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與牲畜同居(1 / 1)

原本就是一鍋熱粥的麵包車,一下炸開了鍋:   “什麼事,發生什麼了?”   “有個娃栽下車了!”   “那個小孩好像要死了,不行了!”   “那家的娃死了,死在車上的,車門一開就滾了下去!”   司機越聽越不對勁,沖著那個誰喊了一聲:   “那個誰,快把那個背簍扔下去!”   背簍飛了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滾進了溝裡。   司機也不收錢了,一腳踩進油箱裡,冒著黑煙的小麵車揚起漫天黑塵,消失在了黑塵中。   根兒的命和他外婆希望的那樣,硬得像鐵木,又拉又吐了一陣,他又站了起來。   此時的他已經成了一個煤人,渾身上下都是煤灰,精神卻是比剛剛好了不少,他沒有如那些人的願——死了!   根兒媽哭得嗓子沙啞,總算息了下來,又叫周英跳下溝,把背簍和滾落一地的東西拾起來。   東西全都糟蹋了,不過山裡人可沒有浪費的。   一點不漏的全部拾起後,周英將書包放在背簍裡,背著背簍往山上走去,根兒媽和根兒走在後麵。   根兒的家在半山腰上,其實也沒多高,一會就看到了土墻青黑瓦。   迎風而來的犬吠讓根兒下意識的左顧右看,沒找到合適的棍棒,他就撿了兩塊比他拳頭還大的石塊,抓在了手裡。   根兒媽嘴上說狗都栓著在,讓根兒把石頭扔了,心裡卻是很欣慰,至少根兒知道保護自己,不像英兒這個姑娘家。   山裡人養條狗看家護院是很正常的,可有的人養的不是狗,是爹。一天三頓喂飽了,還讓狗到處亂跑咬人。   這些狗見了大人,自然夾著尾巴跑得遠遠的,見到小孩就發狗瘋,撲上去就咬。   男娃子還好說,撿起石頭棍棒,總能嚇退這些瘋狗。   可英兒就慘了,每次都被一路追到家門口,八歲那年,她被最大的那隻老黃狗咬在了腿上,幸好根兒媽聽到了哭聲,沖了過去,幾棒子打走了狗。   可英兒傷得很嚴重,到醫院縫了整整十八針,又是打疫苗又是吃藥,幸好沒有傷到腿經,不然英兒的下半生就毀了。   一般來說,咬人的狗活不到明天,結果那條狗活到了今天。   根兒還沒有踏進家門,就先跟幾條狗較起了勁。   一條很大的黃狗,帶著兩條小一點的雜毛狗,在半路堵住了根兒三人。   有根兒媽在,三條狗不敢沖上來,隔了十幾步的距離,兇狠的叫個不停。   根兒可不慣著這些“爹”一樣的狗,掏出石頭就砸了過去。   他的力氣不小,砸得卻不太準,打在了大黃狗的狗腿上。   在清水澗,少有人家養狗,偶爾出現的野狗也是從清水澗深處的山彎子裡跑出來的,根兒上山放牛時,也曾碰到過幾次。   他小時候的樂趣就是跟著小舅,拿著棍棒或者石頭,追著野狗到處跑。   大黃狗被嚇得嗷嗷叫喚,撒腿就跑了,另外兩條跟屁狗也揚起一陣黃塵,沒了影。   根兒腦袋暈乎乎的,沒有以前驅趕野狗的那種歡暢,隻覺得厭惡得很,清水澗的野狗可比這山坡坡上的惡狗看著順心多了。   一家人繼續往家走。   根兒沒想到,他馬上又與另外一條惡狗較起了勁。   穿過一戶人家的土壩,土壩上盡是木屑,碎石,還有羊屎,壩子邊上有幾垛柴,一條老狗就栓在柴垛下的爛木樁上。   老狗老得禿毛了,可還是兇得要命,前腿跳得老高,站立起來兇根兒。   根兒又想撿石頭給它兩石頭,根兒媽趕緊拉著他走,這狗可不敢惹。   轉眼,根兒自己的家就到了。   不變的土墻青瓦,坐北朝南,屋前就是大路。   根兒咬住了下唇,身子發顫,又想吐了。   正大門,屋子的正大門,兩步不到的地方,就是牛舍的出口,牛糞都快湧到家門口了,幾個糞水坑上蒼蠅嗡嗡亂飛,幾大坨紮眼的牛糞,似乎是故意擺在門口,用來惡心進出的人。   根兒媽也是氣急敗壞,破口大罵的同時,拿起屋門另一邊的破鏟子,將牛糞鏟到了來時的大路上。   根兒的姐姐周英拿出鑰匙,去開門上的鎖。   木門前有一塊小腿高的水泥臺階,這才沒有讓糞水灌進家中。   木門後,爪子刨門的聲音,混雜著狗的狂吠,很顯然,根兒家也養得有狗。   根兒想走了,他現在就想回外婆家,可是,他又不敢走,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種說不清,來自大人的威壓。   根兒家養了一條黑背白腹的狗,身形不大,力氣卻是不小,根兒姐都拉不住,隻有根兒媽才能拉住。   家裡和外婆家大不一樣,地麵是水泥的,土墻也都用水泥糊了一遍,還有一座突兀的小磚房。   地方不大,但到處收拾得整整齊齊,乾乾凈凈的,給根兒一種很空曠的感覺。   他對這裡的一切都很陌生,像是到了陌生人家裡做客,畏手畏腳的。   若真是到了陌生人家做客,他反倒不會畏手畏腳,而是帶著孩子天生好奇的心性,這裡瞅瞅,那裡摸摸,看到喜歡的東西,也是童言無忌:   “這個可以讓我帶回家嗎?”   時常逗得主人家哈哈大笑:“你喜歡就揣回去吧!”   呆愣愣站在這空曠的家中,隻覺到處都晃眼,水泥地,水泥糊的墻,小磚房,天空,都是白晃晃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刺眼的,讓人心神恍惚,如墜隔世。   根兒洗了臉,又跟著母親進了自己的臥室,一間昏暗的屋子,在黃暗的燈光照明下,越加昏暗。   屋子還算大,一橫一豎擺了兩張床,一張橫擺在最裡麵的老木床,發黃的被子和枕頭,幾件女娃家的衣物,看來是姐姐的床。   豎著擺放在墻跟的是一張鐵架子床,噴了白漆,架子上鋪著幾塊沾有水泥灰的木板子。   臥室的氣味顯然不太好聞,根兒細長的淺眉扭到了一起,陳年老舊的腐味中,混雜著一股牛糞臭,以及一股耗子屎味,不過幾分鐘,根兒的鼻子就壞了,竟再聞不到臭。   根兒媽抱來了兩床嶄新雪白的棉絮,先用一張氈毛毯墊在最下麵,然後一床棉絮做床墊,另一床棉絮裝進套子裡當被蓋。   這樣一來,根兒睡覺的床算是有了。   做完這一切,根兒媽又馬不停蹄的開始準備晚飯。   家裡不需要像外婆家一樣,慢騰騰的生火做飯,家裡有一個叫電飯煲的高科技,白色的,半球形,隻要把適量的水和米放在裡麵,然後按下開關,剩下的隻要等待就可以了。   家裡還有一個叫電磁爐的電器,插上電就能用來炒菜。   根兒對這些現代電器不算陌生,在去稍有錢一點的親戚家做客時,看到過不少,隻是外婆一向不喜歡用電器做飯,因為少了煙火味,她吃不慣。   天空轉眼就變黃了,飯早就熟了,菜也熱在鍋裡。   可家裡沒有開飯,根兒知道在等什麼,母親給他和姐姐找了位繼父。   姐姐還在寫今天的家庭作業,母親在一旁盯著,根兒就蹲在墻角,想著今天早點結束。這一天真的好長啊,好像過去了整整一年,應該說過去的七年,都沒有今天這麼長。   根兒盯著自己的腳尖,愣神的想著外婆現在在做什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天都已經黃了,估計已經吃了下午飯,在給菜園澆水吧,或者坐在門前的大樹下,吹著晚風,和幾個老婆婆說家長裡短…   根兒精神有些恍惚,感覺腦海中的一切離自己好遠好遠,好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嘎吱!”   木門的呻吟聲將根兒喚回了現實,是繼父回來了。   根兒下意識的探出腦袋,看到了一個渾身水泥灰,帶著藍色鴨舌帽,提著一個工具袋的男人走了進來。一雙滾圓的豹子眼兇光外泄,一眼就看到了墻角的根兒。   根兒被嚇得低下了頭,連對方長什麼樣都沒能看清。   “老陳回來了,飯都弄好了,端上桌就吃。”   根兒媽一如往常的招呼道,稀鬆平常的語氣中隱隱帶著一股子懼意。   那個男人甕聲悶氣的哼了一聲,把工具袋往墻邊一扔,就開始洗手。   根兒腦袋一片空白,在根兒媽的招呼下,僵硬的將菜擺上了桌。   天氣很熱,桌子就擺在露天壩裡,根兒的繼父提瓶白酒,一屁股坐在根兒媽早就準備好的凳子上,開始喝酒吃菜。   等母親,姐姐盛完飯,根兒是最後一個盛飯的。   桌子旁邊隻有兩根凳子,很顯然沒有他和姐姐的,根兒學著姐姐的行為,往碗裡夾了菜,然後躲到了墻角。   根兒姐姐的碗裡沒有肉,根兒碗裡也隻有兩片,倒不是根兒不想多夾幾片,隻是他的筷子剛一伸進肉碗裡,另一雙筷子就砸在了桌子上,一聲牛一樣的悶哼嚇得他差點掉了筷子,哪還敢多動一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