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唔?你們怎麼都看著我呀?” 輝源素白大大地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發現布姑繡夏、黑蓮羽和石楠正齊刷刷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看你睡得香,羨慕唄!”布姑繡夏連忙收拾了表情,微笑著答道。 “嗯!是好香!可是……我睡得好香你們為什麼看起來那麼驚訝呢?”輝源素白追問道。 三人迅速對視了一眼,顯然這突然一問,讓他們頗有些措手不及。 可小姑娘卻嘟起嘴“哼”了一聲,轉過了身去,口中怨道:“我就知道!肯定是我說了什麼丟人的夢話,你們又要笑話我了!” 布姑繡夏和黑蓮羽相視一笑,雙雙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蹲下,一起用手指撓她的癢癢。 “當然啦!誰叫你語不驚人死不休,張口就說剪兒哥搶你魚吃,閉口就講石頭叔叔搶你肉吃……” “哈哈哈哈哈——別——別——,哈哈哈哈,饒了我吧,你看——你看——我都沒說我的兩個好姐姐搶我吃的!”輝源素白扭著腰肢躲避,嬉笑著連連告饒。 “喝——!你們幾個都吃飽了睡足了啊?這才幾更天啊?就熱鬧成這個樣兒了?嗬——欠——” 麻兒剪被嬉鬧的三姐妹吵醒,騰地坐了起來,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之後,又換了個方向倒下去睡。 突然,石楠走到篝火的陰影裡,聲音低沉地問道:“輝源素白,我有個問題要問你,你要認真回答!” 三人聞聲都停了下來,有些詫異地看著石楠,他的臉閃在火光背麵,看得不甚清楚,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麼表情,隻憑語調覺得他此刻非常嚴肅。 輝源素白打了個哆嗦,連忙端坐了姿勢,怯怯地點了點頭。 “我問你……” 石楠微微彎下腰,把臉湊得離輝源素白更近一些,似乎想讓她聽清自己的問話。 “為什麼……她們三個……”石楠將手指一一滑過黑蓮羽、布姑繡夏和麻兒剪,“你都叫姐姐和哥哥,唯獨叫我……石頭叔叔!” 哈哈哈哈哈———— 哄堂大笑! “你……你長得老唄!哈哈哈哈!這你還用問麼!啊?石頭叔叔!哈哈哈哈!” 麻兒剪笑得都從地上彈了起來,活跳驢一般,捂著肚皮不停打滾兒! “石——石楠——你這問題憋心裡好幾天了吧?哈?”布姑繡夏抹掉笑出眼眶的眼淚問道。 “是……咱見麵好像也就是昨天……也就憋了一天……” 他這麼一說,眾人竟突然有些失神,從黑蓮羽和輝源素白潛入驚鴉院營救三人到現在,滿打滿算還沒超過兩日,卻仿佛過了幾個月,甚至幾年那麼久的樣子。 這一路過來的艱難險阻,倒是足夠死去再活來,投胎轉世好幾遭了。 “石頭叔叔……好像……嗯……”輝源素白竟然一本正經地思考起來了,“好像是蓮羽姐姐跟我說讓我去找方臉……” “啊!你呀!你石頭叔叔逗你呢!你沒看他都在那偷著樂?你這傻丫頭還瞎想什麼呢……” “可是……你跟我說……哎?” “走!姐姐帶你去洞口看流星!” 黑蓮羽一把拉起輝源素白,逃也似地跑掉了。 石楠踢了一腳翻身過去想裝睡,可是又忍不住偷笑的麻兒剪,說:“睡不著就起來吧,還裝!” ----------------- 東崖上,洞口星影閃爍,那顆初升的月牙兒似乎已經轉到了山後去,被巖壁遮擋著看不到。幾隻孤單的夜貓子在崖頂的樹林中發出“咕咕”的低鳴。 沉靜的夜,像有它自己溫柔的手,撫慰著隱在夜色中傷痕累累的他們。 石楠、麻兒剪、布姑繡夏挨著篝火並肩靠坐在一起,望著同樣依偎在洞口的兩個背影發呆。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布姑繡夏打破了沉默,低頭詢問,聲音小得好像是問給自己聽的。 “先把傷養個七七八八,這時候哪怕能跑,也不著急著跑,離得越近,反倒越安穩些。免得徒生勞累,得不償失。” “嗯……然後呢?然後我們就這樣一直跑……跑一輩子麼?” “……” 一陣沉默。 他們三人的從前,以不同的緣由流亡至此,又渾渾噩噩地在這犁城飛蝗院裡過了十年,此刻天也翻,地也覆,終於逃出了個屬於自己的自由,倒突然若有所失,難以找尋自己生存世間的目的來。 “是當傀儡……習慣了麼?”這是三個人此刻心底深處最恐怖的回響。 “咳咳——嗯!師姐,石大哥,那個……我說說我的看法啊。”麻兒剪搖了搖頭,使勁咳嗽了兩聲,擺脫自己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正色說:“我覺得先得給咱們幾個人定個性,咱以後是做好人,還是惡人。然後再研究走什麼樣的道道兒。” “那你覺得……咱們以前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額……這個……” “這不還是的,跟沒說一樣!” “哎?怎麼能跟沒說一樣呢?咱以前……跟普通老百姓比,可能,啊不是可能!就是壞人!跟魏文昭比麼,那絕對是好人!我的意思你倆明白麼?” “普通老百姓……如果咱們都是普通老百姓,你倆最想乾什麼?我恐怕是那種守著織布機每天嘎吱嘎吱推梭子的紡織娘吧!” “那我可不就磨剪子鏘菜刀了唄!” “我嘛……打鐵的?釘馬掌兒的?唉……哪怕當個賣豬頭肉的我覺得也挺好的。” 又是一陣沉默,夜又深沉了些,好像那些夜貓子也覺得叫得嗓子發乾,不知道躲到哪裡偷懶去了。 做回一個普通人,可能要比成為一個更不普通的人更加困難,他們都清楚地知道,自己離“普通人”這三個字,越來越遠了,雖然它好像從來都未曾接近過自己。 ----------------- 也許是沉默得太久,又安靜得讓人心慌,石楠又去摟了一大捆柴,撿了最粗壯的幾根丟到篝火裡,好讓它燃著的劈啪聲能更熱鬧些。 “那……我們不如就先做到,比魏文昭好這種‘好人’吧……”石楠將手分別按在麻兒剪和布姑繡夏肩上,輕輕地說。 “不管我們過去是算作好人也罷,惡人也罷,至少我們現在都一致認為魏文昭,哦或者說那個縫皮削骨匠,他是絕對的惡人……那麼我們就先以破壞他要做的事情為目標,來做自己的事情!那麼我相信,我們做的事情最終就會是對的!” “他想做的事兒?啥事?他現在就想抓住咱幾個然後往死裡弄唄,還能乾啥?”麻兒剪從地上撿起一根草棍兒放在嘴裡嚼,不一會兒又吐了出來,“這不就是給我們逃亡,加個了更加‘正義’的目的麼?” 布姑繡夏一巴掌拍在他的胳膊上,兩眼爍爍放光,激動地說:“天工開物!他不是要找天工開物的傳承密碼嗎?!” “對啊!!” “那我們絕對不能讓他得到,或者我們比他先一步找出這個謎底!!” 突然找到了一個共同的新目標,三人心裡突然像有誰在身體裡也點了一堆篝火。 “如果他真的是什麼西南烙羽國的五烙密將之一……那他身後隱藏的陰謀,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也許我們即將要去觸碰的,是地獄的門檻……” “姐,咱仨誰都不是吃蝦米長大的,咱那是吃嚇的!要乾,就她娘的乾到地獄裡去!給它掀個底兒掉,然後再抖摟抖摟,看看到底能掉出來個幾斤幾兩的鬼來!” “好!夠豪氣!” 麻兒剪大手一揮,神采飛揚地接著說:“那……長遠目標就先說定了,眼巴前兒呢?我給你倆描畫描畫。首先這第一步呢,養傷歸養傷,師姐你先弄點布片兒,好歹給石大哥把這衣服給對付出個人樣兒穿的來,忒小了也。” 石楠騰地臉一紅,剛要張嘴說點什麼,又被麻兒剪伸手擋住,接著說:“第二步呢,咱幾個的兵刃,器具,零零碎碎的那些趁手的玩意兒都沒了,得想個辦法重新置辦上,哪怕弄兩把菜刀臨時應急呢。” “這倒是個要緊事……手裡沒東西,總這麼躲躲閃閃也不是個辦法。” “還有……” “還有?麻兒剪你兜裡挺能盛事兒啊?” 麻兒剪沒有接茬兒,用眼睛挑了一下黑蓮羽和輝源素白的背影。石楠和布姑繡夏到了嘴邊兒的話,又都咽了回去。 ----------------- 像是睡著了一般,依偎在一起的黑蓮羽和輝源素白,突然一邊大叫著“好冷好冷”一邊大叫著“烤魚烤魚”又雙雙手牽著手跑了回來。 這讓眾人又是緊著一頓忙活,從潭水裡撈魚的撈魚,添柴的添柴,整個洞裡的光影,又活了起來。 “我提議!”輝源素白把一整條烤得焦黃流油的青鯽高高舉起,大聲喊道。 “我提議,我們五個人結拜吧!從此以後你們就是我的親姐姐親哥哥,親……算了以後就不叫你叔叔了!石頭哥!” “好啊!這感情好啊!來來來!咱們撮土為爐,插草做香!這就拜天地!” “拜天地怎麼從你嘴裡說出來聽著有點兒……不是個味兒呢?” “嗐!愛啥味兒啥味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這也老想著跟哥幾個姐兒幾個磕一個呢!” 麻兒剪說著就開始在地上用手攢土堆堆兒。 “這麼重要的儀式,你快別弄那個小土堆兒來糊弄人了!咱這洞裡不是有現成兒的神佛嗎?”布姑繡夏用手指了指從洞中潭斜伸到洞口上方的那個石脊。 “哦!你說的那個六麵佛!你別說咱還真得拜拜人家,多虧他老人家,咱們才從那鎖天階裡出來啊,那個什麼‘應坐地上看’的!” “是應做如是觀!”其餘四人異口同聲回應道。 說罷,眾人在潭水邊將自己身上的塵土洗凈撣乾,緩緩地踏上了石脊,這五個塵世間的苦命人,今日便要成為緊密並肩的摯友,彼此守望的家人。 麻兒剪最積極,拎著羊脂大蠟和兩條烤好的鯽魚跑在最前麵,說是要先去布置祭壇。身後便是連連大喊著“等等我,等等我”的輝源素白。 黑蓮羽和布姑繡夏手挽手微笑著跟在石楠後邊,沿著石階穩步而來。很快,他們發覺麻兒剪和輝源素白的吵鬧突然停歇了。 “麻兒剪!怎麼啦?” “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來……” “什麼話?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在這兒賣關子!” “我想燒香……佛爺都調腚。”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連忙順著麻兒剪手指的方向望去。 隻見空蕩蕩一條淺淺的石臺,別說那蓮花六麵佛陀,就連那托佛的半跪石像也不見了蹤影! “我佛呢?!”
第一十七章 存在的意義,我佛呢?(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