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常去的小餐館，每到飯口天天爆滿，哪怕是街邊都會擺滿餐桌。不過混臉熟以後，自然就有加桌的待遇了。 　　“兩個臭小子，今天想吃什麼？” 　　“嗯，一盤乾炸高蛋白，一盤韭菜炒蠶蛹，一小盤拍黃瓜。對了福伯，豆腐還有嗎？我想吃麻婆豆腐。”吳鳴笑著說。 　　“有啊。咱這老字號菜係多，料備得不全怎麼行。” 　　“那再來三份豆腐，兩份直接打包，我帶走。” 　　“ok，稍等片刻，馬上就好。”老伯說著，卷起透明電腦往屋走，臉上始終掛著招牌式笑容。 　　“鳴，要不別點黃瓜了，蔬菜最近都漲瘋了。” 　　“長時間不攝入維生素，會營養不良。怎麼？你們家那口子沒給你留零花錢？”吳鳴調侃道。 　　“最近……抽煙花超支了。本來以為咬咬牙就能挺到下月發工資，結果預想和現實差得不是一星半點，隻能跟杏申請一下了。”李根本想輕描淡寫幾句，可在好友麵前，他的掩飾永遠拙劣，唯有那份無奈和傻笑最真實。 　　“這頓你別掏了，回頭餓得四肢無力，還是我遭罪……福伯！再來幾瓶啤酒。”吳鳴說得平淡，可對李根卻有定心丸的效果，使人溫暖。 　　滿桌菜肴中，豆腐黃瓜蠶蛹都很正常，啤酒也有氣有沫，可唯獨那道乾炸高蛋白有些一言難盡。因為，那是滿滿一盤被炸成金黃色的蟲子，富含蛋白質營養。在食物匱乏的年代，這種食物已經是餐桌上必點的主食。從人們咀嚼吞咽的享受表情來看，將這種看一眼就頭皮發麻的東西送入口中，早已不是需要克服的困難了。 　　“李根，所有工資都上交，確實能讓杏開心，也能說明你是個好男人，但是攢錢的路很漫長，你也被太苛責自己。男人要是一點正常愛好都沒有，那可就太累了。還有啊，煙不能抽太多，對身體不好。” 　　“我知道，最近已經在考慮戒煙了。我就是怕自己亂花錢，攢不住，我不像你，有三套房子做保障，還有娃娃親為終身大事保底。我和杏認識七年多，如果不好好規劃的話，可能就得一輩子租房了。她跟我一起打工攢錢，我總得給她一場像樣的婚禮，一個溫馨的家才行。”李根猛灌一口啤酒說道。 　　“對，疼媳婦是對的，好男人。” 　　“那個，鳴。” 　　“嗯？” 　　酒精和羞恥心的雙重作用下，李根臉頰變紅了，說話也吞吞吐吐，“內個……你手頭寬裕嗎？” 　　“終於鋪墊完啦。你小子，用多少啊？” 　　“過兩天，是我和杏的相戀紀念日，我想給她買個小禮物。不多借，一百就夠，等發工資一起還你。” 　　“行啦，我可沒催你。”吳鳴把手環調好金額伸向李根說：“像你這種換花樣疼女朋友的男人，我得佩服，多扶你一把，說不定我還能走好運呢。” 　　“你要是走大運支棱起來了，可別忘我這個默默施法的吉祥物。” 　　兩人手臂靠近時，無線轉賬操作僅用了一瞬間。吳鳴端著酒杯說了句“忘不了”，便慵懶的癱坐在椅子裡。那時，夜空中飄著一個帶有燈光的黑色物體，吳鳴看那東西體積不小，不像是飄上天的垃圾袋，便皺著眉頭問：“根，你看那什麼呀？” 　　順著吳鳴手指的方向看了好一會，李根才開口說道：“哦，那不飛艇嘛。每次到了小年，魔城的集團高管都會開空中宴會，商界財閥和外包商也能上去蹭蹭人緣。你別告訴我你沒見過，還是說你忘了今天是小年？” 　　吳鳴放下杯子，用手環全息畫麵翻看日歷，“今天都小年了？” 　　“是啊。那不，電視裡的直播現場就在飛艇裡。” 　　“哎呀，天天早八晚六，日子都過糊塗了。”吳鳴再次擺成癱坐說。 　　“咱們天天在廠裡累死累活，一個月才給一千信譽消費點。人家在天上大吃大喝歌舞升平，花錢似流水也不皺眉頭。”李根學著吳鳴癱坐的姿勢感慨道。 　　“別氣餒，你也終有大富大貴那一天。” 　　“敬……以後的大富大貴。” 　　人類的樂觀心理，即便掙紮在勉強過活的年代，也能廣泛存在。哪怕空間很狹窄，資源很匱乏，年輕人仍需要在填飽肚時，陶醉幻想一下未來。盡管第二天，他們還是要投身到乏味的低回報工作中去。 　　好哥們要去接女友下班，吳鳴隻好自己拎著外賣往家走。 　　繁華的購物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如果非要找出美中不足的話，街邊坐著的流浪漢應該算一個。 　　“給，老頭。” 　　“呦嗬，麻婆豆腐，還有酒？臭小子，良心發現了，知道小年得吃好的。” 　　吳鳴蹲在一旁說：“老頭，你天天破衣爛衫往這一坐，多少有點有礙觀瞻了。要我說，你就找個救助站住進去得了，登個記建檔案，以後就可以洗熱水澡，吃好吃的了。” 　　流浪漢把普通豆腐，吃出來美味珍饈的效果，期間還不忘抬頭瞄兩眼街上行人，“我不去，這比那好多了。” 　　“你這糟老頭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訴你，天天看大腿，對老年人的心臟腦血管可不好。” 　　“不好就不好，我追求美好事物怎麼了？我這是正確的審美觀念，難道這也犯法嗎？” 　　“對對對，你有理，不犯法。忘了被警察轟走的時候了……有空你去把身份辦了，領了手環以後，我可以給你轉消費點，你好自己買飯買衣服，多方便。”吳鳴展示著白色手環說道。 　　“算了吧，你也要和他們一樣了，嫌我身上臭，不願意搭理我。那些外包警察要想給我辦身份，那就是分分鐘的事，但是他們更喜歡用轟人來解決問題。我聽說植入後腦芯片可疼了，我都這個歲數了，不想再遭罪了。” 　　“你這一天顧慮得可真多……” 　　吳鳴的話頓住了，他和流浪漢的目光，都被一個身材婀娜的路人所牽引著。 　　“臭小子，渾身是毛說別人是猴，你不也看了嘛！” 　　假裝暴跳如雷的老頭，往往會讓人哭笑不得，不過，抽在後腦勺上的巴掌還是有點疼。吳鳴揉著腦袋跑遠，像極了夾尾巴逃走的小動物。 　　“臭小子！下次拿件衣裳給我！” 　　“知道了。” 　　魔城的八大區，隻有金浦區是名副其實的富人街區，不僅有別墅洋房和公園，就連‘重航天時代’以前的綠化樹木都有。 　　相比之下，靖安區就算再怎麼繁華熱鬧，也隻是流於表麵而已。樓體間距緊湊不說，舊房危房更是數不勝數，風格樣貌與二十世紀的城寨別無二致。 　　“媽，您點的麻婆豆腐來了。可能有點涼，我給您熱一下。”吳鳴笑嘻嘻地說，還在老婦臉上親了一口。 　　“哎呀，一天到晚沒個正形。” 　　“果然吶，長大了就不能跟老媽親近撒嬌了，特權隻屬於小棉襖，傷心了。” 　　“少在那陰陽怪氣，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講。”老婦假裝訓斥道。 　　“來啦。母親大人有何吩咐？”吳鳴坐到沙發上，摟著老婦微微佝僂卻溫暖的背部。 　　“我之前說把房子過到你名下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這個……嗯，媽，我總覺得不太合適，畢竟我隻是個養子，晴才是你親生的。” 　　老婦轉過身麵對吳鳴，表情認真的說：“這個不是問題，你在我心裡跟親生兒子一樣。” 　　“可是吳晴……” 　　“不用擔心她，你是我和她爸認定的上門女婿，她要是敢忤逆我，立馬就和她斷絕母女關係，把她逐出家門。怎麼？你嫌棄她？”老婦一臉嚴肅問道。 　　“不是，媽，吳晴那麼好，我哪敢嫌棄啊。我隻是覺得，從小一起長大，親情深厚是絕對的。但是，我悄悄觀察留意過，她好像隻拿我當弟弟看，應該不會考慮跟我做戀人。” 　　“你直接問過她？” 　　“沒有，想想都覺得尷尬。萬一，她有喜歡的人，我還怎麼和她相處啊。”吳鳴揪弄著懷裡的抱枕，眼神遊離不定，頗像害羞的女生。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誰說你們這種青梅竹馬就注定是親情？隻要你有這個想法，沒準關係就能逐漸升溫呢。如果她真的已經愛上別人了，那我就把攢的嫁妝給她，然後房子留給你。”老太太似乎有些入戲了，想到女婿換了別人，她說話的神情都變的失落，就像人生添了大遺憾似的。 　　“媽，您聽我的。”吳鳴說著，取出熱好的飯菜往桌上擺，“房子就留給吳晴繼承，我們得尊重她，讓她自己去選愛的人，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我用您和爸來壓她，即便得到了，那也是個錯誤。一切隨緣才能活得開心快樂。” 　　“好，聽你的。每次都能講一堆大道理。” 　　吳鳴住的房子，夾在養母和李根中間，雖然不大，但五臟俱全。在他的人生美好時刻中，大浴盆裡泡澡算一個。 　　“我是不是太普通了？好像大大咧咧的男人都不招喜歡。可是，生活過得自在安逸，不也是幸福嘛。再說了，李根也是直來直去不耍心機的性格，不也找個漂亮對象嘛……” 　　此時，一陣不急不緩的敲門聲，打斷了吳鳴內心的自問自答。著急忙慌擦乾身子，套上睡衣，他便開了門。 　　“杏？你有事嗎？” 　　“吳鳴哥，我能進去嗎？” 　　“這都夜裡十點多了，不太方便吧……” 　　“沒事，外麵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女人說著，便自己推門進了屋內。 　　杏是個很漂亮的女人，眼睛大睫毛長，說話聲音好聽，身材也苗條，就像芭比娃娃長成真人了一樣。若不是發小女朋友的身份，他也不至於麵朝窗外刻意回避。何況，那女人的睡裙連膝蓋都沒遮住，光是不小心看一眼，就已經讓吳鳴感到愧疚了。 　　女人快速掃了一眼屋內，“吳鳴哥，謝謝你請李根喝酒。找書苑 wｗｗ．zhａoshuyuａn.cｏm 要不然，他今晚還得跟我念叨零花錢的事。” 　　“這有什麼可謝的？我倆是發小，好哥們，偶爾喝點小酒也正常。反倒是你，沒把我當成狐朋狗友，挑我理，說明你已經很通情達理了，李根有福氣啊。” 　　“吳鳴哥，你能借我三百消費點嗎？” 　　“啊？三百？”吳鳴頓了頓說道。 　　“我知道這很唐突，其實我也有些難以啟齒。我就是想給李根買個紀念日禮物，你放心，下個月我保證還你。” 　　雖然自己也有些囊中羞澀，但一想到好哥們收禮物的表情，吳鳴也就不那麼糾結了。“沒關係，誰都有手頭不寬裕的時候，反正我的花銷也不大，你不用著急還。真羨慕你們啊，有那麼多機會玩浪漫驚喜。” 　　“謝謝你，吳鳴哥，那我回去了。” 　　轉完帳後，女人歡欣雀躍得給了他一個擁抱。這種猝不及防又芳香四溢的感謝方式，令吳鳴徹底愣住了。直到房門關閉，他還是保持著雙臂僵直，戳在客廳中間。 　　準備睡覺時，屋外忽然傳來一聲悶雷炸響。緊接著，又有一陣稀裡嘩啦的砸玻璃聲音。吳鳴走到窗前，發現外麵居然下起了大雨，“這是怎麼了？魔城怎麼可能會下雨呢？難道玻璃穹頂碎了，會不會跟那聲炸雷有關係呢？” 　　此時，街上紅藍燈光交錯閃爍，警笛聲由遠及近透進屋內。 　　吳鳴心說：算了，天塌下來有高管頂著。再不早點睡，明天沒準要遲到了。 　　可就在要關燈的時候，門又被敲響了，而且非常急促。 　　“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