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病了，白夜大抵也是瘋了的那個。 　　能在別人腦門上看到字，這種病是從上星期開始出現的，剛開始他還覺得自己罹患了什麼精神疾病，可轉念一想便有了合理的地方。 　　哪兒合理也說不出來，反正沒有也得有，就當作科幻電影了。 　　他可沒有餘錢，幻聽幻視貌似能劃分在嚴重些的精神分裂病裡，谘詢費和藥物費都死貴，兜比臉還乾凈的窮學生哪有這種富裕。 　　精光的鐵公雞再拔出的就隻剩肉和血了，他還不如直接信一手世界瘋了，光彩照人的外國妹子主動給他送上入學邀請函也變得貼切多了。 　　何況視野出現各種各樣的字跡，這完全不影響白夜繼續唯唯諾諾的生活。 　　每周三限時獲得看破真實之眼還挺帥氣的，無聊時看向街上行色匆匆的男人頂著【社畜】【上班族】之類的字樣也沒那麼好笑，反而有種兔死狐悲的感傷。 　　日子還在繼續，不管【追星族】【無業遊民】還是【高中生】，這些跟白夜都沒什麼關係，走馬觀花地看別人的頭頂標簽隻是特殊娛樂，勉強算一個可有可無、類似超能力的東西。 　　除了滿足內心的那丁點兒中二情懷也沒別的用處，這樣正好，平凡萬歲。 　　可蘇堯頭上的那怪異標簽白夜也是第一回見，他想破腦袋也沒明白魔法少女這種島國特產為什麼出現在好哥們兒那正兒八經的炎黃血統上邊，換成巴啦啦小魔仙預備役就不行嗎？ 　　還是說全世界都在歧視魔仙堡？小人物也想不出答案。 　　那可是魔法少女啊！被迫害概率極高的危險職業，網上加個tag就能刷出幾百頁的血淚史來，少數不帶顏色，大頭沾滿廢料。 　　這些小道消息都是班上同學端著賤笑告訴白夜的，沒手機電腦的他連沖浪隻能到黑網吧這種公共場所。 　　他打算再關切地瞥一眼，可車爾尼Op.599初級練習曲的聲音順著揚聲喇叭有些失真地擴散開，蓋住了彰顯自我的變奏，空空蕩蕩的音樂教室裡隱約能聽見回音，把視線調轉回琴鍵上的蘇堯咋著舌。 　　白夜心不在焉地假裝望著窗外，乾巴巴地跟著話：“下課了啊，你後邊還要去學生會辦事來著的？” 　　蘇堯嘆了口氣，語氣憤憤：“是啊，天天開那些沒屁用的例會，就不能多給我點時間摸魚嗎！” 　　斜眼看著後邊抱著本硬殼書的白夜，她又道：“你呢？翻墻翹課去劍道館打工，一切照常？” 　　跟在鈴聲末梢的自修課根本沒被蘇堯放在眼裡，她能掰扯出千萬種理由翹掉，白夜也一樣能溜出“來大姨夫”這類優質借口。 　　學校裡邊最為鬆散的就是他們這兩種人，一是像蘇堯那樣的優質藝體生，升學輕鬆還能保證成績，過硬的技術能在神仙打架的貴族學校裡邊撕開一條血路，校內各類匯演榜上有名。 　　喜歡拿藝體兩開花說事兒的校方還大手一揮，把音樂教室的自由使用權直接劃到鋼琴小天才旗下，蘇堯閑著沒事就會來這兒轉悠兩下。 　　另一類就是自封野狗戰車的白夜，主課選翹、其餘必翹，隻要成績能維持入學水準就沒人管他，有事沒事都到處瞎雞兒亂晃，年級主任掉毛率一路走高，他可謂功不可沒。 　　聽進蘇堯沒營養的念叨，白夜點點頭：“我也蕩不到哪兒去啊，吃穿用度靠獎學金真不夠啊。抬頭巴望了十來年也沒個人傻錢多的富蘿莉掉下來，幻想破滅後隻能自力更生吶。” 　　“你也就整天幻想來幻想去這點出息了，”蘇堯不含任何貶義地發表評價：“我先去開那個沒屁用的例會了，整理就交給你了。” 　　“得嘞！”男孩恭謙地搭出柴犬似的笑，又瞟了眼女孩的頭頂。 　　白夜的一係列舉措被蘇堯收盡眼底，她有些納悶：“你今天怎麼老盯著我頭頂看？到底是禿了還是長草了？” 　　“沒沒沒，蘇小姐天生麗質穩定發揮，小的隻是在觀摩風景。” 　　“你不對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是哪天真長草了記得提醒我，說不定還能光合作用。” 　　“先考慮植物人的情況怎麼樣？說不定是最新變種。”白夜下意識回著話，覺得莫名其妙的程度還得是眼前這位技高一籌。 　　“那變植物人能救嗎？換血行嗎？你會救的吧？”她翹著嘴反問。 　　“小的自然為小姐肝腦塗地！”白夜的回答像是慷慨赴死的烈士。 　　似是對回答滿意了，蘇堯從端坐的鋼琴凳上起身又越過空空蕩蕩的教室，細細密密的陽光恰到好處地打進來，雜亂的後半間與女孩眼前的黃金過道切成了兩塊分明。 　　威風凜凜的樣子像是女皇給從屬的加冕儀式，區別隻是蘇堯沒拿著珠光寶氣的儀式劍，單純拍了拍那個弱氣的肩膀。 　　嘴裡差點蹦出一句“謝主隆恩”，白夜滿臉呆相地目送自家笑吟吟的主子離去，找書苑 www．ｚhaoshuyuaｎ.com 一扭頭又巴望起那個被窗框割裂成一片片的嫩藍天空，突然什麼表情都不剩下了，看著很酷很憂鬱。 　　滿地色彩妄圖把世界裝點成黃金夢鄉，透著空氣也能讀出滿腔的莊嚴加冕，說不準天空也會在哪天把王座讓渡給大地，人會逆行在蒼穹，打造出奇形怪狀的樣子。 　　扯開滿腦子的紛紜，斷電又重連的白夜哆嗦著脊梁骨，鯉魚打挺著從桌板上落地又麻利地搬運起後排的桌椅。 　　蘇小姐留下的指令總是得不折不扣地完成，而且動作要快、姿勢要帥，他就是勤勞而且麵無表情的酷男孩！ 　　這個酷男孩還得抓緊時間，而且接下去也沒讓他踢著小石子再悠閑壓馬路的空檔，教練那副看誰都神憎鬼厭的兇悍麵孔也得往後稍稍，有個明媚的銀發外國友人誠邀他出去坐坐，五大三粗的漢子和神秘莫測的美少女，是個小年輕都知道該怎麼選。 　　他還能擁有晚飯的全新選擇，除了把早上剩下的雞蛋炒飯熱熱再吃這個優雅且日常的選項，白嫖晚飯的機會近在眼前。 　　這有什麼可猶豫的嗎？東京大學的推薦函和入學資格小概率會騙人，熱氣騰騰而且有著落的晚飯永遠不會，白夜總不能辜負這一番盛情。 　　用以往的三倍乾勁打掃著教室，精神抖擻的酷男孩直起腰板兩眼放光，久違的爆炸熱量正在遠方向他招著手，隔了這麼久總算能吃頓好的了。 　　手臂往邊上輕輕一撈，破破舊舊的劍袋被按在了肩膀，棉布彼此擦碰在一塊兒的聲響搖擺了一陣子，成了男孩小跑出教室的最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