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周順覺得自己口乾舌燥。 麵前的壯士,身材相當誇張,並非自己軍中常見的彪悍精短那類的漢子,比較起來反而有些精瘦,很難讓人聯想到這般爆炸性的力量。 薑凡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將心中的憤怒平靜下來。 這時他看見了周順。 一個身穿大紅色戰袍、眉目之中滿是風霜之色的中年男子。 薑凡沒有理會,一手將通幽劍舉起,緩緩縛在身後,一邊審視戰果。 以自己腳下的蜘蛛網狀破碎土地為中心,延展出來一個三丈見方的巨大凹陷,凹陷的中心,是一團看不清的血肉殘塊。 放眼望去,這片小山丘上搭建的軍營,已經被震塌了不少。 那些坍塌的軍營腳下、綿延山丘四處,兩樣服飾的兵士紛紛橫倒在地,昏迷過去,似乎沒有一人清醒。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弱,但好歹是個煞修,比起知清來,你也弱太多了。” 薑凡朝那團血肉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如果煞修都像你這般,那人世間可就容易多了。” 周順見到此人沒有搭理自己,心中很快升起了一股無名怒火,但幾乎是在同一個瞬間,他的怒火徹底消失,無影無蹤。 “壯士,壯士!” 他踉踉蹌蹌地爬起身,朝著薑凡走來:“壯士留步!” 薑凡不想再跟凡人有什麼糾葛,正欲掐個隱身術離去,那人的話令他戛然而止: “壯士,這紫聖的府邸,我知道在哪裡!” 薑凡一愣:“是了,這煞修既然出現在此地,定然在凡間有所依仗,若是不去瞧瞧,他那邪術又被人學了去,豈非又是一樁禍事?” 想到此處,他方才轉過身去,拿眼打量麵前的中年男人。 此人麵部線條硬朗,眉如利劍,鼻若懸膽,若有若無之間透露出一絲兇悍,可見久居人上,倒是個梟雄模樣。 “周順?”薑凡脫口而出。 他倒沒有刻意了解過,隻是先前看戲之時,交戰雙方的首腦認了個麵熟,先前在天合城也打聽了不少消息,此刻便直接把名字叫了出來。 周順一愣,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這個名字了。 隨即笑道:“正是,正是!” “壯士一身好膽,武藝過人,不知是哪處高人?既然救我一命,封公列侯,不在話下!”周順大手一擺,身子卻忽然猛地搖晃一下,險些摔倒。 薑凡眉頭一皺。 剛才那灰霧,其中蘊含的煞氣也相當強烈,足以與那五十名幼童的死煞相比。威力也十分巨大,這麼大一片戰場,所有的兵士都頭暈目眩,一時間醒不過來。 可是麵前這名凡人,卻能夠保持清醒。 再結合方才秒殺煞修的情形,薑凡終於明白過來: 原來那紫巾煞修,便是紫聖。而周順之所以能夠保持清醒,是紫聖故意為之—— 誰不想看著仇敵親手死在自己麵前,欣賞那種絕望無助的表情呢? “你看錯人了。”薑凡冷冷道。 沒有陰便沒有陽,若是沒有此人,紫聖也不一定會屠殺那數十名幼童,祭出這門妖法來。 不過他還是大手一揮,一道靈氣注入周順體內,幫助他保持清醒。 周順察覺到身體變化,有些激動:“原來是有道行的仙師!仙師莫走,哪怕仙師無意,我大泰也是要好生禮待,仙師不知,我大泰……” 在他看來,能夠揮手消散紫煞星妖法的人,唯有同道中人,也就是術士之流才能做到。 但麵前這壯士,卻絲毫不像道士,反而更像萬裡之外的佛門修士。 薑凡一擺手阻止了周順的發揮:“我關心的隻有一件事。” “帶我去紫聖的府邸。其它的事情,你若是泄露一絲一毫,別怪我翻臉不認人。”薑凡冷冷道。 周順一愣,嘴角忍不住抽動起來,終於還是低下頭顱。 哪怕是當初做西平王鎮守邊陲之時,也從未有人敢對他如此不敬! “一定,一定。”他沉吟一會,反而心中暗喜。 若是被人傳了出去,自己是在某人的幫助下從錢倫手裡逃脫的,會有損國君的威嚴。 而若是…… 周順的嘴角揚了起來。 “那仙師請入賬休息,到時我擊潰了紫教的敗軍,一定保護好他的府邸,第一時間請仙師過目!”周順抬起頭來,已經不見了怒意,反而一臉欣喜,朝著自己的軍營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薑凡搖了搖頭:“不必了。我還有事,你若是有了準信,到時候在都城城墻上掛上紫教大旗,我便知曉。” 雖說薑凡功力長進,但抄家搜東西這事,還得是組織凡人來做。 另一件事情就是,剛才他憤怒之下,用力太猛,不知不覺把小白落在原地,此刻還得回去找它。 幾個呼吸之間,薑凡的身形便消失在周順的視野之中,周順見了身法,震撼得無以復加,喃喃失聲道: “天底下,竟然果真有這般的法術和武功!” 此刻聲聲哀嚎漸次響起,橫臥在地的身影,終於陸陸續續爬起身來,周順回過神來,左右看看,提起一把單柄翁金重錘,單膝跪在那蜘蛛網破碎的中心,接著把自己的頭發撥亂,伸手抹了一臉的血跡。 待到四周兵士的驚呼聲終於漸漸消弭,隻剩下一片寂靜之時,周順方才抬頭,作出如夢方醒狀,四顧之後大笑三聲: “紫教妖人,惑我心智。我乃天降神子,怎會被你這鼠輩擊敗? “區區紫煞,不過如此!” 烏壓壓的一圈人墻,不知何時齊齊跪倒在周順四周,安靜聆聽,此刻的周順,宛若神靈。 周順站起身來,威嚴掃視四境,沉聲肅然道: “傳我旨令,追殺紫教餘孽,揚我國威!” 四周將士在寂靜之後,猛地爆發出興奮吶喊之聲,卷成一波又一波浪潮,排山倒海而出: “揚我國威!” “揚我國威!” …… 兩日後的深夜。 星夜繁復,圓月如餅。 一道高大壯碩的身影,靜靜盤坐在山巔巖石之上。 月光如潔,均勻鋪灑在四方,照出各式鬆柏、青巖、流泉、荊棘來。人跡罕至的深山上,萬物都在爭相生長,根本沒有人族的立足之地。 “今日便是月圓之夜了。”薑凡調息完畢,從一側提起通幽劍,站起身來。 饒是他不知為何又脫胎換骨了一次,高了許多,此刻的通幽劍,還是柄至肩膀、劍垂太溪,將近與薑凡等高。 將通幽劍輕輕插入巖石下的草叢之中,小腿般高的草浪壓出一片搖擺的銀輝,薑凡舉頭望月:“按照那神秘人的說法,午夜正刻,那器靈便會現身修煉,時間最少兩炷香工夫。” “我倒要看看你在耍什麼花招。” 他閉目凝神,仔細思考起可能的情況和辦法。 過不多時,輕雲如薄紗拂過圓月,陰氣最盛。 通幽劍灰芒微微一亮,一道強橫煞氣霎時顯化,灰霧繚繞間,一個小娃娃般的身影赫然出現在劍柄之上。 由於通幽劍相當寬厚,那小娃娃便在劍柄上盤腿而坐,空間仍有相當剩餘。 見那小娃娃幾乎瞬間便進入了修煉狀態,四周的陰氣絲絲縷縷被吸入其體內,薑凡不由得有些羨慕:人族修仙,首先要靜心入定,感知靈氣,然後方能引氣入體;就是他自己,當初也足足練了好幾個月的基本功,才成功踏入門檻。 可是這小小器靈,一出生似乎便有極強的感知力,瞬間就能引動天地能量入體。薑凡不敢想象,若這是人族的天賦,那如今的修仙界將會多麼昌盛、多麼繁雜。 “道友,你果然在此。” 終於,那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薑凡點了點頭,沒有言語。他素來不是一個輕舉妄動的人。 “不必擔心,道友,器靈修煉之時極為專心,神魂不會有絲毫外泄,我們可以敞開心扉。” “敞開心扉?”薑凡這才張口道:“那你便說說,究竟如何敞開心扉?跟一個藏頭露尾的家夥,我看沒有什麼可聊的。” 那人猶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決心,終於,一道黯淡光芒閃過,通幽劍劍尖插入地麵之處,憑空浮現出一道虛影來。 虛影乃是一個老修士麵目,不過似乎力量極弱,似有似無,看不真切,好像一陣風過便會吹散一般。 薑凡一眼便看出,此人已經是徹底的神魂狀態,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的靈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全部都是神魂之力。 老者麵目模糊,卻似乎能感知到他的神情,此刻他看著薑凡,雙手一攤,有些無奈:“道友,我都把真身顯露出來了,這下,你總相信我了吧?” 薑凡舒了口氣:“這是自然。不過,你為何會被囚禁在此劍之中?” 老者道:“這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薑凡看了一眼器靈,見它果真沒有任何反應,心下略定。 老者嘆息:“是我大意,不慎被通幽劍反噬。” 薑凡奇道:“反噬?” “是的。這柄通幽劍,正是我當年所鑄……”老者臉上現出驕傲和神氣。 薑凡不以為意:“知道了,然後呢?” “咳咳。”老者突然氣岔。 本想著接受薑凡一通吹捧,比如這劍為何形製如此特殊,為何如此沉重不似普通法器,當初是如何鍛造而成能夠如此霸道、如此大巧不工,諸如此類,不料薑凡卻似乎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薑凡冷靜道:“照你所說,這柄劍乃是你打造而成,是也不是?” “正是。” “那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了。你想脫困?想得挺美。煞修邪寶,天誅地滅,你還想著讓我幫忙?”薑凡嗤笑道:“我可以讓師父出手,幫忙把這器靈抹殺,然後嘛,把你這妖器徹底銷毀,免得再禍害人間!” 老者急聲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道友……” “你可知道,它不是普通法器,而是一件空間至寶!” 薑凡的心臟狠狠一跳,像是被人緊緊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