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了十來次的突然的鎖門,突然地讓他們躲起來不要作聲之後。 在這個秋天很是涼爽的城市,鐵生終於從這間平時隻見人不見光的廠房搬了出來, 而替代他位置的是一個如三年前的他一般的一個稚嫩生麵孔。 也讓他不禁感嘆, “這片土地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沒過過好日子的鐵生擁有著大多數農村出來人的質樸品質, 每月發了工資,不能像堂哥那般找得到人,可以轉出些生活費,所以隻能往一個地方存,幾年下來也存下來不少。 閑時,鐵生總愛買些零食回來給自己的堂哥和工友。 時間一長,也就落了個人情友好的人設,從剛來的悶葫蘆,慢慢地變成了宿舍的積極分子。 “堂哥,明天我輪休。” “今晚出去逛逛買點東西,然後上網吧,要是玩得晚了,我就通宵晚上就不回來了,但是明天白天一定會回來。” “嗯,好!” “注意安全啊!” 每次出去,鐵生總是會交代自己要乾嗎,去了哪裡。 當然就算不說,堂哥也一定會問。 一是堂哥怕找不到鐵生,二是鐵生在提醒自己。 …… “在嗎?在乾嗎呀!我今天...” 網吧內,電腦前,聊天軟件裡,鐵生跟認識的兩個月的女網友聊得火熱。 果然熱戀期的聊天回復都非常快速。 “白天好累啊,做了那麼多的事情,我那叔叔還是不喜歡我。” “嗚嗚嗚...” “啊?你那叔叔這樣的呀。要不,我過去找你吧。” “哥有錢,哥養你。” 打完這些字,隔著電腦屏幕,鐵生的嘴角咧到了耳朵邊,傻笑著。 正笑著,聊天窗又來消息了。 “還是不要吧...” “沒事兒,我就一個人,哪裡都可以去,到時候到了你那裡,你願意跟我出來嗎?” 鐵生發完這些字,對話框沉默了許久之後,發過來一段文字。 “真的要來嗎?” “你來,我就跟你走。” “嘻嘻嘻。” “反正在這個家過得也不開心。” “真的嘛?哈哈,我好幸福啊!好,我過兩天就去找你!未來的日子老公來寵你。” “好呀!” “注意安全喲,親愛的!” 鐵生現在很激動,肉麻的文字不斷地輸出著。 對方也積極地回應著。 兩個人從傍晚,一直聊天到淩晨,無話不談無話不說,親密無間。 通宵完,回了宿舍的鐵生,開始謀劃著怎麼離開廠裡,他滿腦子都是要最快的時間到他“親愛的”身邊。 但,第一關就是自己的堂哥,他必須過。 夜裡九點多,堂哥下了班回來。 鐵生生硬扭捏地坐在了正在洗腳的堂哥身邊,一副小雞搓腳的樣子。 堂哥一看坐在一旁的鐵生,從小到大一起玩耍的經驗告訴他,這小子指定有事兒。 “咋了?鐵生,你那倆爪子讓開水燙了呀!” “從小一有事就這樣,痛快得,說吧。” 鐵生嘻哈一笑。 “嘿嘿!” “堂哥!” “還得是你,一下就猜到我有事要說。” 堂哥看著鐵生的表現,不由得欣慰,他可是知道三年前剛來時,鐵生是什麼樣低迷的狀態。 好在這三年自己沒有白費力氣,靠著自己一腔熱血,一番苦心引導,總算把著小子調教成是個正常人了。 想到這,胸中油然而起一股“長兄如父”的嘆惋,不負所托的自豪感也充滿著自己的胸腔。 “我想辭職。” “嗯” “嗯!?啊?” “你吃錯藥啦?” 還沒得意幾秒鐘,鐵生一句話,把他拍進滾燙的油鍋裡。 “沒有,我想好了。” “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沒有。” “那為啥啊?” “沒為啥,就是不想乾了。” “我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麵的世界,外麵的世界很精彩。” 堂哥盯著鐵生的臉看了幾秒鐘後,抬著手趕緊還想繼續說的鐵生。 “別!別惡心我了!” “這是你的臺詞嗎?” “就你那初中肄業的學歷,肚子裡除了白天的屎尿,應該是裝不了下別的了。” “嘿嘿!” 鐵生抓了抓頭。 不過看著鐵生的態度以及表現,堂哥臉上略顯嚴肅了起來。 “你來我這,照理,我就得照看你。” “你家裡又沒個其他人,我就更應該多照顧你。” “我是要對你負責的,雖然,你已經十八歲了,你可以決定你自己的去留。” “但是,如果你離開了,但凡有個好歹,我才剛好起來的睡眠,又會變得很糟糕的,也再也沒臉回家了,明白嗎?” 聽了堂哥一通話,鐵生沉默了,堂哥也沉默了。 “想花花嗎?” 沉默許久的堂哥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開了口。 “想!” “我也想,有時晚上想起,一整夜都不敢睡,所以,我不敢想。” “那一年,那條小河溝,是我帶著你兄妹去的...” 堂哥轉過頭,有些濕潤的眼睛直盯鐵生的眼睛。 帶著有絲絲哽咽的聲音說道。 “你不能再有個好歹了。” “一個月。” “你再考慮一個月,好好想想。” “那時你再做決定,不管去留我都不攔你。” “就到這,洗臉洗腳,睡覺。” “嗯。” 鐵生點頭低身拿出床底的盆。 兩個星期後,又迎來了發工資的日子。 “堂哥,每月攏共發一千多塊錢,你這就給自己留點這麼點錢,吃飯都不敢打肉菜,其實沒必要這樣的。” 給了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後,堂哥輸上了密碼,錢也順利地到了母親的賬戶上。 隨即兩人出了銀行的門。 “堂哥,我去上個網,十二點前會回去。” “好。” 忽然想起什麼的鐵生又回頭攔了堂哥。 “哎!我說堂哥,你是真牛,你咋就一次都不跟我去網吧呀?可好玩了。” 堂哥一口氣噴出來,直沖鐵生麵門。 “牛個屁!就你這下出去一遭,都夠我在食堂美美地吃上一頓飯了。” “敗家!” “嘿嘿,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哈哈!走了,堂哥。” 網吧昏暗的燈光下,明亮的顯示器裡,鐵生盯著屏幕在認真地玩著網絡遊戲。 忍了幾天不敢登錄聊天軟件的他,終於又登錄了上去。 上線的一瞬間,圖標便閃爍著,收到了一條條,一段段的文字。 看到後,鐵生帶著害怕和一絲期許點了點圖標。 “再見了,不用再找我了。” 鐵生嘗試發送消息,得到的卻是紅色感嘆號。 又嘗試著加了幾次,始終沒有回信。 所以,他乾脆就退出了軟件。 現在他在很認真地玩遊戲。 幾天下來, 發現,其實遊戲也挺好玩的。 接下的幾天,堂哥忽然發現,鐵生不知從哪找了本書開始看了起來。 而且一有空閑就看書,各種各樣的書,不再去網吧了。 心想著, “不對勁,很不對勁。” “這是哪根筋搭對了?還是網吧的遊戲不好玩了?” 不過本著看書總比去網吧虛度強的觀念,也就不管他了。 “愛咋咋地!” 兩個月後,在這個冬天最多隻是穿兩件衣服的城市第一次結冰時。 “想好了?” “想好了。” “確定?” “確定。” “好。” “果然,一旦動搖,再大再重的石頭最終還是會滾下山的。” 這是堂哥撿空從鐵生放在桌子上的書裡看到的一句話。 堂哥微微嘆了口氣又說。 “但是鐵生,不管你準備到哪,保持聯係。” “有空了,就去買個手機,裝上號碼,把號碼報給我,然後再走。” “好。” 堂哥又繼續叮囑著, “出門在外,安全第一,遇事不要與人起手腳,你這缺少營養的小身板穩吃虧。” “知道了...” 在堂哥床鋪的墻上多了一個號碼之後,他的上鋪也就空了出來。 三天之後,便又有個新麵孔睡了上去。 臨近過年,某個城市的一條街道上,兩個約莫十八九歲的青年從樓裡順著樓梯往下走,邊走還邊說著。 “這人真神!” “誰說不是呢!” “你說,來網吧的人,數不勝數,各式各樣的怪咖我沒見過但也聽過。” “連續半年不出網吧門隻打遊戲的,我見過。” “差點猝死在網吧的,我也聽過。” “但是。” “就是這。” “沒聽過在網吧看書的。” “一看就是倆月” “而且還極其的自律,白天窗邊看書,晚上上網。” “還...還到點就睡,來網吧養生來了。” “看來這個網吧的傳奇人物榜上,又要多上這麼一位大神了。” 兩個人談得津津有味,嘖嘖稱奇。 鐵生看著窗外,又看了眼手機,吐出一口氣。 “過年了。” 看著窗外漸漸添上紅色的街景,鐵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好久沒在外麵吃了,今天晚上,豐富一下夥食,給胃一個交代。” 鐵生走在人流比平時少上許多許多的街頭。 閑逛著,轉著眼珠子看看這裡,看看那裡,似乎想從街道的兩旁找到一家心儀的餐館。 在經過一段比較掙紮的心理鬥爭之下,看著店招牌,心想著。 “二哥麵館” 就這家吧,說完走了進去。 一係著圍裙正在收拾桌麵的女人看到店裡進了人,抬起頭笑著看著鐵生。 “小夥子墻上有菜單,你自己看著點,點好了,告訴我。” 在給鐵生上齊了兩菜一湯之後,閑下來的婦女坐在了鄰桌開了口。 “小夥子,你這大除夕夜的,咋還在外麵吃呢,不回家呀!?” 鐵生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笑了笑說, “您這不也沒有關門嘛。” “嗨!” “我這開門做生意的,店雖然不大,但是多開一會兒就多掙一些唄。” “是吧。” “是。” 話雖然是說得好聽,但是鐵生可是明顯看得出來,女人的臉上是帶著些遺憾的。 他心裡也明白,這除夕夜的街頭輝煌,可不是隻有闔家團圓, 故鄉容得下靈魂和肉體,卻容不下一個家庭。 “阿姨,現在是寒假,又是過年的,喊上孩子一起來唄。” 女人勉強露著笑臉, “太遠了,娃娃十來歲,要來,路上就必須有大人帶著,來回一趟都幾千塊錢了。” “在家跟奶奶一樣的,在哪過年不是過。” 鐵生一聽,附和著說道, “是呀!在哪過年都是過。” 似乎是除夕的原因,在鐵生進來之後也沒有其他人再進了店裡。 女人的丈夫在後廚做最後的打掃,一直都沒出來,即使自己妻子喊他,也隻是應喝幾聲,似乎不想和妻子多說話。 女人也不管自己的丈夫,則是和鐵生繼續聊著五湖四海家長裡短,一會眼眶發紅,一會哈哈大笑。 “明年吧!一定回去!明年乾到臘月二十就關門回家。” 忽然,遠處響起了鞭炮聲,艷麗的煙花也在夜幕裡綻放著美艷的身姿。 “願這一年遺憾的人和事會在除夕的歡笑聲和鞭炮聲中結束。” 煙花下,鐵生默默地許著願。 回過頭,後廚的丈夫不知不覺被妻子扯著到了前麵,坐在了鐵生的旁邊。 麵前的兩菜一湯,也變成了六菜一湯。 女人看著自己的老公,一副你心裡想什麼我還不知道的表情, “不會怪你的,掙多掙少都沒關係,你已經很努力了。” 然後又是溫柔地看著自己的丈夫,拿起一龐的白酒給丈夫倒上了一杯。 “這一年你辛苦了,今晚陪你喝點。” 然後又笑著看向鐵生, “一起過年吧。” 正月初六。 鐵生合上了書,放進背後的背包,走出網吧。 抱著試試運氣的心態走進了一家普通餐館, “不好意思,小夥子,我們這人滿了,你去別的地方再瞧瞧吧。” “小夥子,你換家再試試。” 接連的觸壁,讓鐵生決定換個方向,心想著, “小店,沒這麼多人的需求,大店總不至於不要人吧。” 他來到附近比較熱鬧的地段,走進一家三層的酒樓。 很幸運地,他順利地成了裡麵一名光榮的服務員,雖然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服務員,工資也隻有一千多。 不過好在這個地方,乾凈,高級,自己的麵子上掛得住。 讓他年少的自尊心有些許的告慰。 “半天培訓,之後上崗,跟著你們的主管,其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隻要拿不了主意的,不懂的,找主管,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很好,去吧,歡迎你的加入。” 在經過培訓之後,快速地熟悉了手上工作以後,他發現這看似簡單的工作好像不是那麼的...那麼的單純。 他的直屬領導吳主管懷孕了,五個月後就要回家生產,而這個職位就會空缺出來。 所以大家私下都討論。 “她一走,老板肯定換人。” “剛懷孕的時候,還說等人生了小孩,願意回來,依然要她。” 可是,大家都明白,人走茶涼。 “所以...” “你不去試試?” “指不定下個主管就是你嘞,到時候我跟你混,你得少給我分點活。” 兩個姑娘在床上相互逗得咯咯直笑。 白天裡, 有的人在討好老板, 有的人在討好主管, 有的人上班時,整的一套套的貼心的服務,熱情非凡,顧客好評連連。 或是為了主管或者老板看見, 又或隻是單純地為了得到顧客的表揚。 有的人下班以後,在宿舍床上很晚才睡覺。 有的人下班以後,很晚才會回宿舍睡覺。 兩個月下來。 暗地裡的競爭似乎變得更加火熱。 連看不懂也不想管這些事情的鐵生,都能聽到些閑言碎語,看到些明爭暗鬥。 所謂無欲則剛,中規中矩的鐵生不論工作還是生活,還是都很愜意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有一個小姑娘也和他一樣,對這個事情不感興趣,而能讓這姑娘感興趣的反而是鐵生。 下班的路上,黑著天,街道不算明亮的燈光下,鐵生一個人走著。 而身後則是跟著一起下班的那位對著鐵生感興趣的姑娘。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上下班一直背著這個包,包裡都有啥呀?” “讓我看看唄。” 說著,這位有些冒犯的小姑娘就伸手要去抓鐵生的包。 隻是鐵生搶先一步就跑開了。 “哎,別跑呀!” 鐵生一溜煙就跑沒了影子。 他惹不起這位幾天前就開始“騷擾”他的絲毫不講章法的姑娘。 但他有辦法,他,跑得過她。 見著鐵生一直躲著她, 那女人那隱藏在性格裡的一絲怪異情緒一下就沖上了她的腦中。 “哼!” “不給我看” “我偏要看,還要你自願地給我看。” “你給我等著。” 所以,在此之後,鐵生上下班的路上旁邊總會多了一個人。 也不說話,就跟著一起走。 這一走,就是大半個月。 有時走在路上,看著前麵的鐵生,姑娘會想著。 “也挺好的。” “至少晚上下班一個人不用害怕遇到流氓了。” “嘻嘻!” 某天早上,已經買好了早餐的鐵生,手上突然被人強塞了一袋早餐。 “這是送你的,不用感謝我,這是你應得的。” 說完這讓鐵生摸不著頭腦的話,姑娘立刻又離著幾個身位,繼續慢慢跟在後麵走著。 這一走,又是半個月。 “啊!” 這天夜裡下班,有些習慣後麵跟著個人一起走的鐵生突然聽到後麵傳來一聲尖叫。 “救命啊!” “有人搶包啊!” 然後就是一陣急促摩托聲排氣管的響聲響起,一輛載著兩個人摩托車飛快從鐵生旁邊開過。 鐵生回頭一看,小姑娘舉著手,正指著疾馳的摩托車大喊著,兩條腿著急得都快把地麵跺個坑出來了。 “鐵生,那輛摩托車的搶我的包。” “啊!!!他搶我的包!” “怎麼辦?怎麼辦?我的錢,我的手機。” “嗚嗚嗚嗚!” 跑幾步,自知不可能追上摩托車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鐵生也沒有去追,他知道,除非翻車,否則自己的兩條腿是不可能追上的。 而且,新聞也說過,遇到了不要追,報警就好了,如果搶劫的人帶兇器了,後果隻會更嚴重。 鐵生走到姑娘身邊,上次安慰女孩子還是在十年前的他愣在了原地,想了想措辭後,鐵生開口了。 “這...” “你...” “我...” “你...” “你先別哭了,我們趕緊離開這裡吧,等下那兩個人又折回來怎麼辦。” 兩人隨後去報了警。 簽了字之後,得到了一個“你們先回去等通知”的回答後,兩人坐在了一家夜宵店裡。 “以後,就不要背那種包了。” “剛才那警察不是說了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那夥飛賊,專門在晚上搶你女人背的那種包。” 女孩一聽,平復下去的心情,差點沒再起來。 紅著眼睛說道, “那我背哪種包嘛!” “女孩子都背那樣的包呀,要不手提,要不肩挎,其它的又不好看。” 然後看了一眼鐵生肩膀上的包。 “我總不至於背你那種包吧。” “難看死了。” “而且我也沒那麼多東西需要背這個大包啊。” 思索一下後,鐵生開了口。 “這樣,明天開始,你就把你的包放我這包裡,我包大,絕對沒問題的。” “這樣不就解決了嘛!” 於是,第二天早晨,鐵生的雙肩包便由後背轉移到了胸前,重量也增加了一點。 如此的幾天後,走得離得鐵生更近了些的女孩,想起最早自己暗自說的話, 一個人呢喃著, “算自願嗎?” “不算嗎?” “啊?你說什麼?” “哦,沒什麼。” “我是說,你的包是有啥稀奇的東西嗎?有些東西可以放在宿舍裡的,為啥一定要背在身上。” 沉默一會後,鐵生開了口。 “我背的是我的家當,這個包裡就是我的全部,有它,就算我一個人走在路上迷路了,我的家也都會在。” “啊!?什麼?” “嗯...沒什麼。” “什麼嘛?你再說一遍嘍!我剛才發呆了沒聽到,什麼迷路了...家當...你說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