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我稀罕你,快讓我抱一下。” “阿桃,我也稀罕你,快讓我抱一下。” “小姐,阿桃快要悶死啦!” 【你們……真厲害。】 小小的阿桃被兩隻妖怪包成了粽子,左邊的男妖怪將她抱在懷裡猛吸,右邊的女妖怪不僅抱著她,還用手攬著左邊的男妖怪。 阿桃討厭這麼沒有邊界感的妖怪。 故事要從兩個時辰前說起。 “老鄉你怎麼了?突然意識到你是在和美若天仙的花魁憐月說話,被迷住了?” 憐月的小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可莫散隻覺得煩躁,卻不知這煩躁從何而來。“另一個我”剛剛的語氣有些……失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因為2024年麼? “你能不能別再用美若天仙形容自己了,經典得我想吐。” “什麼嘛,原來沒事。”美若天仙的憐月長舒一口氣,放鬆下來。 這位老鄉武功高強,若是欲行不軌的話早就做了,至於他是否有更深的圖謀……日後的事日後再說。 “對了,老鄉,聊了這麼半天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那張紙上不是有寫麼?姓莫名散字空山。” “哦,我忘啦……不對!莫散、莫空山、莫散、莫空山……不會吧?阿桃,你先出去一下。” 聰明的憐月在聽到老鄉的名字之後眼神犀利了起來,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將小侍女支走後,憐月,或者說是莫思卿陷入了回憶。 …… 在她穿越之前,曾去過一次祖宅——莫家子弟不論親疏,在學會說話之後就要被送到位於首都的祖宅一次。 做什麼? 被父母抱著拜一幅畫,對那幅畫說自己的名字,爺爺說這位先祖喜歡孩子,所以畫會保佑對它說出名字的孩子。 “真的嗎?我不信。” 幼年形態的小機靈鬼莫思卿當時剛從老師那裡學到了要有質疑精神,她想活學活用,於是就被爺爺莫昌在院子裡追著打了一個下午,年幼的她以一種特殊的形式記下了那幅畫。 它就掛在正房麵朝大門的墻中央,畫的是一個月下持劍的背影。明明是靜謐的月色,那持劍之人卻好像在麵對什麼,給人一種……壯烈的感覺? 形單影隻,可敵萬乘——這是所有莫家人看到那幅畫的感覺。 聽祖父說,那是吳家爺爺畫的,畫的是一位英雄,也是莫家的重建者。 “爺爺,那位長輩是什麼樣的人呢?” 既然拿著一把劍,那就應該是個劍客吧?不對啊,這個輩分,再加上這牛逼哄哄的氣場……不會真就提著一把劍在那個年代硬剛鬼子的馬克沁了吧? 不是說武功再高也打不過洋槍嗎?電視劇果然都是騙人的。 “爺爺也是聽你太爺爺說的,他說莫散伯伯是個……拿起劍就放不下的讀書人。” “你三伯總讓你爹我這榆木腦袋讀書,明明就不是那塊兒料。我當時就想去當兵扛槍了,就硬跟他對著乾,本來以為時間一久,他也就接受了。其實三哥還是很開明的,結果……” 他就不見了,失蹤了。 以上這些莫昌沒有告訴自己的小孫女,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記得了,已經過去太久了。 …… “老鄉,你能把手裡的劍拔出來然後背對我嗎?有急事。” 見憐月神情嚴肅,莫散覺得這可能與“另一個我”剛才的沉默有關,便照做了。 “不對勁,沒那味兒啊。”憐月陷入了懷疑之中,可就在她要重新理一下思路的時候,卻見眼前這背影的氣場突變。 斬魚出鞘,白衣對月。 形單影隻,可敵萬乘。 看著這持劍的背影,她恍惚間竟將眼前之人與那幅畫給重疊在了一起。 “像啊,太像了!”女子感嘆一聲,心中有了個可怕的猜想。 “老鄉,我接下來給你說的事,你千萬別害怕。” “你說吧,我是專業的,我不會怕。”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你是我祖宗!” 憐月將自己的回憶以及推論告知了眼前的祖宗,她現在越看越覺得自己是正確的。 眼前之人沉默了一會兒,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那雙眼眸已少了幾分歡脫,多了半抹愁緒。 “所以,家裡現在有了拜我畫像的規矩麼?該是顯兒搞出來的吧?他就愛整這些東西。” “顯兒……莫顯太爺爺!臥槽,果然是祖宗!您這還是……一體雙魂?”察覺到眼前的青年明顯與剛才不同,憐月心中有了答案。 然後納頭就拜。 “祖宗在上,請受莫家第四世孫莫氏思卿一拜吖!” 我大概是第一個拜真人的吧? 祖宗會害我嗎?不能夠啊! “你先起來吧……我說到底還隻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罷了,隻是沒想到這一劍不僅將自己揮到了另一個世界,還揮了整整七十六年。” 莫散嘆了口氣,他實在沒法接受一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管自己叫祖宗。 “你多大了?來到這裡之前。” “回祖宗!以前是二十三,現在是十九。” 可以的,比自己來這裡之前大。 “那……你見過府君麼?算了,沒事。” “府君?不清楚……” “顯兒後來怎麼樣了?他有好好讀書嗎?” “啊,莫顯太爺爺參軍了,爺爺說他是保家衛國的英雄,但有沒有好好讀書……這個真不知道。” “那看來是沒有了,不然依他的性子,怕是要鬧得滿城皆知……不過當兵也可以,算是走了我的老路。” 想起記憶裡那個平時聽話,可隻要一涉及讀書就成了天字一號刺頭的小家夥,他心中竟升起了一絲溫暖的無奈,一絲可以沖淡此刻愁緒的無奈。 他想問更多人,問那些很重要的孩子。 “那,那張家小妹,張念春呢?你認識她嗎?她與鄒平小弟如何了?” “哦!您說的張念春就是我的外婆啊,外婆還活著,雖然歲數大了,但是還挺精神的。 至於外公……我沒見過他,他在我出生前就過世了,但聽媽媽說,他們兩個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一對夫妻啦。外婆以前總喜歡帶著小時候的媽媽出去公園玩,可她們又總是迷路,那時候媽媽就在外婆懷裡哭,結果外婆看著媽媽哭,自己也哭唧唧的,就這樣哭著等外公把她們接回家去。說起來,我的名字還是外公起的呢。” 莫思卿想起了媽媽給她講過的趣事,也想起了那個一大把年紀還能和當時正上小學的她玩一整天的可愛外婆,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是啊,對,該這樣的,她就該和鄒平小弟在一起的。她那麼馬虎,得讓鄒平小弟好好照顧她……”莫散長舒了一口氣,眼神裡此刻充滿了莫名的神采,想起了那個圓滾滾的小姑娘,仿佛隻要想起她,就能忘記這世事無常強加給自己的厄運。 “那魯家的六弟,李家的三妹……”莫散問了很多人,都是記憶裡尚年幼的孩子,他不敢問其他人。 可問得越多,他卻又害怕繼續問下去,怕聽到他們中的哪個不在了,怕自己問的名字這個小姑娘連聽都沒聽過。 【另一個我,咱們能換回來了麼?這麼說話好不習慣啊。】腦海裡那個孩子也開始鬧騰了。 “行了,你且與……這孩子正常相處即可,不過記得別叫他祖宗!我且退去了。” “好的祖宗,沒問題祖宗!” 莫散回來了,他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重新舒暢了起來,他又能感受到快樂了。 看來另一個他的某個心結被這個孽障消除了,他心情舒暢,連帶著看這個孽障都覺得順眼許多。 “那……老鄉,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憐月將自己此前的經歷大致給莫散說了一遍,同時將在外等候的阿桃叫了回來。畫舫的房間隔音很好,她也知道阿桃不會偷聽。 小侍女看著相親相愛的兩人,感覺自己像是進到了另一個世界。 於是兩個“穿越者”開始了你一言我一語的扯淡時間。 “所以說你就是個被營銷出來的頂流?嘁,營銷冠軍也算冠軍?” “嗬,別看我是營銷出來的,別人想營銷還沒那門子呢!況且本姑娘這絕世琴藝可是自己練出來的哦。” 沒錯,雖然歌聲是由阿桃小姐傾情助力,但琴藝這立身之本是憐月自己練出來的,雖然傻裡傻氣,但她就是有這方麵的天賦,這就是老天爺的仁慈。 “所以你承認一直拿可愛的阿桃當你斂財用的傳聲筒嗎?孽障,我對你太失望了!” “老鄉,別亂說,可不止傳聲筒,阿桃小小的可香了!你永遠不會明白抱著她睡覺是種什麼感覺。” “真的嗎?我不信,我要試試”一雙墨綠色的眼眸盯上了阿桃。 “試試就試試!”另一雙墨綠色的眼眸也盯上了阿桃。 隨後就是小小侍女生無可戀的時間了。 …… “孽障,我也該走了。放心吧,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 東方的天空泛起一抹魚肚白,天快要亮了,莫散也該回安家了。 “老鄉,先不說你為什麼要來救我……怎麼還叫我孽障啊?就不能換個稱呼嗎?” “好的,沒有文人操守的東西,你也是知道的,根據爽文第一定律:像我這麼帥的一定是主角。由此引申出第二定律:像你這樣長得還可以的女角色在和主角建立聯係之後,就要被某個邪惡勢力給抓走了,但你別擔心,主角一般都會把你救回來的。”莫散煞有介事地解釋了起來。 “我不知道!別啊,鐵子,我其實一直拿你當兄弟處的。”眼前的孽障似乎有些慌了,意料之中。 “那麼根據爽文第三定律,兄弟是用來壯烈犧牲的,我會好好照顧阿桃的,你就放心地去吧。” “真別!那阿桃呢?阿桃是乾什麼的?”一隻阿桃被她的小姐舉至身前。 “阿桃?她是給我通風報信的小丫頭。最近這段時間好好練練跑步吧,以後用得上。”前半段是對憐月說的,後半段是對已經泄了氣的阿桃說的,語氣中滿是溫柔。 說罷,這人便踏水而去,留下主仆二人望著那離去的背影各懷心事。 “一個比我還奇怪的人啊……阿桃。” “怎麼啦,小姐?那家夥好生無禮,怎能叫女孩子家去……” “要不,你真練一下吧?”慫慫的小姐弱弱地提議道。 ? ----------------- 【抱歉,我之前的反應有些過激,讓你為難了。我那時隻是……覺得腦海裡的記憶連帶著那些詩詞可能是我對自己的故鄉唯一的念想了。】 過去的記憶太過沉重,讓他始終對自己所處的這個新世界抱有一絲疏離,他不能接受那些記憶真的成為了過去,那些明明還在記憶中清晰可見的人可能再也見不到了。所以他下意識地想把屬於那裡的東西保存在自己的心裡,永遠不讓它們離開自己。 當他真的看到這個來自未來的姑娘,知道那個世界已經過去了七十多年,他明白了。即使自己未來有一天回去,也找不到他們了,那些記憶大概真的成了過去。 命運將他這個凡人推入了時間的裂隙,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可當他看著和自己這個孩子很像的姑娘,知道她是自己的後輩,知道那個時空還有人從未忘記莫散這個名字,那些熟悉的麵孔在自己離開之後仍然幸福地生活著,比以前更幸福。 受他保護的人把他當作英雄敬仰,他成了孩子的守護神。曾經的孩子已經垂垂老矣,卻有新芽在自己曾經流過血的土地上萌發,愁雲散去了,他想笑,而他笑起來的時候就總會想起那個人。 府君,我一直是個拿起劍就放不下的讀書人,現在知道他們一切都好,那就該向前看了,我也應當成為那個值得被孩子們崇拜的“畫中人”。 已經回到岸上了,莫散聽到另一個自己的話,想要好好再逗逗他,可那些插科打諢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了。 “你知道我是在這個世界誕生的,我屬於這個世界,而我在誕生之後便遇到了你這家夥。不對,我們明明是一體的,你是另一個我才對。我沒有你獨有的記憶,我的過去是一張白紙,我沒有目的,沒有希望,我隻有你這個沒有幽默感的旁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隻有你,隻有最開始遇到的老安,我那時以為這就夠了,但你希望我有更多,所以我們去鎮上教書,為了老安,我們踏上這旅途,是你把這個世界送給了我,還送了我一顆懂得渴望的心。 我本來白紙一樣人生才有了意義,那就是我想帶著這顆你送的心,帶著你去認識這個世界,它滿是未知,但我知道我們總會一起認識新的人,一同經歷新的事,那一定是一場漫長的旅途。 我希望有一天,當我們回過神的時候,它已經成為了我們的新鄉。” 他一字一句地將自己感受表達了出來,這個人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有著一堆不屬於他的記憶,遊戲人間,像是個早就參悟了人生的智者。 但實際上呢? 孩童仍對自己的世界充滿懵懂的好奇,樂於探索,用獨屬於他的邏輯思考,然後發現這個在常人眼裡紛繁復雜的世界其實無比簡單清晰。 遠處街道上的行人來來往往,為了生活奔行世間,卻沒注意到一個孩子看著他們,露出了如太陽一般的笑靨。 在白日下的人間,在這個新世界,這兩個人得見本心。 “我很高興與你同行,另一個我。” 【我也是,從未變過。】 這個才出世不久的孩子走向了喧鬧的人群,懷揣著期待、滿足與歡樂,帶著另一個自己走向了他們的故鄉與新鄉。 莫思卿,莫思卿,卿在故鄉安好。 莫思卿,莫思卿,卿在遠方長寧。 跨越時空,莫要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