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陌塵巷(1 / 1)

麗陽景川 灌櫻 6629 字 8個月前

料峭春風中,紅梅長勢喜人,迎風疾長,欲與朱墻爭艷!   西院八角涼亭中,陳景川一人獨坐,無心茶麵上熱氣騰騰的佳肴,瞥望著王府朱墻邊長勢喜人的紅梅,不時餘光瞟向進出西院的月洞門處,他在等一個人!   等翠微!   屆時,一道倩影入門而來!   淺綠羅裙鑲銀絲邊際,水芙色紗帶曼佻腰際,外罩鍛繡紅鸞對舞氅衣,內襯荷葉錦緞裹胸。耳墜東海銀珠,頭飾翠蓮發簪。青春而害羞的一雙眸子微含著笑意,泛著珠玉般的光滑,眼神清澈的如同化冰溪水,不染一絲世間的塵垢。   自是紅梅艷於朱墻,翠微俏於紅梅!   翠微拾裙踏階,入亭對坐!   “噗嗤!”翠微看著望著自己呆住的陳景川,柔荑捂著嘴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得意地問道:“怎麼?不認識我了?”   “啊,沒有,剛剛在想紅梅。你看著紅梅,迎雪吐艷,淩寒飄香,不屈不撓,有傲骨無媚態,開於百花前,獨迎天下春。真是教給世人太多的道理。”陳景川一本正經地胡謅道。   “等等,那你嘴角的口水什麼情況?”翠微打斷了正在胡謅八扯的陳景川,指了指陳景川的嘴角,俏皮說道。   “那是我餓了。”陳景川訕訕一笑,一邊解釋一邊擦拭口水。   翠微才不信陳景川的鬼話。反正她的目的達到了,不枉今日這般精心打扮。心情愉悅下不等陳景川動筷率先夾起一塊印有精致花紋的紅豆點心,貝齒輕輕咬下一角。   陳景川見翠微如此也動起筷子,邊吃邊說道:“今年花神節估計會很熱鬧。”   “那當然,歷來花神節就是一項重要的節日,自古延續至今。這次更趕上王爺過壽,自然是熱鬧非凡,前幾天你沒回來的時候我還看見王府有西夷使者覲見王爺!說是也要參加武定城本屆花神節。估計這次花神節西夷人會不少。”   “西夷使者?他們來乾嘛,單單來參加花神節?難道又是來商量經營賦稅之事?估計又藏著什麼貓膩。”明演自開國以來便不反對與各國通商,雖與西夷戰爭上對立,卻不曾難為西夷往來經商之人,甚至大開方便之門,減免賦稅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陳景川隨口一問後也並未多想,夾起一塊多汁肋排塞入口中。   “這哪是我一個下人知道的事情。我不吃了,我還得留著肚子去街上吃呢!”翠微掏出一塊錦帕擦了擦嘴說道。   陳景川見此,停下筷子。三下五除二解決掉嘴裡的食物。兩人出門而去。   惠民大街路口。   孫長興一臉窘迫地四處觀望。剛剛打更人已報了午時三刻,此時還不見世子殿下的身影,心中難免忐忑不定。暗道:下次再也不亂開玩笑了!還望世子不計前嫌,否則往後的日子就難了,一家老小就等著他出人頭地呢,可不能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陳景川攜翠微剛出將軍府,便看到路口東張西望的孫長興,便朝其走去。   “翠微,一會先辦完正事,我再帶你好好地遊玩遊玩。你知道之前我給你買的你最愛吃的流心紫薯包在哪嘛?你之前問我好多次我都沒告訴你,等我拜訪完一位舊友便帶你去。”陳景川向身旁的翠微囑咐道。   “流心紫薯包?哇,我好久沒吃了,你離開的這幾年我再也沒嘗過味道了。你當初說什麼不用知道在哪,想吃就告訴你你會給我買。結果呢?幾年沒吃到了!”翠微輕聲嘆道,顯然流心紫薯包並沒有勾起翠微的興致。   “哎呀!是我不好,當時事出緊急嘛!你也是知道的,居然要我娶那個什麼九公主,我連九公主長什麼樣子都不清楚,當然得溜走啊!”陳景川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那這次你回來了為什麼還要告訴我流心紫薯包的地址?怎麼不打算買給我吃了還是你還要繼續出遠門?”翠微好像想到了什麼,語氣有點淡然。   “暫時不出去了,這不父親大壽。我得好好陪陪他老人家。”   陳景川與翠微的話語間,孫長興小跑了過來。   孫長興跑至陳景川麵前,立定。欲行拜禮,被陳景川止住。孫長興有點尷尬。   “你還挺準時!”   “世子殿下吩咐,屬下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別說一個將軍府,就是整個武定城讓在下打掃,也絕無二話。”孫長興昂頭正言道。   “武定城就不必了,將軍府也有專門的人打掃也不必了。喊你來是打掃另一個地方,不用緊張,隨我來吧!”陳景川拍了拍孫長興的肩膀解釋道。   三人穿過數條大街,來到武定城西城區的一處偏巷。   巷口有牌,名陌塵巷。   抬眼望去,巷道極窄,甚是幽靜,與街外的人聲鼎沸形成強烈反差!巷道深處有綠草在墻角探頭,為這灰白的巷子平添了一絲春意,暗示著花神節的開始,一年之春的到來!巷道兩側的老房子保留的尚為完好,歲月和風雨磨損了當年的樣子,使其充滿了滄桑。   “陌塵巷!”翠微一字一字的讀了出來。   “就是這裡,我們進去吧。”   “你的舊友住在這裡?”翠微不解地問道。   “幼時的玩伴,現在已經不在這裡了!我們進去吧。對了,一會不要叫我世子!叫我的名字就行。”陳景川想了想,囑咐道。   “知道了,世子殿下。”   孫長興不敢插話,見二人前後入巷,也踏進這陌塵巷。   踏在這斑駁的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陳景川細細感受著腳感,自煉體後不僅是純粹力量的增加,更多的是五感的敏銳。甚至腳下覆蓋多少砂礫,陳景川亦能感知到。   陳景川行至一處泛白的木門前,敲了敲門。   數息後,見無人回答。便自行推門而入。   院內有一棵葡萄藤,不過現在季節已是光禿禿的藤蔓纏於竹架。一位年過花甲的老翁正躺在躺椅上歪頭呼呼大睡。   院子不大,兩間瓦屋,一籠雞舍。屋裡無人,雞籠也無雞。抬眼尋去,兩隻三黃雞正在墻角不時低頭覓食。   陳景川上前一步,搖了搖躺椅,試圖將老翁叫醒。“二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今天花神節,我來看您老了。”   老翁緩緩抬起那沉重的眼皮,瞇著眼看向陳景川,本暗淡的眼珠有了一絲光亮。。乾澀起皮的嘴唇動了動,發出略微沙啞的聲音:“原來是你小子,許久不見,今日一來便吵老朽美覺!真是煩人精,乾脆學學天羽那孩子,永遠別回來了。”老翁認出了陳景川,語氣有些不滿,抱怨道。   陳景川見二爺雖話語間不近人情,但是眉宇間還是幾分喜色,平日裡老人獨居,有人看望怎麼會不喜呢?隻是表現得不明顯。陳景川咧著嘴嘿嘿一笑:“這些年在外求學,前些日子才回家,今日才得閑來看望二爺是否穿暖吃飽。”陳景川一邊解釋一邊走進瓦房內,欲要打量一番屋內。   不時,瓦房內便傳出陳景川大驚小怪的聲音。   “二爺!這被褥都發黃了!天好,你也不拿去曬曬。”   “哎呀,這床腳怎麼上次修好了這怎麼又矮了一腳?這睡覺不得頭高腳低嘛!”   “椅子也不牢固了,坐上去感覺隨時散架一樣!人老了椅子怎麼也老了?不安全不安全,回頭給二爺摔了。”   “也不買點水果,總是喝酒怎麼行?”   “二爺!你的私房錢在哪啊?拿出來我給您置辦點東西。”   本就神情漸差的二爺聽到陳景川說到私房錢,終於坐耐不住了。忍不住開口罵道:“你個兔崽子,你還好意思跟我提床。修了幾次了?上次差點給我摔了個踉蹌。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再說我那點棺材錢是留著給天羽娶媳婦用的,跟你沒關係,想都別想。”   “跟您開個玩笑。怎麼一說到錢就激動成這個樣子!至於天羽媳婦的事,您就不用擔心了,說不定這小子在哪享福呢?”陳景川打了個哈哈,打趣說道。   陳景川走出瓦房,對著翠微輕語說道:“走的時候急,你去買套新的被褥,衣服年貨等。至於床椅交給我和孫長興就行了。”然後背對著二爺從懷裡掏出一枚印有“明演五年”四個小篆的金幣塞給翠微。   翠微白了一眼陳景川,沒有說話,接過錢,徑直走出院子。   二爺人老成精,陳景川說的話他聽的一清二楚。更別提陳景川那點小動作了。二爺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義正言辭地說道:“何必勞煩那位姑娘,東西就不必買了,把錢留下。我自己看著置辦就行了。”二爺早些年就聽孫子天羽說過他的這個發小是武定城的一位富家子弟,萬貫家財享之不盡。所以絲毫不覺得這樣說來有何不妥,仿佛理應如此!   “二爺,您這是老當益壯啊,耳力猶勝當年啊!這種置辦東西的事還是咱們這些小輩來就行了,再說您年紀這麼大了,腿腳也不利索。就不勞煩您老人家了。”陳景川知道這錢要是給了二爺,不是拿去買酒喝,又或者是進了巷尾的賭坊的腰包了。之前陳景川可是給了錢,東西是一件沒買,可不會再上二爺的當了。   “哼!”二爺見陳景川不上當,冷哼。索性閉上眼,繼續閉目養神,不再理會陳景川了。   “來,孫長興,別在那傻站著。喊你來可是要出力乾活的,我把這床椅加固補齊下,你去把水打滿,澆澆花草,順便把桌椅擦拭乾凈。”陳景川向一進院就似木樁般的孫長興招呼道。   孫長興聽到陳景川的招呼,如臨大赦,心中也不再忐忑不安。拎起木桶大步流星出了門,一幅乾勁十足的樣子。   好在陳景川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手腳麻利,伴隨著鐵錘敲打釘子發出的金屬聲,椅子的吱吱聲也慢慢消失了。然後陳景川望向那矮了一腳的木床,之前就用木片墊高過,不過總是不牢固,聽二爺說還曾給他摔了個踉蹌。   “補不如鋸,對就這樣!床矮點,二爺上下也方便。”陳景川自言自語道。   說完便起而行之,盞茶功夫。陳景川望著四腳齊平的木床,一旁散落著三個鋸下多餘的床腳,發出一聲感慨:“我真是個修理天才!”   一旁打完水回來,正在擦拭桌椅的孫長興看的是目瞪口呆。一開始他沒想到身份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居然會修理床椅這種粗活,這種身份與行為差若雲泥導致的反差令他油然心生敬佩,但是又對陳景川以鋸代補的修床行為感到頓口無言,也不敢對陳景川指手畫腳,隻好不做聲在一旁默默地擦拭。   屆時,翠微也回來了。   這妮子鼓著腮幫子氣鼓鼓地瞪著陳景川。陳景川沒有理會翠微吃人的眼神,目光看向翠微身後的力工,幫著翠微拎扛著大大小小的物件,這種力工在商鋪隨處可見,大多是有武道基礎,這也是明演帝國人人尚武,謀取生活的一種職業。若客人買的多,則由力工會提供送貨服務。   翠微指揮力工擺放物件,孫長興則在院子裡清掃澆水,二爺仍然在閉目養神。   陳景川來到另一間瓦房,門未鎖。推門而入,眼前物品擺放位置和記憶裡保持一致,隻是缺少一道身影——齊天羽。   齊天羽是二爺的孫子,也是如今二爺唯一的親人,齊天羽的父親曾任鎮西軍百夫長。在一次明演謀劃西夷的秘密行動中,葬身異域,後被追封烈士。齊天羽的母親思念成疾,兩年後也歿於武定城。從此齊天羽就成為了孤兒,與二爺相依為命!而陳景川也是那個時候與齊天羽相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因性格相投成為了總角之交,而陳景川因其父因公犧牲,總覺得愧於齊天羽,便隱瞞世子身份隻說是巨商之子。兩人暢談天地,交流所學。陳景川知道齊天羽夢想就是投軍報國,誓滅西夷!可參軍規定年紀須滿十五周歲,且烈士之後、孤兒、獨苗是不得參軍。齊天羽報國無門,心灰意冷下離開了武定城,另謀出路。   這些年陳景川也隻是在三年前尚未離家時收到過齊天羽的一封書信,書信內容極為簡潔:人在京都,一切安好,望平安!   陳靜川睹物思人,不知相逢在何期!心中難免有些惆悵。見翠微和孫長興手中也已忙完,便萌生退意。   沒有打擾二爺,於陌塵巷口陳景川和孫長興道了分別,攜翠微前往售賣流心紫薯包之處。   陌塵巷小院內,二爺依舊在閉目養神。   隔壁卻傳來一聲:“二爺,老夫今天算的準不準,包你貴客臨門。你那瓶珍藏多年的藍芝遇仙酒歸我了。”   “老瞎子,真是讓你瞎貓碰到死耗子!三年來才算對這一次!酒?早被我喝完了!”   “哼!你懂什麼,如此泄天機,損陽壽!一瓶破酒也舍不得,吾命不久也!老夫已穿戴整齊,準備上街騙錢去了,不,算命去了!”   “平時都閉門不出,今日怎想起重操舊業?”   “老夫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今日花神節,老夫自身卦顯今日上上簽,宜出門,遇貴人!不跟你廢話了。”   隨著一聲推門聲,老瞎子出了陌塵巷,二爺又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