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安城北麵的樹林裡,沈觀棋跟隨梁卓來到了一座廢棄的寺廟。 進入寺廟,廟內落葉嘈雜,雕像破敗。沈觀棋四處查看,卻不見梁卓的影子,猜想有暗門,裡裡外外轉了兩圈,發現大堂佛像後的墻體比其它墻厚了兩倍,隻見沈觀棋伸手觸碰墻體,運起牽絲決探查,這墻內果然有空洞,繼而集中神網之元尋找入口。 頭頂傳來劈哢一聲,抬頭一看,房梁後隱藏的方格形暗門打開了,沈觀棋停止運功,精神鬆懈下來,有些疲憊,左眼球險些操控失靈,搜尋這麼大麵積的墻非常消耗內力和精力。休息了一會兒,沈觀棋躍上房梁,進入暗格。 這暗格通往地下,甬道黑暗狹長,伸手不見五指,沈觀棋沒有點亮火折子,選擇摸索前進。在黑暗中,人的感官被放大,水滴低落,潮濕的空氣中有微微冷風滑過皮膚,前麵定有一個寬闊的地下空間,附近有地下河,肯定不止這一個入口。 忽然不遠處分岔口出現了光亮,不等沈觀棋反應,一道劍光襲來,沈觀棋側身躲過,與來人過了幾招。甬道狹窄,來人改用拳腳,此人每出一招都發出哢哢噠的細微響聲,且出手狠厲。看身形覺得有些眼熟,沈觀棋試探出聲:“阿昇?” 對麵認出了沈觀棋的聲音:“賀哥哥。” 二人來到分岔口,還有一人身穿暗紅輕鎧,神情緊張地拿著刀:“韓老板,沒事吧?” “不是敵人。”韓昇撿起剛剛丟掉的火把。 “阿昇,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沈觀棋打量韓昇,一身鴉青長袍,雙手戴黑白異色皮套,穿著成熟,臉卻暴露了十七歲的稚嫩。 “前天傍晚就到了,安頓好商隊我立刻就去找哥哥了,可是我去的時候哥哥都不在,阿昇等了好久。雖然好久不見哥哥,但若是哥哥不穿成這樣,阿昇一定會一眼就認出來,不會對哥哥動手的。”韓昇自責下了重手,還好沒有傷到觀棋哥哥。 沈觀棋尷尬:“你怎麼在這?” “商隊裡有個人被一女子帶走後一夜未歸,我們找人的時候,在聚香園後街發現了商隊的流螢粉散落在地上,流螢粉極其稀有珍貴,居然散了一整條街道,我們覺得事情不對勁,便跟著流螢粉的痕跡找到了城外林子裡的洞口,剛進洞就遇到兩個人雙眼猩紅沖了出來,見人就打,不像正常人,同行的幾個鏢師把兩個怪人引走後,我和葉鏢頭進來找人,到這裡流螢粉的痕跡沒有了,然後就遇到哥哥了。”韓昇簡要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失蹤者可是姓魏?”雖然是問題,但沈觀棋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沒錯,魏長嶺,哥哥怎麼知道?” “抱歉,魏公子的失蹤是因我而起,他昨日出門是為了幫我的忙,不過不用擔心,魏公子不會有生命危險,擄走他的人是為了求醫,廣安城的大夫們也被擄走了,我們盡快找人吧,隻有這條路了。”沈觀棋領頭,三人進入第三條甬道。 韓昇熄滅火把,跟在沈觀棋身後:“哥哥不必道歉,該道歉的是擄人的家夥。” 在黑暗中沉默地行進了約半柱香時間,前麵隱隱傳來打鬥聲和嘶吼聲,三人加快腳步,來到一處光亮寬闊的地下石室,梁卓和一女人正聯手對付一個雙眼布滿血絲,狀若癲狂的男人,沈觀棋認出男人,果然是如來澗十大洞主之一的泰煞洞主,諸遠道。此時諸遠道的畢缽禪摩正在發作。 “滾!滾開!臭婊子聾了嗎?!”諸遠道嘶吼著,一腳把女人踹飛。 梁卓想要接住女人:“娘!”女人原來是梁夫人。 諸遠道又向梁卓出掌,就在這時,沈觀棋摸向腰部的銀環,手一碰到銀環,銀環立刻打開一道開口,銀環離開腰身後又瞬間閉合,速度極快,肉眼不可察。沈觀棋疾閃到梁卓身前,用銀腰環擋下了諸遠道一掌,諸遠道見有人來擋,轉而向沈觀棋攻去。 隻見沈觀棋一拉銀腰環,哢哢哢,活軸轉動,銀腰環分裂為五個相連的小圓環。諸遠道神誌不清,滿身破綻,沈觀棋找準時機,一個圓環套上諸遠道的手腕,迅速鎖緊,隨著圓環越縮越粗,諸遠道一隻手受限。 見沈觀棋出手,韓昇拔劍擊向諸遠道,劍光淩厲,諸遠道四肢的傷口漸漸增多。眼見韓昇要取其性命,梁夫人艱難出聲:“別殺他。” 韓昇沒有要停手的意思,沈觀棋阻止道:“阿昇,停下。”韓昇聞聲收住劍意,抬手將諸遠道打暈。 “多謝沈先生相救,沈先生跟蹤我。”梁卓扶起梁夫人,神情晦暗,語氣篤定。 “先帶梁夫人去看看大夫吧。”沈觀棋收回銀腰環,看向韓昇,示意其跟著梁府母子,韓昇會意。 梁夫人吐出一口血,卻擔憂諸遠道:“我不要緊,卓兒,先請大夫過來看看你舅舅。” “城內的大夫們來此有幾天了吧,看他的樣子,大夫們應該還沒有做出有效的醫治。學生以前聽說過這種癥狀的頑疾,可否讓學生一試。”沈觀棋看向梁夫人。 “我觀先生乃良善之人,勞煩先生了。”梁夫人強撐著身子,行了一禮,被眾人帶去了隔壁石室。 沈觀棋獨自一人蹲下查看諸遠道,頭發稀疏,周圍地上頭發散布,手部和臉部出現了小片的腐斑,在滲著濃水,顯然畢缽禪摩已發作到了第三階段。 畢缽禪摩,是史朝明在成為如來澗鴆鬼洞主之前,為研製化屍水,實驗失敗的產物。人一旦中了畢缽禪摩,發作病癥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情緒喜怒無常,時而暴躁易怒,時而悲傷沉鬱;第二階段內息混亂,頭痛欲裂,伴隨脫發;第三階段身體由內向外腐爛,最終化為一灘血水。既然是失敗的產物,鴆鬼並沒有打算使用,當然也沒有研製解藥。 沈觀棋劃破手掌,將血滴入諸遠道口中,繼而拍出一掌逼他吞下。沈觀棋此舉,是因體內被植入了壓製畢缽禪摩的玉璣蠶蠱,沒錯,沈觀棋也中了畢缽禪摩,如來澗所有人都中了。 沈觀棋找出一根鐵鏈把諸遠道綁起來,在一旁觀察等待。沈觀棋感受著體內的蠱蟲蠕動,不知道自己的血會不會起作用。 諸遠道悠悠轉醒,眼裡的血絲還未褪去,腦袋恢復清明後,發現自己被綁著。 “你已經到了第三階段,原本必死無疑,但是你非常幸運,遇到了我,”沈觀棋居高臨下,摸著胡子看向諸遠道:“感受一下,是不是不疼了,因為腑臟的腐爛停止了。” “解開。”諸遠道坐起身閉上眼,試圖調理內息,等了一會兒,睜開眼,見沈觀棋不為所動:“想要什麼跟梁府提,少不了你的好處。” “我要忤合真玉。”世人皆知忤合真玉乃武林至寶,對功力精進大有裨益,卻無人知道它有別的用途,忤合真玉是煉製玉璣蠶蠱的重要材料之一,當然也就沒有人知道玉璣蠶蠱是個什麼東西。 諸遠道一驚,看了下周圍,隨即平復情緒,哼了一聲,那個老毒物的作品,怎麼可能讓隨便一個小城大夫給解了:“不在我手裡,佛貪那個瘋禿子搶走了。”佛貪,同為如來澗的洞主。 沈觀棋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給自己倒了杯茶:“你身體的腐爛隻是暫時壓製了,若兩日後不及時用藥,還是會繼續發作,最終化為一灘血水。嗯,這茶是好茶,可惜涼了。” “真不在我這,事到如今,忤合真玉對我而言就是個擺件,沒有用,我有的話一定會拿出來,我還不想死。”諸遠道努力向沈觀棋挪動,隨著動作,濃水往外滲出,諸遠道絞盡腦汁思考道:“西北邊境封鎖嚴密,佛貪逃向了東南方,應該是去益楊,當初他在哥舒醇手下時,就在益楊一帶活動,漠鷹之巢沒有被剿滅,隻是藏匿了起來。” 沈觀棋相信諸遠道所言非虛,起身帶諸遠道去了隔壁石室。 魏長嶺和廣安城的大夫們雖灰頭土臉,但安然無恙,梁府母子倆的傷口已被包紮好,正在運功療傷。在一群人裡,沈觀棋看到了倒黴蛋金老板,正笑嘻嘻地跟韓昇談著什麼。 “提起北方,大家都有不毛之地的刻板印象,想不到伊春是塊寶地啊,韓老板眼光毒辣,佩服,今後就請韓老板多多關照了。”金老板一手拿劍,一手拿鐘馗玉佩,愛不釋手。 “哥哥。”韓昇拿回金老板手裡的劍,走到沈觀棋身邊,魏長嶺也拿回了玉佩。 沈觀棋把諸遠道交給韓昇,對魏長嶺道:“魏公子受驚了,可有傷著?” “沒事,梁夫人不曾為難我們,原來閣下就是堂主口中經常提到的哥哥,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魏長嶺看著裝扮誇張的沈觀棋,努力回想,剛要張口說些什麼,沈觀棋出口打斷。 “相聚即是有緣,等此間事了,定會再見,在下告辭。”沈觀棋轉身,打算去問大夫買些藥材。 這時,半死不活的諸遠道著急:“解藥。” “兩日後,大牢裡。” 沈觀棋買完藥材離開後不久,葉鏢頭帶官兵進入了寺廟的地下石室。 醉花村,沈觀棋的竹屋裡,江復生服過藥後,身體狀況漸漸好轉。錦鯉似乎感受到了床的舒適,竟一直趴在江復生身邊,不出去覓食,這下可好,沈觀棋不僅要照顧一個活死人,還要投喂錦鯉。 韓昇帶魏長嶺來到了醉花村,沈觀棋將他們請進小院,然後去準備招待客人的飯食。 “哥哥,我來幫你。”韓昇拿起桌上的魚和刀,去麟開膛,手法嫻熟,一看就知道是常下廚房的人。 沈觀棋正在洗葵菜:“不用,你去陪魏公子。” “我來吧,怎可讓堂主的兄長,為在下辛勞。”魏長嶺進入廚房,拿起鍋放在灶臺上,堆柴點火。 “你會做飯?”韓昇鄙夷地看著魏長嶺。 魏長嶺遲疑道:“看過王大娘炒菜。” “哦,眼睛會了。”韓昇把魚的內臟放到碗裡,留給錦鯉,端起旁邊的一盤蘑菇遞給魏長嶺:“先炒蘑菇,不好吃我把你燉了。” “我的肉不好吃,你費盡心思把我救出來,就是為了吃我的肉?”魏長嶺接過盤子,眼睛四處尋找東西。 “油在你身後的架子上,那邊是小料。”韓昇提醒魏長嶺。 沈觀棋笑道:“阿昇能交到魏公子這樣的朋友,我很高興,多謝魏公子關照阿昇。” “李兄客氣了,其實都是堂主在照顧我,不僅給我了份差事,還幫我找了很多大夫。” 沈觀棋欣慰地看向韓昇,孩子長大了,不僅成為了一堂之主,還懂得照顧人了,又關心魏長嶺道:“魏公子身體不舒服嗎?能否告知,在下希望能略盡綿薄之力。” 魏長嶺停下手中的動作:“實不相瞞,是在下的腦袋出了問題,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沈觀棋皺眉:“頭者,身之元首,人神之所注,九宮復雜。據我所知,任神醫對腦宮頗有研究,隻是任神醫懸壺濟世,行走於市井之間,居無定所。” “我們在饒州遇到了任曉聲,他也沒有辦法,隻開了個滋補的方子,這還用得著他?”韓昇將處理好的魚端給魏長嶺。 魏長嶺正要伸手,突然死魚打挺,翻騰擺尾,魏長嶺驚叫著慌亂後退,聲音顫抖:“你不是,它,這魚真的死了嗎?”看著死魚渾白的眼珠,魏長嶺頭皮發麻。 韓昇無語凝噎,把魚放在鍋旁:“它復活了。” “剛殺的魚都會這樣,新鮮,我來吧。”沈觀棋掌勺,很快做好了三菜一湯。 魏長嶺在廳堂擺好碗筷,這頓午飯,三人相談甚歡。許久不見沈觀棋,韓昇便在商隊返回中途變道,專門來扶風探望沈觀棋,此刻相聚更是有很多事情分享。 韓昇在一年前得知了父母的消息,便離開扶風前往伊春尋找親人的下落,想不到短短一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韓昇不但找到了親人,還成為了妙機堂堂主。秒機堂的收入除了濟馬鎮的各大店鋪,最主要的就是韓昇發現的鐵礦和玉礦,玉礦旁伴生了一種馬原晶石,沈觀棋現在使用的第六百八十六號眼球瞳孔,其材料就是韓昇托鏢局送的馬原晶石。 直至太陽落山,韓昇不舍地與沈觀棋告別:“商隊明早就要啟程了,等堂中得空,我會再回來看望哥哥的,我不在的時候哥哥一定保重。” “好,你的身體還好嗎?確定不用我給你看看?” “我很好,倒是哥哥要小心,別惹禍上身,竹屋裡的那位,哥哥打算怎麼辦?”韓昇之前從沒見過江復生本人,自從江復生自毀道心墮入魔教後,他的畫像傳遍了江湖。江復生睡了自己的床,韓昇不太高興,可比起這個,韓昇更擔心沈觀棋。 “放心,等他活了,我就把他打暈了,丟出去。” 魏長嶺雙頰緋紅,眼神迷離,顯然醉了,從空蕩的馬棚搖搖晃晃地走向沈觀棋,雙眼熱淚滾下,啜泣道:“李兄的馬果然是死了嗎?為什麼……為什麼會死?為什麼!!!”韓昇扶住踉蹌的魏長嶺,滿臉嫌棄,才喝了一盅酒,就醉成這樣。 魏長嶺甩開韓昇的手,一抬頭,淚眼婆娑:“埋在哪了?我……嗝兒,去祭拜。” 沈觀棋連忙去扶:“馬沒死,隻是出去吃草還沒回來。” 魏長嶺搖晃站直,疑惑地擦眼淚,隨即看向韓昇,笑了出來:“沒死,馬沒死,隻是出門吃草去了,真好,真好……” 韓昇帶著嘟嘟囔囔的魏長嶺,離開了醉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