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季,伴著冷,伴著凋零,伴著...死亡。 有古詩寫,“自古逢秋悲寂寥。” 也說“秋日勝春朝。” 鐵生紅著臉想著, “怎麼好壞都是他們說啊。” “哪有什麼秋日勝春朝,隻不過是當時情緒的文字化罷了。” 然後,一抬手一杯酒喝下了肚。 “你說,這幾年,咱倆一起下棋,一起養花,一起吃飯睡覺。” “你怎也...也像堂哥一樣,留下我一個人不管了呢。” “現在好了。” “我又要從頭再來了,你得負責,負全責。” 說著又是一口酒進了喉嚨。 “嗝...” “我...我都六十五了,哪裡還有那麼多的時間折騰啊,我的哥哥。” 喝了酒的腦袋漸漸地開始發蒙,那因為歲月有些鬆弛而顯得有些厚重的眼皮也不是很爭氣地開始慢慢合上。 想起那天,猶在麵前,實際上就是在五天前。 那是一個尋常的早晨,如同十八歲時的每一個早晨那般尋常。 明媚,雖然冷了些。 “老梅,老梅!” “起了,多大年紀了,還賴床。” “你已經不是六十五歲的小孩子啦。” 老武叮叮當當的起床聲傳到了鐵生的耳朵裡。 “嗯...就起了...” “我先去了送鬆筋骨,九點鐘一起去打個驚險刺激的四人思維大亂鬥,我約了老柳他們。” “啊?” “哦,好,就來。” 鐵生掀了被子起了床,然後打開了房門,穿過走廊,拿著裝著水的杯子蹲在了屋簷下,先往嘴裡灌了一口漱了一下口,然後“噗呲”一下把嘴裡的水吐到了麵前地上的花盆裡,雖然瞄得不是很準。 刷完牙後,把杯子裡剩下的水也全倒進了擺在地上的花盆裡。 “乖乖喝,明年春天開得可要比別人家的更高更艷麗些。” “你說,你們真是的,一年又一年,年年都像去年。” “我都白頭翁了,你們還是綠油油。” “真是讓我氣啊。” 嘴裡正碎碎念著,耳邊就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喲!老梅起啦!” “澆花呢!還以為你在刷牙呢。” 鐵生抬頭順著聲音看向隔著一片綠化的對麵。 “嗯,起了。” “咦...” “老李頭呢,怎麼不見他出來?” 女人回頭往裡看了一眼,一副嫌棄表情。 “嗨...” “他呀,昨天晚上非要試下用冷水洗腳,說以前年輕時下雪天乾活都是穿著個短褂,冷水洗澡更是不在話下,別說一個小小冷水洗腳了。” “這下好了吧,如願了吧,躺下了吧,發燒了吧,做爺爺的年紀,凍成了孫子。” “我都懶得管他,讓他死了算了,我還省點心,多活幾年呢。” “呃...” 鐵生聽著有些發愣, 這對歡喜夫妻,比他早上幾個月進來,也是院裡為數不多的老年夫妻之一, 在一起時,安靜不下來幾分鐘。 白天鬥嘴, 晚上鬥嘴, 閑了鬥嘴, 忙了鬥嘴。 但是就是不分開,幾十年都沒分開。 也有人勸過老李頭, “乾啥整天連在一起,分開待不就好了。” 誰知老李直接拒絕且肉麻。 “哎喲!那不行,在這個世上她隻有我了,我不能離開她。” 鐵生也算是長夠了見識。 之後,鐵生鎖了門,拿上保溫杯出了門。 熟練地認著路,安逸地吃了早餐之後。 看了看時間,開始優哉遊哉地往老武約定的地方走著。 鐵生推開娛樂室的門,不出意外地,見到了老武。 而坐在椅子上的老武身邊已經坐了兩人,三人在有說有笑著。 見到最後一個搭子進來,話鋒急轉。 “哎呀!老梅啊!” “要不說大家都說你是實在人呢,就是準時,答應九點到絕不八點半,更不會九點一分來。” 見到鐵生到了,老武也高興地說著。 “趕緊的吧,那...既然人齊了,就開始吧。” 鐵生點了點頭坐進了位置,四人坐下,坐在鐵生對麵的老武搓了搓手,先開了口。 “早上我看了皇歷,大吉!諸事大吉,現在我感覺自己猶如雀神附體。” “所以今天你們先吧,讓我先看看你們拿得出什麼籌碼?” 然後就一個眼神往右手邊看。 那人也是淡定,直接開口,不驕不躁。 “我出一瓶二十年酒,我親自釀的,保管入口柔,一線喉。” 老武聽得眼中直冒精光, “噢!不錯不錯,早聽說了,你個老鬼終於舍得拿出來了。” 然後又把帶著光的目光看向鐵生。 “你呢,老梅?” 鐵生有些無奈地笑著, “老武,我這家底你是都清楚的,褲衩子是啥色的,估計你都比我清楚。” 思索一下後,摸了摸袋子裡的串子,拿了出來。 “這樣吧!我把盤了這大半年的串子勻出來。” 聽到的第一時間,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呼。 “大氣!” “我梅老弟,大氣。” “哈哈” 老武可是知道鐵生手上的那串子的價值的。 很快就到了最後一人, 那人表情無比豐富,一雙眼睛盯著老武,一摸胡須,一股長輩的語氣就出來了。 “你剛才說你今天是雀神附體,而身為院裡公認的雀神本神,我是不信的,更是不服的。” “所以,我壓兩頓漢唐的飯,人均至少一百起的那種,不算酒!” “就算今天你們輸了,我也請一頓,酒就拿老鬼的。” 然後用一種激勵晚輩的語氣對著老武說, “來吧,為了得到我的認可而絞盡腦汁吧!老武。” “哈哈!” “哈哈,老楊有種,不愧是李灣村最猛的楊家人。” 老武高興地磨著手,嘴巴吧嗒吧嗒地咋著。 哪想老楊卻是語氣突然變得低迷。 “誒...關於有種,這個不好說,畢竟現在孤家寡人,平時連個看望的人都沒有,哪天要是突然沒...” “哎!乾嗎呢...老楊,怎麼就突然傷感起來了呢,你以為哥幾個就過得就比你好了?” “都活得這麼慘了,哪還有時間傷感,趕緊地,開始了。” 老武無情地打斷了老楊,然後拿出一副牌,並沒有受到剛才老楊話的影響。 “老規矩,拿好你們手裡的紙牌,午飯前,牌最少的兩人乖乖上供。” 然後就伸手去摸麻將。 “哎哎哎!停停停...” 老楊趕緊打斷。 “老武,嘛呢?你的呢?” “大家都亮家夥了,你老人家也表表態啊!” “嘿嘿!” 老武嘿嘿一笑,手都沒收回來。 直接大氣一喊, “我房間裡的你們任選,看中哪個就拿哪個。” “謔!” “你這是什麼路數,日子不過了?” “別廢話,趕緊的,再嘮下去,那食堂的米該蒸熟了。” 老武一勸,幾人也就不管這麼多迅速地進入了狀態。 原本,一個美妙的早晨,應該按照他應有的程序走到中午,直至西落。 他的雙手也應該在十二點離開麻將,拿上筷子。 可是,大地才被照暖沒多久,娛樂室裡在一陣極致的狂笑之後, 一聲無比興奮地把鐵生的血壓夠喊的升了三十的叫聲之後。 “十八羅漢,啊哈哈哈,我這輩子都才...我...” 就當著六隻瞪圓的眼睛下,轟然倒下。 “老武!!!” 老武走了,鐵生衣服袋子裡的串子也跟著去了,房間裡本屬於兩人的東西也一起離開了。 鐵生換了一個單間。 像是受到了老武的刺激,鐵生躺在床上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到時間了,應該給自己準備一下後路了。” “自己一個人,要是哪一天一個不小心,來個突然告別,別落個難堪。” “活著已經好累了,死了總不能還這麼窩囊吧!” “對!” “找個好地方!” “自己一定要葬在一個好地方。” 說乾就乾,出了門,打著車直奔市裡最好的墓地。 …… “老先生您真有眼光,我們這塊墓地依山傍水,坐北朝南。” “前無遮擋,後有靠山,山腳溪流一條,有水而不積水。” 說話的人揮著手說完了,又轉身對著身後的山指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您再看這幾座山。” “我們常說,後麵有靠山,不愁吃喝穿,您仔細看左右兩側的環山各有起伏,是不是像各一邊站著兩個守衛,護衛著最中間兩座兄弟山,我們稱之四山朝拜。” “我們的墓地就是在兩座兄弟上,是風水寶地,保證福蔭子孫。” 一個年輕人,對著鐵生對著圖裡的山頭,誇誇其談,毫不吝惜詞藻。 鐵生則是看著不遠處。 “確實不錯...但是我還...” “哎!大哥您就別但是了。” “真的,這樣,您要是誠心想要呢,我就去找領導給您打個折,就是下跪也給您要來。” “行不?” 說了一串話,看了一眼鐵生,但是似乎收獲甚微。 於是又拿出手機,打開圖片遞到了鐵生的麵前。 “老大哥您看啊,就以這個空位來說,左邊的生前是一位處長,右邊的是一個大集團的退休老總。” “說句難聽的,你別介意啊。” “就算以後到了地下,鄰裡鄰居的不管怎麼的都要照顧一下的,對吧,還有這個空位已經賣了,二十八萬。” “您的二十萬一個,已經相當實惠了,左邊是個大老板,右邊是個大學教授,也是很不錯了。” 一頓天花亂墜地說道,鐵生已經就有些動搖的心,漸漸地開始有些迷失了。 好在那原本就不是非常充裕的荷包,及時地往他大腿裡灌了一股冷意,驚醒了他。 “我要考慮一下,後麵我聯係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