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本沒有劉過,叫的人多了,也就成了劉過。 劉過雖然搞了這麼多年宣傳都沒啥成效,但忽悠一個單純的小孩自認還是手到擒來的。 他嘴角噙著笑,腳步輕快。 一到家,就遭到了老頭的冷言冷語:“小娃娃,你打什麼主意兒呢?” 劉過心情很好,說道:“恩人,你也看出來了,我不是什麼安分的人,總想對現狀做出點改變。” 老頭不屑:“靠那個小乞丐?那小娃娃家破人亡自身都難保了,你想靠他翻身根本不可能。” “當然不是。” 劉過咬了一口菜餅子,含糊道:“我沒那麼大野心,就是一個人在田裡乾活太累,想拉個人幫忙分擔分擔。” “嗬,你可不是這麼對那小娃娃說的。” 劉過有些疑惑:“我說了什麼嗎?” 老頭一噎,回想起來,發現他好像真沒說什麼有用的東西,隻是稍微煽動了一下那孩子的鬥誌。 “那你憑什麼確定他會來找你?” 劉過搖搖頭,理直氣壯的回道:“不需要確定,除了我,他又沒有別人可找。” 老頭又問:“你當真隻是想要一個勞力?” 劉過回答:“是那孩子現在隻能當一個勞力。” 老頭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他自認已經看懂了劉過的行為邏輯,以前他也曾與這種人相交過,那不是一段值得回味的記憶,他們這種人嘴裡的話都不能信,信了一準兒完蛋。 別問他為什麼知道,問就是有經驗,真真假假,正派人物一貫的特性。 “最後一個問題。”老頭斜眼看著劉過,他要確定一件事兒,好決定到底要不要乾脆點,直接動手斬草除根,被坑的經驗告訴他,這種禍害不宜放在身邊。 劉過歪頭看著狀態有些不對的老頭,若有所思:“問什麼?” 老頭眼中閃過一道紅光,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說自己叫劉過,是真是假?” 劉過眨了眨眼睛,反問道:“恩人,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哦?那便都說出來吧。” “沒有真假。” 劉過無辜笑道:“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小子在這個世界無父無母,無名無姓,自然是想叫什麼便叫什麼。恩人,這個回答你可滿意?” 老頭垂下眼皮,“小娃娃,本君沒那麼好糊弄。” “小子不敢在恩人麵前說謊。” 劉過收起笑臉,認真道:“小子在這個世界誕生,在這個世界長大,卻從未有人給小子起過名字,就算恩人較真兒,小子也沒有辦法憑空變出一個長輩來給小子起名。” “我知道了。”老頭徹底閉上了眼睛。 劉過舒了口氣,明白危險已經過去,老頭恢復了常態,可以繼續撩撥了。 “恩人,那小孩若來找我,我該怎麼介紹你?”他湊近詢問。 “放心。”老頭心平氣靜,語調平淡:“除了你,別人看不見我。” “明白了。” 劉過滿意的笑了。 他當然是有本名的,隻不過老頭的技能太過詭譎,他就不方便告知了。 第二日一早,劉過撿到了蜷縮在門口的小乞丐。 小乞丐經過劉過的話療,整個人重新燃起了鬥誌,他調動自己所剩不多的體力到處找人詢問劉過的住處,均一無所獲,還又被打了一頓。 旁觀的老乞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知道劉過對小乞丐感興趣,也接觸過小乞丐,雖不知道做了什麼,但於情於理他都不該旁觀,於是就給小乞丐指了一條路。 小乞丐謝過老乞丐,一瘸一拐的走到劉過家門口,看天色已暗,屋內又沒什麼動靜,以為劉過已經早早歇下,便自覺蹲守在門口,唯恐打擾到他。 烏雲黑壓壓遮住月光,偌大的鄉裡看不見一絲光亮,正所謂伸手不見五指。 夜深露重,小乞丐又痛又麻,渾身酸軟,終於撐不下去了,眼皮一合,不省人事。 當天空重新泛起光亮,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大地時,小乞丐已經呼吸微弱,快要死掉了。 劉過將他拖到用乾草堆的床上,喂了點稀湯,便撒手不管,打算是死是活全看天意,死了不虧,活了多少賺點。 他這套流程對許多乞丐做過,但那些家夥都是老油條了,根本不上當。 可見小乞丐真是富貴人家的小少爺,一頓忽悠就傻乎乎的信了,看來社會的毒打經歷的還是不夠啊。 劉過憂愁的嘆了一口氣,覺得良心在隱隱作痛。 他見不得別人在他麵前遭受苦難,隻好遠離小乞丐來個眼不見為凈,在鄉裡人異樣的眼光中神色如常的來田裡種地。 該播種了。 “昨日那小子沒上地乾活啊。” “聽說過跟壯的未婚妻偷情,被壯打了一頓。” “我看到了,過被打的老慘了,壯可是帶了一堆人呢。” “這小子怎麼這麼想不開,跑去跟壯那個混子的未婚妻偷情,活該被打!” “可我怎麼聽說是壯誤會了過呢?” “沒有吧?這種事哪有誤會的,過跟壯有矛盾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看啊,這就是過為了報復壯才乾的。” 鄉裡人議論紛紛,漸漸把不一致的言論剔除,說辭趨近統一。 鄉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居民們缺乏娛樂活動,精神得不到滿足,一旦哪家發生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便被傳的人盡皆知,至於傳言的真實性? 都叫傳言了,哪還有什麼真實性。 劉過把他們的性格研究的透透的,光看表情就知道準沒說什麼好話。 他也不在意,從來到這裡生活後伴隨他的風言風語就沒停過,更何況大家誰沒點八卦,站在輿論中心的又不止他一個,在意反倒不美。 他頂著烈日喝著竹筒裡裝著的泉水,入口溫熱,是被陽光曬的,心裡糾結到底要不要回去一趟。 小乞丐萬一真醒了,是不是要吃點東西充饑? 他想著自己為數不多的糧食沉默了。 啊,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養小孩兒真是費錢又廢命。 算了,自己憑本事忽悠來的人養著就養著吧,畢竟驚喜總是在不經意間出現。 ----------------- 小乞丐生命力頑強,造作成這樣老天爺也沒舍得收了他去,寬容的將他留在了人間。 他大腦渾渾噩噩的,眼睛半睜半閉,視線沒有聚焦。 劉過出去前特意把門蓋上了,能通過些許縫隙照射進來的光亮有限,狹小的空間,肉眼可見的細小顆粒在空氣中沉沉浮浮,對嗅覺並不友好,有些嗆人。 小乞丐呆滯的仰麵躺著,他一動不動,感覺自己就快要死掉了。 想到死亡,他一時心情復雜,有不甘心,又有種奇異的解脫感,兩種情緒交織竟讓他清醒了一點。 下意識觀察起這間屋子。 由於光線照射不均勻,他看不太清晰,隻能模模糊糊的猜一猜輪廓熟悉的。 墻上掛著鍋碗瓢盆,側麵擺著桌子,木桶,竹簍,箱子,好像還有一卷卷起來的竹簡。 他思緒一頓,竹簡?住在這種地方的人家裡怎麼會有竹簡? 劉過與眾不同的氣質和具有神秘感的話語在他腦中一閃而過,小乞丐突然福至心靈,對呀!劉過先生不似常人,自然有其不尋常之處! 他轉而開始好奇竹簡上記載的內容。 “哐當——” 門外傳來鐵器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小乞丐扭頭,遮擋的木板被移開,一束強烈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眼球受到刺激,變得淚眼朦朧。 他看到一個朦朧的人影倚靠著門框,揮著手對他說:“恭喜你!被我撿回來啦!”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神明。 ----------------- 劉過凹造型當然是專業的,這年頭不自己搞點特效出來都不好意思出門忽悠人。 看看小孩那崇拜的眼神兒吧,效果多好。 忽略老頭毀氣氛的冷哼,他微笑著走到小孩身邊,對他伸出手,“孩子,該起來吃飯了。” “先,先生。”小孩努力伸手觸碰他的手指,一點一點坐起身。 “我是,我是來找你......” “噓。” 劉過手指觸碰嘴唇,彎著眼睛笑道:“別著急,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你肯定餓了吧?” 小孩窘迫的看著他。 劉過掰開一張菜餅子,融進水裡,攪合攪合,一碗清湯寡水的菜粥就糊弄著做好了。 他遞給小孩。 小孩顫顫巍巍的接過,餓過一段時間的人對食物的忍受程度會非常之高,再怎麼難吃的食物都會變成山珍海味,對此劉過很有發言權。 “孩子,還記得我們昨天說的嗎?” 劉過雙腿交疊,坐在床邊,“你想聽聽我的經歷嗎?” 小孩停下嘴巴,愣愣的點頭。 “你繼續吃,我不想因為這個打擾到你。” 劉過裝模作樣的說道:“我的經歷沒有你那麼坎坷,是很平平淡淡的人生。” “和大多數人一樣,我是個靠土地為生的普通農民,每天的日常就是乾農活,偶爾會響應官府的號召,跟大家夥一起去修城墻,做點力所能及的勞動。” “有時候食物短缺,但沒關係,這世上大部分人都吃不飽飯。” “時間過得很快啊,挨過一年又一年,轉眼間,平平淡淡的我遇到了擁有不平凡經歷的你,怎麼說不是一種緣分呢?” 小孩茫然,思緒有些混亂,“可是,那些話......” “你說那個啊。” 劉過哈哈大笑:“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嗎?我雖然是個普通人,但也知道誰的拳頭大誰有理啊,那些任意擺布你的,難道不就是比你拳頭大嗎?” “孩子,人生經驗是每個人都有的,在這點上,不分貴賤。” 小孩聽得似懂非懂,但劉過知道,他肯定沒懂。 因為劉過自己也摸索著呢。 “那先生,我該怎麼做才能變得比他們拳頭更大呢?” “首先,你覺得‘拳頭’是什麼?” 小孩遲疑了:“比我厲害?” “嗯......太籠統,相當於什麼都沒說。” “那是什麼?能告訴我嗎?” 小孩求知欲旺盛。 劉過微微仰頭,嘴角上揚,雙手一攤惡趣味道:“不知道。” “怎麼可能?”小孩急了。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劉過順手擼了擼他的頭發,“再說,知道又如何?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 小孩再次愣住。 “孩子,我教你第一課。” 劉過深沉嘆息:“記住了,這世上沒有免費的東西,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不勞而獲得到的東西背後一定會有一個深淵巨坑等著你,所以,你做事前最好多想想自己能付出什麼。” “像這種人生格言,先生我輕易可不告訴別人,孩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且學著吧。” “那我需要付出什麼?”小孩活學活用。 “簡單!” 劉過打了個響指,目的得逞:“來幫我乾活吧!” 小孩立刻點頭答應。 他那時,還是太單純了。 小孩皮實耐造,劉過用上次自己剩下的藥材熬了鍋湯給他喝著,沒過幾天就又活蹦亂跳了。 小孩名叫鐘平,已經十一歲了,但身材瘦瘦小小的,看著還沒到十歲,而且跟劉過相差了九歲,倆人走在一起不像兄弟,倒像是一對兒父子。 劉過麵對鄉裡人的問話笑而不語,算是默認自己多了個兒子。 謠言不攻自破。 但新的謠言總會出現。 新的事件也總會發生。 比如,壯死了。 壯是在山腳下的一口水潭中被發現的,發現時已經被泡的浮腫,屍體被魚蟲啃食,根本無法得知具體的致死原因。 壯的父親當時正在田裡乾活,還在向鄰居抱怨自己兒子又不知去哪裡鬼混了,好些天不見人影,陡然聽聞噩耗,頓時感覺胸悶氣短,一下子癱倒在地。 老漢五十多了,折騰半生就得了這麼一個兒子,雖然整天“逆子逆子”的罵,但那都是嘴上說說,實際上寶貝的不得了,就指著兒子傳宗接代了。 哪知意外來的這麼措不及防,好好地渾小子就這麼沒了。 老漢哭天搶地,眾人見狀連忙來安慰他,此時誰都不計較那些發生過的往事了,大家個個變得性情豁達,通情達理,跟老漢同仇敵愾。 畢竟,死者為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