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城,無名巷。 此巷無名,距陌塵巷不遠。 此刻,翠微手捧流心紫薯包,雙眸笑成了月牙,滿臉洋溢著滿足,蹦蹦跳跳的出了無名巷。陳景川跟在其後,手中也有一份流心紫薯包。 “還是原來的味道!不,比之前更好吃!” “那當然!這可是剛出籠的。甚是酥軟,尤其是這蛋黃流心,粘而不膩,唇口留香!” “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這裡可不好找。” “那當然!為翠微尋覓美食,我可是走遍了武定城的大街小巷。” “滿口胡謅!你這些年倒是學會花言巧語了?說你在外麵騙了多少女孩子的芳心?” “才沒有!這裡離陌塵巷不遠!從前看望二爺,恰巧路過這裡,我就猜到你愛吃,便帶了一份給你嘗嘗。” “哼,算你有心!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你說為啥這流心紫薯包味道怎麼好?為啥不把店鋪開到大街上去呢?讓更多人品嘗到,到時候買的人肯定絡繹不絕!那個老婆婆肯定會賺很多錢!” “真正的美味隱於市井,至於為啥不把店鋪開到大街上可能是外麵的租金比較貴吧!這無名巷住的都是老弱婦幼,哪有錢去大街上租好的鋪子!” “你說的也有道理!” 兩人說話間已出了無名巷,來到於惠民大街與裕民大街的交匯口。 “咦!你看那邊好多人啊!走,咱們去看看熱鬧。”翠微指著裕民大街的方向,好像發現寶藏般驚奇叫道。拉著陳景川沖熱鬧處走去。翠微本身喜靜,久居垂露院,很少外出將軍府,今日可能受到這花神節的感染,對一切熱鬧的事充滿了好奇。陳景川無奈地摸了摸鼻子被牽玩偶似的前往裕民大街。 裕民大街店鋪眾多,各種奇玩珍寶,鳥獸魚石的店家列在其中,更有流動的走販小攤。翠微所指的熱鬧是一個被人圍的水泄不通的攤位。高懸的招牌寫著四個大字:算無遺策!看招牌應是卜卦算命的攤位。 陳景川見白布招牌泛黃,更有水漬,散著一股酒味,想必是個嗜酒如命,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便要拉著翠微去其他地方。 “不,我有事要算。”翠微鼓著腮幫子,眼睛圓滾滾的瞪著陳景川,滿臉寫滿了固執二字。 陳景川見拉不動翠微,隻好隨翠微躋身人群,來到攤位前圍觀起來。 這算命先生目帶黑鏡,頭飾氈帽,蓄山羊胡,說起話來,露出泛黃的門牙,酒氣十足,此時正伸出滿是褶皺的手將一位女子遞給的一錠銀子揣入懷中,顯然是那位女子算完命給的賞錢。女子起身離開,一卦算畢,算命先生又開始咧著黃牙,張嘴招呼起:“天上下雨地下滑,命運奧秘很復雜,窮通夭壽盡在五行之中,君子問禍不問福,肯問路不會走錯路,肯問事不會做錯事,預知前程事,可用算命術!”然後搖了搖那泛黃且充滿水漬的招牌。“本人吳一策,算無遺策!祖傳算命術!可有哪家公子小姐算上一卦?” 眾人大多是看熱鬧的居多,這吳一策見一番攬活下,眾人無一向前算卜,於是用那滿是褶皺的手開始一一指向圍觀人群。 “你六親緣薄,傷克子女,老夫有積福之法。” “你子嗣緣薄,命宮陰暗,老夫有多子之計。” “你歲運並臨;命中有劫,老夫有破解之謀。” “你流年大兇,沖克太歲,老夫有消災之策。” 眾人紛紛如潮水般散開,邊走邊罵。 “神經病。你才六親緣薄,傷克子女!” “江湖騙子。你才子嗣緣薄,命宮陰暗!” “狗瞎子,你才歲運並臨;命中有劫!” “老畜生,你才流年大兇,沖克太歲!” 頓時本水圍三層的攤位就剩下陳景川與翠微二人了。 老瞎子吳一策看向二人,咧嘴一笑,一口黃牙尤為顯眼。“二位是否要算命?” “不算!” “算!” 陳景川與翠微二人不約而同的回答道。 老瞎子吳一策見有人算卜,將目光移向翠微,咧嘴一笑:“姑娘!是要算姻緣吧!” 翠微被算命先生一語中的難免有些扭捏,雙手捏住衣角,猶豫半天發出一聲輕聲“嗯。”聲若蚊蚋,近乎不可聞。說完,麵如紅粉鋪子一般通紅,滿臉羞意不言而表。陳景川見翠微如此,心中莞爾:難怪這妮子拉也拉不走,原來是想算姻緣匯聚,真是翠竹欲開花,誓要碾紅梅啊。 “還不知姻緣算卜幾錢?”翠微小聲問道。 “天文地理,姻緣功名,無所不算,算無不準,上至王侯將相,下至平民百姓,皆是十銅,童叟無欺。姑娘要是覺得算得好,算的準,再多給點賞錢。”老瞎子吳一策仰著脖子吹噓道。一副價格公道,世外高人的模樣,配著他那一身目帶黑鏡,頭飾氈帽的打扮,陳景川滿臉呈無語狀,恨不得立馬上去掐死這個老騙子。 翠微也是不知行價,才出口相問,見價為十銅,心中略安。隨即開口:“那開始吧!” “不知姑娘是相麵還是相字呢?” “相麵!” “哦,那姑娘湊近點,讓老夫仔細瞧瞧。”老瞎子吳一策說完,右手搭鼻,將黑鏡下推三分,露出一雙渾濁泛黃的雙眼。 “老騙子,原來你不瞎啊!”陳景川見狀出言懟道。 “老夫可沒說是瞎子,隻是世人覺得我應該瞎。黑鏡隻為遮陽,今日艷陽,適佩黑鏡。”吳一策義正言辭地說道,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之處。 陳景川見此人臉皮如此之厚,拿他毫無辦法,隻好眉頭微皺,閉口不言,保持看客的身份。 翠微滿臉羞紅,看向陳景川。見陳景川未出言反對,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便蓮足微移,向前一步。 老瞎子吳一策隔著攤位,伸長脖子,眼睛咪咪地上下打量一番,邊瞧邊捋下巴上那稀疏的山羊胡,嘴角笑意漸濃。 “姑娘麵相青竹隱隱,紅蓮脈脈,是為上乘。眉若柳葉,擁有好心腸。雙眸清澈,為人很聰慧。耳珠豐厚,衣食不用愁。咦?耳珠有痕,幼年淒苦,不過姑娘乃富貴之相,將來金玉之物唾手可得。” 翠微一臉驚訝,右耳耳垂上的白痕是她八歲那年,雙親欲將她賣於隔壁做小,誓死不願下,那不講道理的娘親用指甲掐出血而留下的傷痕,雙親見其如此執拗隻能作罷,後因家境貧苦,機緣巧合被賣入將軍府。如今耳垂上的傷痕已淡不可見,隻剩一道白印。沒想到這算命先生眼力極好,所說更是不虛,愈發相信吳一策是個神算子。清澈的雙眸盯著老瞎子吳一策,期待地問道:“那姻緣如何?” 陳景川一臉生無可戀,隻覺得這妮子也太單純好騙了,這可能就是江湖上所言的清澈的愚蠢吧。 老瞎子吳一策見翠微如此問道,緩緩說道:“女子姻緣首看鼻,次看眼,鼻梁挑起夫妻座。姑娘,鼻梁豐起山根通,以後必得如意郎。瑞鳳眼承吉祥,夫君萬裡挑一良。” 翠微聞言,臉上不動聲色,不過嘴角忍不住的弧線出賣了她。老瞎子吳一策的姻緣算卜她很滿意,跟她心中所想一致,此刻隻覺得清風都是甜的,陽光都是暖的,世間一切都是美好的。 “咳咳,不知姑娘是否滿意?”老瞎子吳一策見翠微還在沉浸其中,盯著翠微的荷包,發出一聲咳嗽提醒道。 “哈哈,滿意,我很滿意!”翠微聽到老瞎子吳一策緩過神來,嬌羞一笑,便從荷包裡掏出一錠金子。“吶,沒帶零錢,賞你的!”翠微嘴巴一努,說完便丟在攤位上。 陳景川不由得腹誹道:真闊綽,不愧是本世子殿下的丫鬟,不過膩大方了吧! 老瞎子吳一策拾起金子,在手中掂了掂,隨即揣入懷中,笑容愈發燦爛。“謝謝姑娘,姑娘出手闊綽,這樣吧,老身免費給您算算您的如意郎君現在身在何方!”老瞎子吳一策瞟了一眼陳景川,吟詩一首:“哎呀,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正所謂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 還未等說完,翠微急忙揚手打斷了吳一策的話。“不要再說了,再說小心我打你。”然後將揚起的手緊緊攥成拳頭。 老瞎子吳一策訕訕一笑:“不說,不說。歡迎姑娘下次光臨!” 陳景川見狀拉著滿心歡蜜的翠微,正欲離開。 “等下!天上下雨地下滑,命運奧秘很復雜,窮通夭壽盡在五行之中,君子問禍不問福,肯問路不會走錯路,肯問事不會做錯事,預知前程事,可用算命術!本人吳一策,算無遺策!祖傳算命術!不知公子要不要算上一卦。”老瞎子吳一策出言叫住了本欲離開的陳景川,突然用很正式的腔調對其說道。 “不算!”陳景川一臉斬釘截鐵。此刻他已認定此人乃江湖騙子。 “免費,不收錢!”老瞎子吳一策似乎知道陳景川會毅然決然地拒絕他,立馬開口說道。 “不算!算命若有準,世上無窮人!”陳景川再次拒絕道。 “老夫一日隻算十卦,如今還差一卦,算完便收攤。公子若願老身一算,不但此次分文不收,更是有物相贈!若是公子覺得老身算得準,給點賞錢也無妨!”老瞎子吳一策說完,從攤位下掏出一個錦袋,此錦袋呈紫褐色,上繡金紋,精美程度與老瞎子吳一策邋遢的模樣格格不入。 “哦?何物?”陳景川心底有些好奇,此人唯利是圖,招搖撞騙,分文不收不說,更是有物相贈。陳景川有點搞不清他葫蘆裡賣得什麼藥,本欲離開的念頭緩緩放下。 翠微見狀也開口勸道:“哎呀,老先生都說分文不收了,我覺得算的還是挺準的,要不讓他算一下,不準咱們再走不遲。” 陳景川思考片刻,抬頭望向老瞎子吳一策說:“行,那就算一卦。免得你再去誆騙其他人!”陳景川心中打定主意:一日隻算十卦,如今還差一卦。要是算完還在這裡擺攤騙人,保準掀了你的攤位,撕了你的招牌! “不知公子所算何事?”老瞎子吳一策見陳景川願意配合,眼中露出一絲狡黠,向陳景川詢問道。 “那就也算姻緣吧!”陳景川想到三年前,當今聖上的賜婚,如今不妨讓其一算,自己也好趨吉避兇。 “男算功名,女算姻緣。”老瞎子吳一策一副理應如此地說道。 “你不是天文地理,姻緣功名,無所不算,算無不準?”陳景川有些氣鬱,質問道。 “今日姻緣卦已算盡。”老瞎子吳一策白了一眼陳景川。 “那就算功名。”陳景川無奈,此刻隻想看看這葫蘆裡賣什麼藥。 “不知公子是相麵還是相字呢?” “相字。”陳景川想到之前翠微算卜,隻覺得這老瞎子見人說話,打算讓其無跡可尋。 老瞎子吳一策見陳景川相字,在攤位上擺正紙筆,做了請勢。 陳景川也不廢話,略微思考。提筆寫了一字:景。白紙黑字,景字躍然紙上。 景,陳景川的景字。 “景字何解?”陳景川落筆問道。 老瞎子吳一策捋了捋山羊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眼中冒出精光。淡淡誇道:“好字!” “沒了?” “景,日耀於京。見公子服飾,生於西疆,盛於中京,他日化龍,遊於東海!公子之天地應在京都,將來大有可為!他日名震中京,還請不忘老身今日指引之因。”老瞎子吳一策不再捋胡子,而是來回掐指。 陳景川聽完,愈發覺得此人是江湖騙子,他誓守西疆,子承父業,。他是世襲的下一任鎮西將軍,與武定城共存亡,非召不可去京,怎可去京都大有可為,另謀天地?天地應在這武定城,應在這廣闊且熟悉的西疆!頓時搖了搖頭。 “壞活!不賞!” 老瞎子吳一策見陳景川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隻是捋著胡子,笑看陳景川,似乎要將其一生勘破。片刻後,表情略有失望,便隨手將錦袋擲於陳景川,然後開始收拾攤位。自言自語地說道:“信則有,不信則無。今日十卦已畢,打道回府!。” 陳景川左手牽著翠微,右手拿著紫褐色金絲錦袋,杵在原地。目光仍看向老瞎子吳一策消失在街角的方向,耳邊還回想著吳一策最後對其的囑咐: 錦袋現在還不宜打開,他日武定城破再啟不遲。 隻覺得此話如晴天驚雷一般在陳景川腦海炸開,久久不能平息,對於剛剛老瞎子的言論如同浮詞曲說,太不真實,他也不願意相信。 武定城屹立千年,如何城破。簡直荒謬,滑天下之大稽。江湖騙子,危言聳聽,口出狂言! 狗騙子,安敢壞我本心!陳景川心中怒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