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一家客棧最好的上房內,玉衡廉貞盤腿坐在軟墊上閉目養神,淡雅的熏香彌漫在整間屋子裡,寧靜、祥和,直到刺耳的開門聲響起。 “呼……累死人。”開陽武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水大口灌進喉嚨裡。 “門關上。”玉衡廉貞仍閉著眼,道。 開陽武曲抹了把嘴邊的水漬,抬手一揮,氣勁噴湧,門“砰!”一聲緊閉。 玉衡廉貞有定力,也早已習慣開陽武曲的性子,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隻問:“情況怎麼樣?” 開陽武曲道:“人已經來了,正在踩點布置,是個很謹慎的高手,用不了多久就會動手。” 玉衡廉貞淡淡“嗯”了一聲。 開陽武曲吸吸鼻子,小心翼翼開口詢問:“師兄,咱們不管嗎?” 玉衡廉貞搖頭道:“看著就行,不用管。” 開陽武曲撓撓頭,道:“他要死了,會出很大亂子……”見玉衡廉貞睜眼看向自己,開陽武曲忙閉口不言,這麼大年紀了,他對這個師兄還是打心底裡懼怕。 “謝無鋒呢?”玉衡廉貞問。 開陽武曲道:“按時間算,快到北境了吧。”頓了頓,又道:“你好不容易看上個徒弟,乾嘛讓他去送死?” “他不會死。”玉衡廉貞道,“我了解北境那個人,隻要謝無鋒引起他的興趣,就不會死。” 那要是那個人對謝無鋒不感興趣呢?開陽武曲撇撇嘴,沒有問出心裡的問題。窗外風起,吹得窗戶一陣響動,這風一直吹到了更北邊。 枯黃草地上有一層薄霜,馬蹄穩穩踩在上麵,發出“吱吱”地聲音。 馬背上的謝無鋒裹緊袍子,對著凍僵的雙手哈口氣搓了搓,北方這天氣,越往北越見鬼,這才幾月份就打霜了。 向前眺望,坦途上白霧茫茫,天空灰蒙蒙一片,雨將下未下。 小同縣就在前麵不遠,加上路滑,謝無鋒並未縱馬疾行。 這個小縣城在他們捕快當中很有名氣,因為這個縣城抬了四個刑部捕頭上位,其中就包括謝無鋒。 小同縣兩年換了四任縣令。 縣令曾錦成上任時曾寫血書:“寧做餓死鬼,不收半分銀。”,結果因受賄八千兩被貶為庶民。 二任張昆銅放話:“讓清廉像藥香在整個小同飄蕩。”,結果因受賄一萬七千兩被判入獄,至今仍在服刑。 三任石亮教導下屬:“廉字值乾金!”結果因與外地富商官商勾結殺人奪地被賜死。 四任董永鞍親寫座右銘:“切莫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復哀後人矣。”,結果因強搶民女、收受賄賂四萬兩被滿門抄斬。 兩年時間,四任縣令,每一任都下場淒慘,這簡直匪夷所思,不少人都懷疑小同縣這個地方是不是風水不太好,也有人說不是風水不好,是油水太厚。 但不管是風水還是油水,小同縣在捕快們心中絕對是個好地方,直到現在都還有上位無門的捕快來附近轉悠,就想看看能不能逮到個把貪官。 謝無鋒辦理的是第一任縣令曾錦成受賄案,在辦案過程中順手抓了盜墓的九爺,九爺被他放走,但是墓中失竊物品卻留了下來。 八千兩的受賄案、追回陪葬物,兩功相加,使謝無鋒一躍成為刑部最年輕的捕頭。 辦下八千兩大案的他沒自豪多久,另一位幸運兒就在同一個縣城辦了一萬七千兩的張昆銅案,同樣升為捕頭。 那位兄臺也沒美多久,這地方就又出現了石亮官商勾結案以及後麵的董永鞍四萬兩案件,一樁接一樁的大案被偵破,刑部尚書樂不可支,那段時間連發賞銀都比平常要大方。 故地重遊,謝無鋒心中感慨,不知道如今的縣令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還能不能再送自己一程? 謝無鋒進到縣城內,沒有急著去找九爺,而是先去了縣裡最豪華的酒樓,這個“最豪華”是他根據裝潢和食客數量推測出來,浮於表麵的東西對男人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就算是習慣抽絲剝繭的捕頭也無法免俗。 酒樓生意很好,包廂早無,謝無鋒略帶不悅屈尊坐在了一樓大廳。身為捕快,他總會給自己最好的,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腦袋就掉了。 坐在鋪了軟墊的舒適椅子上翻著菜貼,謝無鋒覺得自己沒選錯地方,這酒樓的確豪華,連菜價都要比平常地方高不少,快趕上神都了。 點好菜,要了酒,吩咐稍稍快些,再給點賞銀,模樣俊俏的店小二高聲應“是!”,歡快地從廳內幾桌吵鬧客人間穿梭而過,進了後廚。 大多數地方並不需要給賞銀,但謝無鋒總會給,他認為這樣可以給自己買一個安心。 酒樓內各桌賓客寒暄,舉著酒杯的人們臉上或喜或憂,張嘴發出大笑抑或意義不明的吼聲,四麵八方的話語交織一起變成隻能偶爾聽清幾個詞的雜音。店裡幾名侍者神色凝重,身姿不停在各桌之間搖擺,聽著酒後話語不清的客人們提出的要求。 這吵鬧讓謝無鋒覺得很平靜。 樓梯口,三個滿麵紅光的少年吸引住了謝無鋒的目光,那三人身著華服,年齡不過十五六歲。 中間一白衣公子被另外兩人圍著,兩人不斷對其說著什麼,白衣公子時而麵露難色,時而眼中泛光,又不時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三個小鬼,在打什麼主意?謝無鋒心中好笑,正想細細觀察,看能否推測出幾人身份,店小二端著菜上來了。 “尖椒豆腐地三鮮、紅燒肘子回鍋肉,客官您慢用,酒馬上給您上。”店小二一手放兩個盤子,雙手貼著桌麵往下一鋪,四個盤子穩穩滑到桌上,連湯水都沒撒出來。這店小二跟樓梯口那幾位公子差不多年紀,但不同的是那幾位公子習慣被人伺候,這店小二卻能熟練地伺候別人。 謝無鋒心中感慨,到了聲“謝”。店小二露出個開朗笑臉,說著“不客氣”退了下去。 北方菜重油,加上半日未進食,謝無鋒立刻被桌上菜色吸引了注意,不再去看那幾個少年,專心吃了起來。 起初幾筷子菜塞進嘴裡,直覺油香濃鬱,令人口齒生津,又夾幾筷子吃下去,因為沒有了饑餓襯托,謝無鋒覺得有些乾燥難咽,幸好店小二及時送酒上來。 店小二斟滿一杯酒,謝無鋒端起酒杯仰脖喝完,示意再倒一杯。 “客官酒量真好,菜還合胃口嗎?”店小二為謝無鋒斟酒,關切道。 謝無鋒混著酒咽下嘴裡的菜,點頭道:“不錯!”看向店小二,又道:“隻是這酒……” 店小二臉頰緋紅,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歉然道:“老板的確往酒裡加了些水……” 謝無鋒哈哈大笑,又飲一杯,道:“你這麼老實,不怕被人賣掉?” 店小二漲紅著臉,將空酒杯斟滿,道:“我又不值錢。” 樣子好看的人紅起臉來總會讓人心情愉悅,謝無鋒剛想再調侃一番,隻聽門口一陣騷亂。 抬眼看去,先前那三位公子正在門口,白衣公子拉著個姑娘正往店裡走,那姑娘裙袍臟汙破損,頭發雜亂不堪,奮力想將手掙脫,嘴裡不斷發出怪叫,顯然是不從。 與白衣公子同行的兩人也不幫忙,隻是笑著起哄,再加上店裡眾人目光望來,白衣公子覺得窘迫不已,喝道:“臭婆娘閉嘴!” 女子哪會閉嘴,仍然尖叫,奇怪的是她口中隻有尖叫。 “啞巴?”謝無鋒心中暗道,同時皺起眉頭。 “劉公子,這頭牌怕是沒看上你吧?”店裡有人起哄,引得陣陣笑聲。 白衣公子怨怒交加,一手扯著姑娘手腕,一手拿起旁邊桌上酒壺,高舉過頭頂奮力往姑娘後腦砸去。 看著這一幕的店小二驚呼出聲:“會打死人的!” 謝無鋒一杯酒喝完,抬手擲出酒杯,正中白衣公子手腕,白衣公子手腕吃痛,酒壺落地。 “誰!是誰!”白衣公子舉目四望,怒道。 見白衣公子發怒,店內食客立刻噤聲,整個店裡隻剩女子的尖叫哭泣。 謝無鋒緩緩起身,在眾人目光中走出,看著白衣公子憤恨的眼神,淡淡道:“你爹娘不教你做人,我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