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 　　一座麵朝陽的山腰上， 　　鐵生獨自一人坐在一個墓碑前，靠著墓碑，手裡拿起一個酒杯，臉上微紅。 　　“堂哥，你走得這麼早乾嗎呀。” 　　“十年前，我剛回來，問你的時候，你說你還年輕，要再乾幾年，讓我等等，到時候一定會陪我一起去看看祖國大好河山，還說讓我好好活著。” 　　“結果嘞，你這個好大哥雙手一甩，我就這麼孤單地已經過了十年。” 　　“十年！你知道我這十年是怎麼過的嗎？” 　　“養的魚是五條，想湊個雙數，結果一放進去沒幾天那條就死了，養的兩隻鳥，放一起就打架，然後又變成了一個籠子一隻，平時釣魚，種花都是一個人。” 　　“活了這麼久，我就你一個朋友啊...” 　　“現在，我已經走不動了...也不想走了。” 　　說完手一抬，一杯酒下肚。 　　鐵生放下酒杯，伸手摸了摸旁邊的墓碑。 　　“當然了，今天來找你還有第二件事。” 　　“你還記得我十六歲的生日嗎？” 　　“還記得是誰給我過的嗎？” 　　鐵生拍了拍墓碑， 　　“是你...” 　　“十六歲的生日是和一起過的” 　　“所以我想我的六十歲也應該和你一起過。” 　　“你會祝我生日快樂吧！” 　　然後看著天空感嘆著， 　　“陽光真好啊...” 　　“哈哈，我的意思是，就算今天下雨，其實我也會來。” 　　然後又嘆了一口氣，看著墓碑上的名字。 　　“一晃已經這麼多年了，真懷念啊！” 　　“堂哥！” 　　“你說我是在懷念你，還是在懷念我自己，還是在懷念我們那段逝去的好似沒有什麼價值的青春呢？” 　　喝了些酒，留下了許多話後，鐵生走了。 　　門前的竹屋變得沒有那麼翠綠了，旁邊的老宅也變得比以往更加破敗了。 　　倒是旁邊的花草，季節和歲月的更替在它們的身上似乎留不下什麼痕跡。 　　房間裡，鐵生打著電話。 　　“哎！你好。” 　　“我想問下，是六十歲開始發養老金了吧？為什麼我的賬戶上這個月沒錢到賬？” 　　“這個不清楚呢，您可以帶著證件去當地社會保障局去查一下。” 　　“你看不到嗎？” 　　“看不到的。” 　　“好吧...” 　　鐵生掛了電話。 　　嫌走一趟實在麻煩的鐵生心想， 　　“這個月沒到，可能是日子沒到，那就再等等。” 　　“又不等這幾千塊救命。” 　　一個月時間，悄然而過， 　　鐵生用手機查詢了幾次，卡裡還是沒有錢。 　　“不等了！再也等不了一分鐘了。” 　　第二天，鐵生起了個大早，搭了便車去了鎮上，然後又換乘公交車去了縣裡。 　　“謔！” 　　一踏進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人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可是一點不比鎮上的早集市清閑。 　　“你好，你要辦什麼業務啊？” 　　一個年輕小夥，穿著製服問著剛走進來的鐵生。 　　“我的養老保險金一直沒打錢過來，我想來問下。” 　　“哦，那您要取個號，然後這個要到窗口辦，等叫號就行了。” 　　“行！” 　　鐵生拿了個號，開始等，眼見著一個個號叫著， 　　太陽也漸漸地升高著，鐵生看著一個個像他一樣翹首以盼的老人。 　　心念一句， 　　“兩個這個社會最慢的東西碰撞到一起，效率是真夠嗆。” 　　眼見著時鐘上的數字不斷增加，鐵生往外走了兩步， 　　“你好小夥，那個我想問下，我這號上午還能排得上嗎？” 　　小夥借著鐵生遞過去的紙，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現在正在叫的號。 　　“您這，前麵還是十幾個人呢，按照以往的經驗，估計要吃了午飯再來了。” 　　果然，不出意料地，窗口辦事的人離開了，鐵生還是坐在椅子上。 　　無奈也隻能拿著手裡的號離開了，本來想著罵兩句消消一個上午的等待而產生的氣， 　　但是想想還是算了，人堅守崗位，盡職盡責的，自己的理由明顯不夠充分。 　　下午上班時間一到，歷經兩個人的等待，很快就輪到了鐵生。 　　“請03號到一號窗口，請0...” 　　鐵生從座位上起來，換到了窗口前的座位上。 　　拿出自己的卡和身份證遞進去了，說著。 　　“你幫我看下，為什麼我的養老保險錢一直不到賬。” 　　裡麵的人在電腦上一頓點點按按之後，驚訝地皺了皺眉說話了， 　　“係統顯示您這張卡，在三年前就被注銷了。” 　　“那既然被注銷了，肯定就不能正常發放養老金了。” 　　鐵生聽著這驚為天人的回答，眼睛瞪圓， 　　“啊！？注銷？為什麼注銷啊？我沒注銷啊。” 　　好像是怕鐵生受的驚訝程度不夠，那人又說了句近十年裡最震驚他的一句話。 　　“係統這個卡的注銷的理由是，離世。” 　　鐵生愣住了， 　　“啊？” 　　“你說什麼？” 　　“離世？” 　　“意思是我死了？” 　　“啊，不是大爺，不是你死了，是這張卡的主人。” 　　“可是這張卡是我的呀。” 　　“額...那...” 　　聽著裡麵人說的話，鐵生都不知道是該生氣呢還是該笑呢。 　　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怎麼把控自己的情緒。 　　“他死了，不就是我死了，因為這張卡就是我的，你仔細看看那個照片是不是我。” 　　裡麵的人聽著，看了幾眼電腦屏幕又看看鐵生，然後整個人愣住了。 　　五秒鐘後，回過神來的客服人員跟相鄰的同事交流了起來。 　　一會後又站了起來，往裡開了門人就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出來了，還多帶了一個年齡更大頭發更少的中年男人出來。 　　看樣子，像是這個的直接領導。 　　後麵那人，在要去了鐵生的身份證後開始在電腦上又是敲敲按按一陣， 　　又是看看屏幕，又是看看鐵生。 　　最終說話了， 　　“不好意思，大哥！” 　　“這個可能是係統出錯誤了。” 　　鐵生問道， 　　“那怎麼解決呢？” 　　“我的錢，還能不能取了？” 　　聽著鐵生有些生氣的聲音，那人趕緊說。 　　“能取能取。” 　　“隻是需要您回去打個證明就行了。” 　　“到村委打個證明，然後到派出所再蓋個章，最後給我們就可以了。” 　　然後遞出一張紙， 　　“這個您拿著，在這上麵蓋章就行了。” 　　鐵生簡略一看，氣得都笑了。 　　“我看明白了，你的錯誤我買單，你要的證明我來跑。” 　　“我要給活生生的自己打一個證明，證明自己沒死。” 　　那人聽著也覺得別扭，但還是點了點頭。 　　“是這麼個意思。” 　　鐵生提了一口氣，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是他早就不是當年的自己了， 　　這種事情，在這片土地上，沒有繼續爭執的必要。 　　因為，最終的結果他都預想得到。 　　緩出幾口氣，回了村裡，想著年紀大了，上山下山一趟實在不容易， 　　踩著下班的時間點，走進了村委的辦公室。 　　而此時，一個男人正端著一個茶杯，左右搖晃著頭在吹著熱氣。 　　見到來人，也沒停下。 　　輕輕喝下一口，問道。 　　“又啥事啊？” 　　鐵生賠著笑臉走了上去，拿出了懷裡的紙， 　　“有個證明需要您看下，然後蓋個章。” 　　那人坐在椅子上，單手接過。 　　看了兩眼，就放在了麵前的桌子上了。 　　“這怎麼能開？開不了。” 　　“明明活著，還要證明活著，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開不了。” 　　“可是，銀行那邊就是讓我來村裡啊，怎麼就開不了呢？” 　　“這馬上下班了，我明天幫你問下，你明天再來好吧。” 　　鐵生看著被那人吹走的熱氣，怎麼感覺像是那個人嘴裡吐出來的怨氣，自己似乎打攪人下班了。 　　鐵生有點無奈，本想著能輕鬆解決呢。 　　“好嘞，那我明天來。” 　　第二天，早晨， 　　天氣有些頑皮，出門前，原本還不錯的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雨， 　　不想鐵生還沒到走到山腳，太陽又悄悄地從雲後溜了出來。 　　沒辦法的鐵生隻能提著一把有些多餘的雨傘到了村委辦公室。 　　“誒嘿，您好，我昨天來過的，就是問那個我的證明來的。” 　　那人依舊拿著水杯在喝水，像個渴水癥晚期的患者。 　　那人慢慢放下水杯，吐了吐嘴裡的茶葉，然後不緊不慢地蓋上蓋子，再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叔，你這個我昨晚問了。” 　　“不行，我這沒有先例，蓋不了章。” 　　“要不，你到鄉政府問下？” 　　然後把紙推回給了鐵生。 　　“可是...縣裡說...” 　　“別可是了，村裡有村裡的製度，總不能是縣裡說怎樣就怎樣吧，那還要我們乾嗎。” 　　鐵生被堵回去了，一個半小時後，他出現在了鄉政府。 　　“你這個啊，不是找我們這裡的，這個村裡蓋就行了。” 　　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半個小時的登記等待，輾轉三個辦公室加上等待。 　　就得了一句幾秒鐘的答復。 　　鐵生又回了村裡，陪著他跑了一天的太陽都覺得累了，開始慢慢地落下。 　　鐵生想著， 　　“算了，回去休息了，明天再說。” 　　第二天，又到了村委， 　　“鄉裡是這樣說的呀，那沒問題。” 　　“隻是，今天章子碰巧不在，你明天來，我準給你蓋上。” 　　第三天， 　　“待會兒要有個重要的會要開，你等我下哈。” 　　鐵生一等就是萬家燈火，唯獨沒有人影回來。 　　第四天， 　　“哎喲，叔，真是不好意思，昨天啊，開完會都好晚了，我就直接回了家。” 　　“我以為小王會提醒你的，我都跟他講過的，讓你別等了。” 　　“待會兒我批評他啊，哈哈。” 　　辦公室另一處，一個年輕小夥，也是這辦公室僅有的另一人，他先是一愣，然後就對著鐵生賣起了歉意的笑臉。 　　“誒？我煙呢？” 　　“小王啊，你去幫我買包煙，我這煙都抽沒了。” 　　然後看著鐵生又溫和地問， 　　“叔，你抽煙不？” 　　“已經不抽了。” 　　小王點了點頭，放下手裡的東西就往外去了。 　　“是這樣啊，叔，這個呢不是我不給你蓋啊，確實我得往上報備一下，就一天時間， 　　你明白的，走個流程嘛，很簡單的。” 　　“這樣，你把紙放我這，明早你來，保證這紙上就有章子了。” 　　“好吧。” 　　鐵生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好。” 　　“那，叔，你就回吧。” 　　說完，熱情且親自地送鐵生出了門， 　　剛出門還沒幾步的鐵生就聽到屋內傳出了聲音，不大，但是剛好鐵生可以清楚地聽見。 　　“哎呀，這小王還沒買回來啊，都沒煙了，還買得這麼慢，不知道我就好這口嘛。” 　　鐵生猶豫一下，走了，沒多久，小王回來了。 　　手裡拿著煙，男人伸手接著，隨意且順勢的放進了抽屜，然後摸了摸衣服左胸內的口袋，拿出一包煙，點了一根抽了起來。 　　路上，鐵生想著剛才的事情，耳邊聲音縈繞經久不停。 　　一個拐彎到了村裡的小商店。 　　“一桶麵，兩條中華煙。” 　　那人疑惑，他知道眼前這男人是不抽煙的，至少他沒見過。 　　“叔，辦啥喜事啊？” 　　“沒啥，要用下。” 　　“好嘞！” 　　付了錢，要了熱水，泡了麵，再看一會電視，天也就漸漸地黑了， 　　鐵生抬頭看著屋外。 　　“天黑，好辦事兒啊。” 　　然後朝著一個剛才打聽好的方向，邁著步子離開了。 　　第五天，鐵生沒有起得很早，約莫十點才到村委辦公室， 　　這麼多天，鐵生破天荒的喝到了一杯熱水，小王倒的。 　　那人看著鐵生笑著說， 　　“叔，來啦” 　　然後拉開抽屜，鐵生忙活許久的一直想念的東西出現了。 　　然後那人當著鐵生的麵，打開蓋子，壓了壓印泥，對著那張折痕很深的紙蓋了下去。 　　鐵生笑著接過。 　　“謝謝。” 　　然後在盛情難卻下，鐵生再次被人親自送到了門外。 　　“兜兜轉轉這麼多天，跑東跑西這麼辛苦，終於還是好了，” 　　鐵生心裡想著，往派出所去了。 　　“叔，找書苑www.zｈａoshuyuan.cｏm 我們係統沒事兒啊，一切正常。” 　　“考慮到您的情況特殊，也合情合理，這個章，我們給蓋。” 　　“好的，謝謝。” 　　走在路上，鐵生有些開心地想著。 　　“似乎今天還挺順利的。” 　　鐵生心裡想著，往最終的目的地去了，看著時間，有經驗的鐵生，找了家小店，先吃過了午飯，然後估摸著上班時間才到了銀行，取了號，開始一如既往地排隊。 　　“請05號到三號窗口，請05號...” 　　這一次，似乎不是上次那人，所以，鐵生多說了一些話， 　　隻是那人，仿佛一個機器人，感覺聽到了，但是從另一隻耳朵跑出去了。 　　他開始敲電腦，一會後，也像上次那人一樣，離開了， 　　隻是時間上比上次短多了，沒個半分鐘，上次的那個中年男人出來了。 　　拿起鐵生遞進去的那張紙，然後，仔細看著右下角。 　　“叔，已經沒事了，係統已經修改了，已經可以了。” 　　中年男人笑著說著， 　　“之前沒發進去的錢，會在三個工作日補發，下個月開始就會開始正常發放了。” 　　“所以，我現在活過來了，對不？” 　　“額...嘿嘿。” 　　幾經折騰，終於搞定了自己的養老金，好在以前自己有錢的那些年，都是按高比例地交的。 　　所以他的養老金份額會高些。 　　不過他的腦子裡此刻還有個問題， 　　“所以他們的係統是能直接改的，那為什麼還要我跑這麼多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