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飛鳥最後的執念,汪倫之所以會推辭,其中除了私心也有善意,畢竟是以卵擊石,如果再沒有萬全之策的話,那就隻是有去無回。 如今,飛鳥身體出了狀況,他也不敢再拖了。直接舍掉老臉,在甲板上反復拍胸脯,保證會全力以赴,隻為了能和飛鳥達成一致,換回些諒解。 為了表態,他還決定把藏在心裡的秘密拿出來,和大家開誠布公。 “吳鳴,我有件事一直在瞞著你。”汪倫皺著眉頭說。 “啊?瞞我?”吳鳴掃視一眼船艙裡的其他人,“你能有啥事瞞我,咱們才認識沒幾天。” “沒關係,我慢慢講,你慢慢消化。”汪倫將防毒麵罩放在腳邊,取出一支煙叼在嘴裡,“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麵嗎?” “當然記得,如果不是那天貪玩,我也不會丟一條胳膊。” “早年間,我一個同事在臥底行動中犧牲了,留下懷孕三個月的未婚妻,和一堆無解的問題.....” “你年輕的時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如果我說,那孩子是你,你會相信嗎?” “我?開什麼玩笑,哪會有那麼巧的事情。”吳鳴乾笑兩聲,表示沒有可能。 “一時間沒法接受是正常的。不過,你的身份信息、出生證明、血型、全都與之相符。”汪倫說著,走到吳鳴麵前,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吳鳴一臉狐疑,“我的身份信息?” “是的。”飛鳥對吳鳴說:“你斷臂那次,我幫你清除戶口信息時,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將你和王展的信息錄進了篩選軟件,結果顯示,你就是汪倫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光憑身份信息就能確定嗎?連DNA都不用比對嗎?這也太扯了吧。”吳鳴說。 “我們確實沒做脫氧核糖核酸比對,可如果你想的話,到了東京找個私人診所抽點血,我馬上就可以找到那孩子出生時的基因數據,給你一個準確說法。” 飛鳥話音剛落,汪倫又開口補充說:“其實不用那麼麻煩,你被放到孤兒院門口時,就已經植入過腦芯片了。所以,你的身份信息裡,一定記錄有光明醫院的分娩記錄,從醫生護士到藥劑師護理師,全都記錄在日誌裡。如果你曾經心血來潮去查過親生父母的話,一定會發現,生父那一欄是空的,而母親寫著陶家燕。” 吳鳴臉色難看閉口不言,而冷雪聽到這個名字時,眼睛瞪得像核桃,露出了從未有過的驚訝,“什麼?他是.....” “怎麼了?你們聽過這個名字?你們知道我的生母是誰?” “吳鳴,還記得我提過的外星混血兒嗎?”汪倫問。 “記得,好像叫楚楚。” “他的母親就是陶家燕。” 汪倫的話猶如一記重錘,砸得吳鳴頭腦暈眩耳中嗡鳴,一時間變得恍惚。 “汪倫,你是在拿我尋開心吧?我怎麼會跟集團高層扯上關係呢?” “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原來的名字叫什麼?”汪倫問。 吳鳴回想著自己去戶籍科查資料的情形,不知不覺眉頭已經簇成一團,嘴唇閉得特別緊。他不想回答,假裝在思考問題,但汪倫並不給他回避的機會。 “叫陶陶,對吧?” 吳鳴看一眼冷雪,沉默良久才點點頭承認。 “這麼離譜的劇情,估計隻有電影裡才會有了。”馬龍低聲說。 “所以,集團的大老板是我同母異父的親兄弟?還能再扯蛋點嗎?這都什麼跟什麼呀!”吳鳴說完,深深一聲嘆息,表情跟吃了蒼蠅般難看。 “吳鳴,想知道你原來應該叫什麼嗎?”汪倫問。 “你要是想說你就說吧,別再賣關子了,我現在沒有心情去猜。” “雲風跟我聊天的時候提過一嘴,說以後要是結婚有了兒子,就叫雲克壘。”汪倫緩緩低下頭說:“隻可惜,他沒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連輕輕的抱一下都沒有過。” 吳鳴心中百感交集,慌亂得隻能來回踱著步子,每當想要開口說什麼,卻又莫名其妙咽回去,那副萬分糾結的樣子,簡直能把人給急死。 冷雪將他拉回座位,搭著肩膀安慰說:“別慌,有些事終歸是要麵對的.....你不是孤身一人。” “嗯。” 冷雪的微笑,令吳鳴感到從未有過的安穩。 “克壘,當初沒告訴你,就是不想毀了你的平靜生活,我也知道心理壓力很沉重....” “停,打住。”吳鳴趕忙向汪倫比了個停的手勢,“你還是叫我吳鳴吧,聽著怪別扭的。” “好吧,隨你。知情權我已經還給你了,這個身份想不想使用是你的自由。” “就這麼簡單?” “嗯哼,就這麼簡單。”汪倫點頭回道。 飛鳥和汪倫相識共事的年頭雖然不久,但也多少摸到了一些行事規律,她認為,這老頭費盡心思尋找雲克壘,絕不僅僅是為了死去的好搭檔,即便汪倫心不壞,但作為反抗組織的頭目,心思想單純都不太可能做到。 “他是想讓你跟親生母親相認。”飛鳥說。 “什麼?!What?”除了汪倫,船艙裡所有人,異口同聲說道。 汪倫本想鋪墊兩句,結果直接被揭了老底,饒是他老奸巨猾也多少有點尷尬。 “你真是這樣打算的?”冷雪問。 “嗨,就是有過那麼一瞬間的念頭。當然,一切都出於自願,我可沒想過要逼迫他去認親.....” “我才不去呢!”吳鳴激動地說:“汪倫,你該不會想讓我替你當說客去談判吧?那是身居高位的集團一把手,你覺得那人是軟耳根子?能心平氣和坐下來跟你商量和平相處?” “吳鳴,你誤會了,我沒想真談判,我也更不可能會妥協,我就是想讓你見見親生母親......當初我用老朋友的身份去見她,結果吃了好幾次閉門羹,後來我實在沒辦法了,我求她讓我見你一麵。她果然心軟了,允許我進她的別墅花園,還把你被送進哪家孤兒院的事情也告訴了我。就是那一次,我見到了她懷裡的混血兒,還悄悄偷了一根毛發。那時候,道上都在傳‘聖子降臨’計劃,說楚家別墅住著一位高貴的聖母,我沒想到,指的居然是你母親。” “費了那麼多功夫,就隻是為了讓我們母子團圓?”吳鳴問汪倫。 “也不盡然......都說虎毒不食子,我認為,她這麼多年一定也很想念你。如果你能陪她聊聊天的話,說不定能擊潰她的心理防線,喚醒她內心的良知,減少錯誤決定。” “良知?真有良知的話,她就不會把我扔在孤兒院門口!一個不到一歲的嬰兒,躺在冰涼的筐籃裡,她就不擔心會被凍死嗎?”吳鳴大聲質問,表情憤怒到要吃人的地步,很顯然,他把汪倫當成了生母。 “吳鳴,我知道你記恨她,可說不定她有難言之隱呢?沒準你能感化她呢?” “汪倫,我會記住你們的救命之恩,更不會忘記被拋棄的滋味。” 冷雪擔心兩人會演變成劍拔弩張,於是隔在中間說了一句,“既然不可行,就別再提了。” “好吧,反正決定權在他手裡。”汪倫說完,靠著椅背閉上了眼。 年少時,吳鳴經常會夢見親生母親陪自己聊天,有時在原始森林,有時在繁星黑夜,有時在沙漠綠洲,有時在人海中,場景往往取決於最近看了什麼電影。母親很美很溫柔,和平時生活中遇到的很多阿姨,都有相像之處,給他的感覺與養母截然不同。然而,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看不清母親的樣貌。 “兒子,你要好好生活,不要仇恨,人生重在參與,盡量多感受,別沉淪......” 母親的身影,被一股無形力量逐漸拉遠,吳鳴在白茫茫的冰晶雪原上狂奔追趕,嘴裡不停的喊媽媽,直到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躺在船艙的下鋪,旁邊的汪倫,一直在盯著他。 “我是不是說夢話了?” “正常,人都是這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汪倫說。 “過了青春期以後,我就不怎麼夢見她了,不得不說,你這個秘密後勁還挺大。” “要不這樣,東京這趟我幫飛鳥了心結,順便也把你的困惑解決一下。我跟飛鳥提供見麵方式,說什麼隨你,就當我好人做到底,如何?” 吳鳴用手掌搓了搓麵部,瞪著滿是紅血絲的眼睛說:“我好像沒有這麼大麵子吧?” “三分之一為你爸,三分之一為你,還有一份,是為了我心中的愧疚。” “好,那就麻煩你們。”吳鳴下床穿鞋說:“如果她不是鐵石心腸,你的意思我會幫你轉達,不能讓你白忙一場。” 之後的某天,陶家燕的手環收到一封查不出來源的信件,大致內容就是以吳鳴的身份邀請談話,其中還附帶了一張吳鳴的照片。 經過數日飄蕩,小小的‘海裡遊船號’終於在夜幕中抵達日本海岸。 來接應的人,是反抗組織在東城的指揮人員,名叫麥克.巴拉拉。他跟汪倫年紀相仿,據說是最初的創立者之一,屬於元老級人物。 “汪,你說的那件事,能確保百分百準確嗎?” 汪倫掐滅煙頭,拍著麥克的肩膀說:“放心,絕對靠譜。對吧,飛鳥?” “稍等,我還在確認。”飛鳥的十指,在筆記本上快速彈動跳躍,“已經接入了東京城的監控網絡,初步觀察確實有一路豪華車隊與目標相符,應該不會有錯了。” “那好吧,我相信你們的判斷。另外,魔城這把乾得太漂亮了,汪,這可算得上是我們的階段性勝利啊。”麥克言談舉止都比汪倫紳士,雖然老年斑有些重,但不失親切感。 “事實上,這已經偏離我的預期時間線了。” “汪,不要對自己太嚴格,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飯要一口一口吃,否則會咬著舌頭。”老麥克微笑著說,麵前的方向盤一直在自主轉動,駛向東京城。 一路上,汪倫和麥克都在聊往昔,飛鳥沉浸在網絡操控中,鄰座的安娜望著窗外荒蕪的風景,冷雪雙臂環抱胸前,閉著眼打盹,而身旁的吳鳴,被海浪搖得七葷八素從沒睡踏實過,此時也倚著車門呼呼大睡。 “三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就快到城市入口的安檢站了,身份能搞定嗎?”麥克.巴拉拉回頭輕聲地說。 “稍等,我現在就找五個當地人的信息,冒用一下.....” “三上,城外的久鈴化工企業,經常會有高級白領坐無人出租通行,我建議你從那家企業挑。” “好的,麥克先生,謝謝您。”飛鳥說:“OK,已經傳到東京官網服務器上了,一旦識別了五官,係統會自動回發信息,偽裝成後腦芯片掃描結果。” 檢查站戒備森嚴,除了持槍警衛墻上還配有自動炮塔,入城大門更是堅固無比。身份檢驗時,沒有警衛靠近,也沒有要求下車,隻有一個棒球大小的銀球體無人機飛進車內,對著乘客掃描一通。 整個過程隻有麥克.巴拉拉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其他人都很淡定,因為這類事情,隻要是飛鳥出手,那就一定萬無一失,吳鳴和冷雪甚至都沒醒過。 出租車自動行駛在城內高速上,飛鳥合上筆記本,活動著脖子說:“麥克先生,剛剛的小型無人機,是新款的身份識別設備嗎?” “哦,沒錯,那個是道森公司剛推出的安檢無人機,除了能識別後腦芯片和麵部五官,還多了生物信息比對技術.....” “生物信息?”飛鳥問老麥克,“這要怎麼做到?” 麥克.巴拉拉說:“從你分泌的汗液還有呼出的氣體,它能偵測汗液揮發攜帶的生物信息,而肺部呼出的氣體也能提供輔助識別作用。” “哦,原來是這樣,科技已經這麼發達了。”飛鳥若有所思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