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隱看著這個拿著刀朝他砍來的家夥,眼神裡沒有絲毫波動,隻是嘴角一撇,懷中鐵扇輕輕向前一橫。 咣當! 鋼刀與鐵扇相擊,震耳的金屬碰撞聲讓圍觀的眾人心頭一顫,卻見那鐵扇“刷”地張開,輕易便彈飛了襲擊者手中兵刃。 “不愧是長青派親傳,是在下技不如人!可我斷水門的刀法本需兩刀合擊,若是我雙刀俱在,羅親傳未必擋得下來!” “承讓。”羅隱冷淡地敷衍了一聲後便閉上了眼睛,似在冥想。 “不愧是長青派的‘寒鬆’羅肖植,果真如那立於寒雪的鬆樹一樣淡漠。” “不過這斷水門的陳剛怎得會少一把刀呢?著實奇怪。” 邊上的嗡嗡聲正在品評這場“快節奏”的對決,這就是江湖人的娛樂。 這個叫陳剛的家夥好煩啊……果然今日來這個什麼“討賊盟”就是個錯誤,話說這破會難道真要開一整天?那我現在回去還能趕上秀月樓那位花魁今晚的演奏麼? “諸位同仁,樂安賊是一定要擒的,不擒不行!在場的諸位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今日齊聚一堂,我不信還有我等做不到的事,抓不到的人! 我已經打探清楚了,那莫散將在明日的喪禮上送那安家大爺的骨灰入宗祠,咱們明日便在喪禮上當著天下人的麵擒了那刺殺宗王的逆賊,以告慰晉王殿下在天之靈!” 在那個臨時搭起來的臺子上大吼大叫的人是來自赤山門的李觀業,是這次“討賊盟”中輩分最高的一位——赤山門天下榜高手李觀葉的親兄弟,雖不比他那驚才絕艷的弟弟,倒也算是江湖上的一號人物。 羅隱退到了人群之外,然後潤了。在潤之前,他回想起了宗門長老的囑托。 “肖植啊,宗門已經得到了那樂安賊的消息,那賊人現在就在會稽安家,名字是莫散,你的機會來啦!” 長老,你臉上的褶子真惡心,你他媽能別笑了嗎? “墨老,弟子不是很懂,什麼機會?” “報仇啊!給你爹福天報仇雪恨的機會就在眼前,此生僅有!宗門打算派你去會稽擒那樂安賊,你意下如何啊?” 聽你這語氣怎麼感覺死的是你爹? “宗門之命,肖植不敢辭,待我收拾好行裝,擇日出發。” “不用了,家人們已經給你收拾好了,去吧肖植!重振長青派榮光,我輩義不容辭!” 你媽的狗東西,又不是你去…… 羅隱出發了,去會稽,去請那樂安賊。 請回來乾嘛?誰知道。 額……一定是請吧,不然呢,不然還能是擒啊? 掌門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也不至於讓我去送死吧? 嗯,一定是請,必須是請,隻能是請。 羅隱走在會稽的街道上,午後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有些睜不開眼。現在正值夏季,加之是南方,所以天氣比較悶熱,羅隱打算找個茶攤睡到晚上,這樣一覺醒來就可以直接去秀月樓看花魁表演了。 “小二,上茶!” 羅少俠坐定之後便埋頭趴在了那張為數不多的木桌上,不過他也不好白占著人家位置,所以還是點壺茶吧。 “好嘞,客官,茶水來嘍,您先喝著,我就不打擾了。” “放著就好。” 羅隱迅速進入了睡眠模式,午後的微風吹過,連原本刺眼的陽光都變得和煦起來。 似乎這趟會稽之旅還不賴,起碼這微風比之家鄉更讓人安心。 “嗯?他奶奶滴,喝啊!為什麼不喝?不喝你也別想活著!” 冥冥之中,羅隱預感自己的會稽之旅在聽到這聲怪叫之後就要走向地獄了。 半個時辰前。 看著下麵大吼大叫的老頭,莫散總有一種既視感。 【他們真的是沖著我們來的,不可坐以待斃,我現在就跳下去製服他們。】 “無敵的另一個我,稍安勿躁。這才六十多個,而且咱們今天早上見到的那個人也不在裡麵,說不定還有更大的樂……陰謀在等著咱們。” 【你有些不對勁,怎麼了?】 “來福客棧是一家歷史悠久的一年零三個月老店,這家有著兩層樓的客棧在建設時實在是沒有考慮過承辦大型會議的功能,所以討賊盟的同誌們就隻能在清退了所有人員之後用一些手段包了場。但這與莫散無關,他不走正門,為了不打擾開會的眾人,他選擇在房梁上隱蔽氣息靜靜觀摩學習。” 【好好說話……】 “哎,那人出去了,咱們跟上他。” 【不繼續聽嗎?】 “破會就剩下場麵話了,有什麼好聽的,還是找樂子更實在。” ----------------- 當羅隱從半夢半醒間驚醒,一個似笑非笑的青年正看著他,那逆著光的笑顏在那麼一瞬間甚至讓羅隱想到了一個詞——魔鬼。 “安家的莫散?” 剛才還有些恍惚的羅隱瞬間清醒了過來,恢復了淡漠的模樣,他強迫自己鎮定。 “對,你不喝我的茶,你死定了,弟弟。”高級特工靠向羅隱,在他耳邊宣判了他的罪行。 哦,這是樂安賊自爆了嗎?那就沒辦法了。 “爹!孩兒不孝,現在才來找你!” 他知道自己要見到父親了。 “說話就說話,別跪著……哎,你別對著我磕頭啊。” 莫散懵了,這家夥怎麼嚇一下就直接跪了?還沒開始問呢。 “你……” “爹,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路人都在看著咱呢。我倒是無所謂,怕損了爹的名聲,請和孩兒一同移步他處。” “寒鬆”少俠麻利地站起身子,一臉冷漠地勾搭著莫散的肩膀逃離了行人的視線。 【他臉上的表情為什麼會和說的話有差別這麼大?】 在黃昏中,勾肩搭背的兩人來到了一座外表華麗的建築前。 “爹,這裡就是會稽有名的秀月樓,咱們進裡麵要間房再詳談,不過還請不要花太多時間,孩兒晚上有事。” 說實在的,莫散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還能這樣啊? 【先找一個隱蔽的地方再和他談吧。】 兩人就這樣在小廝的注目禮下走進了客房,門被重重地關上了。 這糟心的世道,回去要洗眼睛了! “所以,你能別管我叫爹了嗎?”莫散在進入房間之後發出請求。 “好吧,既然爹這麼要求,我就鬥膽稱呼您為莫兄了。”羅隱欣然接受。 “別,還是叫叔父吧,這個我愛聽。”莫散進行更正。 然後空氣陷入短暫的沉默。 “額……叔父,侄兒是長青派的親傳弟子羅隱,字肖植,同時也是您的劍下亡魂羅福天的兒子,還有……”羅隱打破了沉默,將自己的信息和盤托出,也交代了宗門長老的囑托。 “你是說你的宗門收到了來自晉王餘黨的消息,說我就是樂安賊,還要求你來擒我……你們派了幾個人?” “就我一個,但是其他門派的人就多了。”羅隱老實回答,其實他也挺納悶為什麼就長青派隻把自己一人派過來。 “你覺得我是樂安賊嗎?”莫散突然問了一個聽起來很像廢話的問題。 “應該……是吧?畢竟晉王一黨神通廣大,說不定找到了什麼線索把您……鎖定了。” “哦?所以你也不確定,是聽了宗門的信息才來會稽的……你被坑了,我根本不是什麼樂安賊,剛剛是逗你玩的。我這裡倒是有一個猜測。” 莫散在沉思片刻之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否定了羅隱,同時也打算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欸?不是! 羅隱蠢蠢欲動,卻在準備行動時被一柄長劍隨意地按在了座位上。 “試一下?站不起來就安靜坐好聽我說。” “好的,您說。” 他好久沒這麼懂事了。 “首先,我認為那個放出這個假消息的人所圖的應該是檢驗你們這些江湖門派的忠誠。晉王暴斃,他的黨派意外失去了一個領頭羊,使得其勢力大減。而這樣的損傷並非源自正常的朝堂爭鬥,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刺殺,期間沒有平滑的權力過渡,所以瞬間便造成了巨量的被人為創造出來的權力真空。 朝堂上的其他黨派在此時一擁而上,去盡可能撕開原本牢固的屏障,將更多原本屬於晉王的資源釋放了出來,而就在這個危急關頭,餘黨推舉出來的首領想到了一個辦法——他要收攏自己的勢力,凝聚己方的力量以求自保,什麼樣的方法最容易凝聚力量呢? 當然是創造一個共同的敵人,而樂安賊便成了這個理想的敵人。他聽聞了近日安家的事情,又回想起安清元與晉王的恩怨,所以他有了個想法。他要把安家作為獵物,將我這個送回安清元遺骸的人說成是樂安賊。倒也合理,畢竟晉王死後安家便要迎回安清元,很難不讓人聯想這其中藏著什麼貓膩。 接到指示的門派不敢抗拒,宗門不是簡單的一個人,不可能僅僅幾個月就斬斷過去創造的鏈接,況且他們確實有頂梁柱級別的人物死在了樂安賊手下,他們不能拒絕,否則便算是薄情寡義,隻能硬著頭皮頂上去,派幾個閑雜人等到安家走個過場,反正也不會有什麼損失,他們知道安家不會真的為難他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聽罷莫散的分析,羅隱愣住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對著眼前之人恭敬地抱拳致意。 “叔父大才,經過叔父這麼一分析,侄兒真是豁然開朗,是叔父安了侄兒這顆心啊。”不管聽沒聽懂,先吹了再說。 “你都叫我叔父了,這不是應該的嘛。”莫散笑了笑,對著侄兒擺了擺手,隨後開始了與“另一個我”的交談。 【如何?】 “總不能真告訴他咱們是他要找的人吧?不過剛才所說確實是我的一些推測,可這還是解釋不了其他人的存在。他們並非出自與我們有仇的門派,為什麼會出現在會稽?” 【現在去抓一個現成的問問?】 “明天就是老安的喪禮了……所以我們要盡快。” 腦中對話僅是心念一動,並未花費太多時間。他回過神後發現羅隱的雙腿在不住地抖動,像有什麼事情急著去做。 “額……你這張臉和腿意見不統一嗎?” 莫散很好奇。 “回叔父,侄兒天生如此……所以侄兒能先行告退了嗎?要開始了。” “啥?啥要開始了?” 莫散更好奇了。 “秀月樓花魁憐月姑娘的演出,一月一次,不可錯過。” 看著這張冷酷的臭臉講出了這麼具有“追星”意味的話,莫叔父有些無奈,現在的孩子啊…… “帶叔父一個,一起去。” “走!” 【不去抓人嗎?】 “我剛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有趣的人,我們早上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