這他一把糖。 　　跟著人流向上走，有糖有水還有自己加糖的水。小五覺得今天是個好日子，情緒高漲。幾個小時的山路不知不覺就爬完，來到虛神殿的門前。三進的大殿，走到這裡就不讓吃糖的進了。十個幻影照明板也老老實實地收起來，轎子裡的人也都走下來。一對中年河絡夫婦，估計是晨風爹娘。晨風。六個丫鬟。小五忍不住撇了撇嘴，這架勢，可不一般。當初就應該咬死二十顆太陽石不放，她肯定付得起。 　　唱諾率先走進去，站在山門前回頭，看著晨風一家人抬腳踏上第一蹬石階，便開始頌神。頌神的歌詞是千年已降傳承而來。尤其是虛荒頌，比歌頌十個太陽兩個月亮更加嚴謹。 　　太古唯一，凝宇固宙。其靜且虛，其境且荒。沖樂梵音，無時無空。 　　太古有虛，企慕昭昭。固風有徐，固霧漫張。沖樂君子，萬壽華嚴。 　　太古齊音，萬物德生。吾自有際，開泰無疆。沖樂和樂，家國興邦。 　　隨著抑揚頓挫的唱諾，還願的善男信女一步一叩頭地走完十三級臺階，來到山門前。晨風抓起黃銅環，扣敲擊銅獸十三下，裡麵的術士左右拉開山門。 　　原本，晨風應該左手攜父、右手攜母跨過兩尺高的門檻向大殿方向走。說巧不巧，就在一家三口邁開河絡的小短腿好不容易跨過山門，而且沒出醜的時候，天上一記轟隆隆的響雷，大雨瓢潑而下。晨風邁出的腳停滯在空中，遲疑著不願意走出覆蓋著山門的飛角簷。找書苑 www.zhａoｓhuyuan.ｃom雖然風大雨大，這塊六尺寬的房簷擋不住全部的雨，但眼看著一旦邁出這一步，全身上下就濕透了。 　　晨風的父親，麻木天河毫不遲疑地跨出腳步，神色莊嚴地踏入瓢潑的大雨之中。身上衣服嘩啦一下濕透了，緊緊地沾在身體上。但中年河絡麵目莊嚴，身體上似乎浮現出一層神聖的謙卑。晨風立即跟上去。側頭看一眼跟上來的母親，隻見母親的麵容慈祥，似乎有著說不出的歡愉。 　　這是對神靈的敬拜。 　　晨風在這一瞬間，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肩膀上承載了些什麼。她微微垂下眼瞼，在心中感謝虛神的庇佑。 　　這種虔誠的信念瞬間感染了每一個看熱鬧的人，大家或快或慢地舉起雙手過頭，合十禮拜，異口同聲地跟著唱諾詠頌： 　　太古唯一，凝宇固宙。其靜且虛，其境且荒。沖樂梵音，無時無空。 　　太古有虛，企慕昭昭。固風有徐，固霧漫張。沖樂君子，萬壽華嚴。 　　太古齊音，萬物德生。吾自有際，開泰無疆。沖樂和樂，家國興邦。 　　泉曉武呆磕磕地望著這群人跨過風、跨過雨、跨入空曠的前院、跨入瓢潑的大雨。心中莫名感動，手中拿著的糖果掉在地下。就在此時，他卻看到虛神廟中殿的大門緩緩敞開。一位身穿聖潔白袍的老人緩步走出，迎接這隻冒雨還願的隊伍。 　　泉曉武慢慢地收斂住表情，斜斜地靠在飛簷鬥拱的廊柱下默念： 　　所有神靈的賜予，都伴隨著無法承擔的索取。所有神靈的恩惠，都埋伏著背棄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