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神教的山頭遠在萬裡之外,閆真清一行人煉氣修為,參差不齊,趕路需要足足耗費一月有餘,方能回到宗門。 望著前方那雲霧繚繞的山穀,再有十日左右,便可回到宗門。 有些弟子卻不禁汗涔涔打了個冷戰: “若是被宗門知曉,這次與那太清宗大弟子爭鬥並未獲勝,怕是我等皆要受罰!” “怕什麼?閆師兄可是內門師兄,這次也是他領的頭,若是有罰,也必然是他打頭陣……” “那可未必,閆師兄可是大長老的內門弟子啊!” 弟子們此刻即將回到宗門,細想一番,卻是心驚膽戰: “閆師兄可是天姝峰大長老的愛徒,你忘了?上次大師兄失手將千機山的師兄給打傷了,連本命蠱都殺了,最後還不是有大長老護著?” “輸了也就罷了,但是依我看,閆師兄當時,似乎沒能接住那石戰天一招啊……” “這便是鬥法深奧之處了,勝負便在一瞬之間。若是遇上專修神魂法術的魂師,恐怕不止是閆師兄,就連那石戰天也不一定敵得過吧……” “你們竟然還在想著這些東西,我看還是好好想想如何自處吧!閆真清有大長老護著,要知道,我們可是沒有的!” 幾名弟子將鬼鬼祟祟的目光投向前方的閆真清背影,後者正在調息,並未察覺;幾人這才放下心來,小聲議論道: “那又如何?輸了可是他輸了,並不乾我們事。” 那道聲音又道: “愚蠢!你忘記宗門規矩了麼?在外有損宗門名譽者,入千蓮池一日!” 聽見“千蓮池”的名頭,幾名弟子皆是臉色煞白,渾身難以抑製地抖動一下,隨即膽小的更是哭喪個臉: “那……那也合該是閆師兄打頭,不是我們這些隨行的責任啊!” 那人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真以為天姝峰大長老護短,隻是說說而已嗎? “告訴你吧,若是我們真的回了宗門,那‘千蓮池’,我們一個都逃不掉!” 聞言,剩下幾個弟子的麵色也紛紛變了:“那該如何?” 那人冷笑一聲:“事已至此,我看……隻能逃!” “能逃得走嗎?” “逃不走?”那人冷笑:“那你們便去千蓮池陪那些肉蠱作伴吧。” 聽見“肉蠱”,幾人更是心中猛跳: 原來五神教最擅長的便是養蠱禦蟲,這“千蓮池”,便是教內一處極好的育蠱、養蟲之處。 對於蠱蟲而言,最為滋補的東西,乃是修士的根本精血、本原靈氣;所以,那“千蓮池之煉”便成為了五神教內極為殘酷的責罰之一,數以萬千計的小小蠱蟲,若是有人以身飼蠱,便會受到萬千蠱蟲密密麻麻、間不容息的啃噬撕咬! 毀容傷身也便罷了,更可怕的是,蠱蟲們爭奪的,乃是修士們辛苦修得的本源之力,若是修為不夠、被吞噬地多了,輕則修為大降,重則天壽減損。 痛苦折磨也就罷了,關鍵是,它還真要命啊! 所以,幾名弟子聽見“肉蠱”之後,遲疑片刻,咬了咬牙,終於低聲道: “他奶奶的,當初拜入這五神教,不就是為了快活嗎?沒想到現在,竟然比在凡間過得還不如意,憑我們這一身本領,隨便入個國都,都是國師、大祭司的禮遇,何至於遭這活罪!” “正是如此!我也拜入山門十餘年了,養得一門命蠱,如今也是煉氣七層修為,宗門就是想要拿我,怕也沒那麼簡單!” 那人見眾人皆是如此想,舒了口氣: “既然如此,我們今夜便走!自家性命要緊,管他什麼宗門名頭!不過有一樣,那閆真清的‘玄璧’乃是土行蟲蠱,千萬要小心防備!” “正是,正是……” 眾人如此這般商議完成,決定當即離開。 十日之後。 五神教內。 此刻,一行長袍身影正跪在一座山碑之前,山碑之上“天姝峰”三字似有魔力,無上威壓從其中散發出來,壓得這一行人直不起腰來,更別提窺視石碑上空那道灰袍身影。 灰袍身影眼神冰冷,掃視之處,猶如一道寒芒刺背,哪怕是最前麵的閆真清,也不禁渾身一顫。 “你是說……你們敗給了那小小的太清宗?” 女子淡漠聲音響起,猶如鋼撕鐵裂、金戈交錯,又如同鍘刀在臨死之人脖頸處狠狠軋下一般,令人悚然生懼。 難以想象,世上竟會有女子的聲音難聽至此。 “閆真清,你敗給了那太清宗的石戰天?” 此刻,這道聲音卻如同死神索命,跪拜眾人聞言身子皆是猛地一抖,紛紛將頭伏得更低。 為首的男弟子,便是閆真清,他麵色慚愧,額頭處隱有血跡,竟然是方才磕頭用力過猛,生生將頭皮磕破,滲出道道紅印來。 他一咬牙,大聲道: “弟子無能,丟了五神教的臉麵!” 索性眼一閉,脖子一橫,隻是將頭猛地往地上撞去:“請師父降罰!” 咚! 咚! 煉氣士肉身強勁,撞在地上本也沒什麼事,但閆真清硬是把頭磕破了皮,磕頭聲猶如一麵小鼓,咚咚作響。 “請長老降罰!” 身後師弟師妹眾人見狀,也狠命將頭猛地嗑去,頓時咚的一片聲響,塵埃四起,令得那灰袍身影不禁眉頭微皺。 此人臉上,一道灰褐色的傷疤從額角起,直直劃拉到喉嚨處,切開脖頸,好似一條爬在臉上的巨大蜈蚣,令人望之遍體生寒。 同時也不禁令人想到,如此嚴重的傷勢,她是如何活下來的。 她便是五神教的天姝峰大長老,莫成。 莫成神色冷淡,緩緩開口,聲音嘶啞如同利刃摩擦: “你們以為,一並求情,便可無事了? “五神教門規,閆真清,你應當再清楚不過。 “自己下去,領一百金精鞭。 “其餘人等……” 莫成眼神如同寒冬冰雪般在眾人匍匐顫抖身影之上掃過,銳利得幾乎凝出實質一般: “千蓮池中,受罰兩個時辰,以飼教尊。” 教尊之意,即為五神教蠱蟲;千蓮池,本就是飼育蠱蟲的上佳寶地,其內千千萬萬五神教蟲蠱殖育,最喜修士精華。 “是……是。” 眾人聞言,心中竟然一喜。 若是隻有兩個時辰,倒還算得慈悲;這些損耗,最多不過月餘工夫,便能彌補回來。 而閆真清則是麵容苦澀: 金精乃是至剛之物,能破修士靈氣,除了那些專門煉體的體修之流,任何修士但凡受上幾鞭,第二天便幾乎走不動路;這一百金精鞭若是實打實捶在他身上,他甚至更願意去那千蓮池中受活罪。 “怎麼,還有何事?” 莫成嘶啞著嗓音問道。 “是,師父!”縱然心中苦澀,閆真清還是一邊指向最後幾名男弟子,一邊大聲道:“這幾人在歸宗途中意圖逃跑,幸得陳師弟相助,才將這幾人抓回。” “報長老!” 一男弟子趁勢直起身來,大聲道:“入我五神教者,當以宗門為家,斬斷塵念,怎可半途而退! “閆師兄深明大義,師弟我隻是看不過眼,從旁協助罷了!” 說著,他猛地一咳,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臉色霎時變得蒼白,隨即苦笑道: “隻可惜弟子實力低微,本命蠱蟲被這幾人擊殺……” 莫成見狀,眉頭微皺。 “陳羨書,你個無恥之徒!我操你八輩祖宗!” 後方那幾名被抓回來的弟子之中,有一人見到此人起身說話,登時怒目圓睜,滿麵通紅,目光之中恨意濃鬱如同實質,幾乎要將他撕碎: “老子當初就是信了你的鬼話!他娘的……” 他還未說話,忽得雙眼猛然瞪大,目光呆滯,張大了口,情不自禁彎下腰去,開始嘔吐起來。 緊接著,千百條白色絲線竟從他嘴角、鼻子、耳朵、眼眶之處湧現出來,蠕動著爬出,繼而掉在地上。 終於,一條碩大白蟲緩緩從其口中爬出,啪的一聲,摔倒在地,不多時化作一灘血水。 眾人頓時心膽皆喪,天姝峰下,跪拜眾人,一片死寂。 後方那原本還在流淚顫抖的弟子,登時連發出聲音都不敢了,隻是一個勁聳著肩,渾身顫抖,雙目之中滿是恐懼。 “聒噪!” 莫成厭惡地看了一眼那人,隨後淡淡瞥了一眼其餘幾名弟子: “你們既有退宗之意,便把我五神教所賜之物盡數留下;此生,再不得入五神教千裡之內一步。” 那幾人聞言,麵色慘然。 本命蠱蟲一經入體,便與自身修為息息相關;一成盡成,一毀盡毀,除非有大能幫他們重塑本命蠱。 大長老此刻叫他們把本命蠱蟲取出,跟要了他們性命幾乎沒有兩樣。 而若是沒有了修為,憑借凡人的腳力,自己等人又如何掙紮走出這千裡的大山? 但他們明白,這已經是莫成最大的仁慈了。 若是自己等人不遵從命令,等待他們的應當會比此刻倒在地上那人,更加淒慘。 殺雞儆猴的道理,他們也是明白的。 與其讓別人動手,自己切斷聯係,還更好些。 “謝……謝大長老!” 那幾名弟子對視一眼,狠狠咬牙道。 隨即催動靈氣,斷絕生機,口角裡迸出幾絲鮮血來,隨後口一吐,各色蠱蟲屍體紛紛掉出。 幾人身影隨即倒地。 “你做得不錯。”莫成居高臨下,瞥了那陳羨書一眼:“日後,便在我峰修行。” 陳羨書聞言,喜上眉梢,大聲道:“弟子陳羨書,謹遵大長老之命!” ——自己謀劃許久,不就為了爬到人上人之位、不受人所束縛? 此番背刺同門,果然收效甚佳,不僅內門師兄閆真清欠了自己一個人情,還順水推舟入了天姝峰門下。 ——那可是五神教內,無人能出其右、實力最強的山頭! 至於那幾名被自己唆使、想要逃跑的同門,隻能說,蠢到了極點! 就是自己不出賣他們,這麼多位同門,就沒有人會背叛麼?怎麼都修了這麼久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有這種老天真存在? 愚蠢! 陳羨書眼神火熱,他明白,一切隻是一個開始。 他體內的本命蠱蟲,日後入了天姝峰,便能再上一個臺階。 他真正的修煉大道,此刻才是剛剛開始。 …… 太清宗內,藏經閣中。 薑凡奮筆疾書不止,狼毫染墨,筆力虯勁,桌上一側已經堆滿了手抄經文,腳旁還壘起了高高的好幾摞。 一日十遍,十日百遍。 從一開始的躁動不安、心猿意馬,到後來的淡泊寧靜、專心致誌,甚至於此刻,他心中竟然莫名升起一股淡淡的、揮之不散的喜悅,似乎天地萬物,都不在他心頭,而是隨著他手上的狼毫筆尖、隨著墨汁的轉動遊走,一起舞動似的。 很快,又是一張寫滿了經文的稿紙,被薑凡隨意擺放在一邊晾曬起來,接著再拈起一張來…… 其臉上專注的神情,好似虔誠的教徒。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而在藏經閣外,兩道身影靜靜佇立。 “我不明白。” 道袍青年開口道。此人麵目平凡,容貌普通,正是薑凡先前在藏經閣所見的六師兄,顏風。 “七師弟,就這麼受到師父重視麼?” 站在他身旁那人身材高大,眉正目朗,正是石戰天。 此刻他聞言眉頭一挑,淡淡道: “你隻需要知道,在師父眼中,我們每一個,都沒有七師弟來得重要。 “他,才是我們太清宗,真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