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姐妹們樂嗬了一陣子,邵溫柔和邵和柔就擔心太鬧騰了叫弟弟虛耗心神,就招呼著弟弟妹妹們該回去了。 畢竟這麼多大大小小的孩子擠一屋,嘰嘰喳喳的,邵溫柔自己都覺得腦門子疼。 然而孩子們每天活動的範圍就內院那麼點地方,以前梧桐苑可不是小孩子能來的。 所以能搬進梧桐苑跟阿翁一起住的向陽,在他們眼裡那是非常非常非常厲害的小孩了。 庶出的幾個,更是被姨娘拎著耳朵要他們好好跟向陽相處,所以在他們小小的心裡,向陽那是比姨娘都要厲害的。 所以都很是依依不舍,雖然不敢不聽大姐姐的話,但是還是想爭取下次還來玩。 “向陽哥哥,我們明天還能來玩嗎?” 邵溫柔給二妹和柔三妹明柔使了眼色,然後溫柔的替弟弟回答:“向陽哥哥也做不了主,得等阿翁回來才能知道呢。” 提到阿翁,小豆丁們都不敢追問了。 向陽便笑著說:“那等阿翁回來,我幫你們問問。” 於是一群小豆丁心滿意足的跟著大姐二姐去膳堂吃飯。 向陽待人都走了,斜依在枕頭上想東想西。 在他前世模糊的記憶裡,古人是很忌諱讓孩子去探視生病的人的。尤其這還是阿翁處理政務軍務的梧桐苑。 再說真探視病人,小娃娃們頂啥事啊?怎麼也該由長輩帶著。 而且今天長輩們就見著了太奶奶,阿翁阿奶,阿耶阿娘這幾個嫡親的,其他的長輩,二叔二嬸,三叔,小姑,還有隔壁二叔祖家的叔叔姑姑們竟是一個未見。 許是我睡著時來過了? 不,不可能。就看剛剛姐姐和弟弟妹妹們的禮物,都在桌子上堆著等他去拆呢。長輩們如果來了,必不可能空手的。 總覺得哪裡不對。 向陽一邊思索著,一邊企圖把多年前的記憶梳理出來,最終除了想的腦袋疼,也沒啥收獲。說來應該是在他昏沉不醒的時間裡,家裡還是發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晚膳依然是養身粥,不過換成了青菜雞蓉索餅和清炒瓠瓜絲,一碟子香油拌筍尖。 向陽將將吃了七分飽,就見伺候的丫頭把晚膳被端下去了,然後藥端上來了。 emmmm,不讓吃飽的? 咬著牙一憋氣把藥喝了,這次是端上來一小碗溫熱的飲子,竟是山楂味的,還挺好喝。 不由腹誹,本就沒吃個十分飽,這是越喝越餓了,別夜裡尿褲子就難看了。 算了,晚上睡前再叫個宵夜吧。雖然這年代沒有外賣,但他身為病號,宵夜應該還是可以有的。 這伺候的丫頭雖是個沒啥眼力勁的,勝在手腳麻利,三兩下把碗碟收攏了端走後不久,邵玉衡挑起簾子進來,看兒子凝眉思索,腦門子都快皺出小疙瘩了,一時間也有些許恍惚,竟有些想不起二十來天前兒子歡蹦亂跳的活潑樣子了。 他知道兒子有心事,他和阿翁也就知道個方向,但是他也不準備逼兒子現在就細說,畢竟兒子這際遇聞所未聞,異常之事必定要遭遇異常之苦,他和阿翁隻是睡夢中驚鴻一瞥,都被兒子所去的世界幾乎攝走了心魂,而兒子小小年紀到了異世他鄉,想是也很受了不少罪,好幾次他們都是聽到兒子虛弱的喊阿耶阿娘的聲音時,才通過方士的神通尋聲問路跟過去的。加上這身體昏迷這許久,就靠那點粥水和參須燉的雞湯,營養指定跟不上,虧損的厲害。做阿耶的哪裡舍得孩子剛醒就去刨根究底去耗費兒子心力。總要等他身體養一養,精氣神養足了,再從長計較。 所以邵玉衡很自然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把兒子從沉思中叫醒,對他說:“向陽,你先別想太多,這幾天你隻有一個任務,就是醒了吃,飽了睡,無聊了就讓你姐姐們把小弟弟妹妹們帶來給你玩。” ?弟妹們是玩具嗎?人言否? 向陽被阿耶理所當然的口氣震驚了。不是,且不說這有隔房的堂妹在裡麵呢,就說這庶出的姐弟妹們,又不是一娘所出,難道姨娘們也願意孩子被你和阿翁使喚來給我玩? 啊不對,就是嫡嫡親的手足也不能這麼乾啊。 我玩什麼啊我玩孩子做什麼? 把人孩子玩壞了我賠得起? 你還能更不靠譜嗎阿耶? “要不阿耶你拿幾卷書給我看唄。有書看就不無聊了。”向陽昂起小下巴,眼神很誠懇的請求不靠譜的阿耶。他現在就很想看書,驗證自己在現代時思索的一些問題。 邵玉衡也很震驚:“你還要念書?沒念夠?” 邵向陽無語了。啊?怎麼個說法?理論上來說,我這才幾歲大,還能不念書?我沒死去現代前,您可是在兒子我四歲時就早早兒給兒子我開蒙,恨不得兒子我基因突變,過目不忘出口成章呢。 爺倆眼對眼互相瞅了好久,又各自撇開了頭。 好麼,邵玉衡沒想到向陽竟是想瞞著自己的奇遇? 而邵向陽也有點懵,且容他靜一靜,容他捋一下現在是什麼情況。他在去現代前,隻啟蒙了詩三百和論語,雖然回來後沒問今昔是何夕,不過也聽到弟弟妹妹們說他睡了二十來天。所以,也才不過過了二十來天,曾經恨不得把書塞我腦袋裡的阿耶,為啥要問我書還沒念夠?腦子裡竄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可能性,似乎,也許,大概,可能,阿耶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 邵向陽想到這裡,腦袋唰一下又轉了過來,認真嚴肅的盯著阿耶。 隻把邵玉衡盯得臉皮直抽搐。下意識的撓了撓下巴。 好麼,這是被兒子看出破綻了。 不虧是我的崽,就是聰明! 邵玉衡在心裡給自己和兒子豎了個大拇指,然後摸了摸兒子嚴肅的小臉,語重心長的說:“我跟你阿翁約莫知道點你身上經歷的東西,但是不多。你阿翁這會去軍營點兵去了,明兒要趕早去代郡要糧去,兩三天才能回來。這幾天你就吃喝玩樂就成,把身體養好了,咱們再細說。” 喲,看來還真是被看穿了呢。向陽不合時宜的想起了三國殺裡左慈的臺詞。 抿了抿嘴,索性任性的躺下來,算了吧,車到山前必有路,知道就知道唄,反正又不是別人,那可是我的阿翁阿耶呢。嫡嫡親的。 就很光棍。 邵玉衡看向陽冷靜了下來,也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怎麼跟兒子細說。這種頭疼的事情,還是交給親爹來開口吧。這會就罷了,讓孩子靜一靜吧。 邵玉衡體貼的給兒子留了一個安靜的空間,自己先去梧桐苑凈房沖洗了一番,然後拿了一卷書,挑燈看了起來。 邵向陽琢磨了一會,也還是想不出阿耶阿翁是怎麼得知的,隻是大概知道為什麼要把他拘到前院了。一定是怕泄露些什麼驚天駭俗的東西出來。 可是那又為什麼一定要弟弟妹妹們都來陪玩呢? 是因為他已經醒了怕他孤單?可這說不通啊。他現在爬起來都費勁,弄來一群小孩子嘰嘰喳喳的鬧騰,是來折騰他呢還是來折騰他呢! 是真不怕他給年幼的弟弟妹妹們過了病氣嗎?他可瞧見了,最小的淑嘉堂妹不到兩周歲呢。 不知覺的,向陽把這個疑問問出了口。 邵玉衡都笑了:“你隻是離了魂,又不是得了疫病,害怕過啥人?” emmmm,阿耶你被發現了就這麼放飛了是吧?這麼直接的? 邵向陽皺起了眉頭:“雖然如此,到底是讓嬸娘和姨娘們擔心了。” “你管這些不省事的做什麼?”邵玉衡很光棍,“你阿翁親自給你安排的,且輪不到她們說三道四。” …… 這會邵向陽又被阿耶狂放的性別歧視給整不會了。以前就知道阿耶不待見後院女眷爭風吃醋,可是你這啥毛病還帶段位升級的?之前也就是關起門來罵自己後院的女人,現在連隔壁弟媳婦一起罵了?這麼不講究的嗎?這個阿耶,毛病可真多,看不起女人,要是擱現代,早晚被吊在熱搜上罵。 邵玉衡卻是真的提到這些女人就生氣。他跟阿耶和阿昭以前對內院不夠重視,結果二弟現在被女人整的焦頭爛額,連家都呆不住了,現在直接帶著剛出生的兒子住到三弟靜養的別院去了。這一個藥罐子加一個奶娃子,四妹玉笙不放心也跟過去照應了。今天向陽身體好轉的消息傳過去時估計已經晚了,所以特特交代他們莫要急躁趕夜路,明天早上再回來。 隻是邵玉衡雖然嘴上對後院女眷沒客氣,到底也不好跟兒子講邵玉昭後院那些糟心事。 向陽也不想真聽阿耶這個嘴臭的直男數落女眷長輩,就想拆一拆姐姐們和弟弟妹妹們送的禮物給自己解個悶。 他在現代前十來年很少收到禮物。後麵成了世界冠軍後粉絲的禮物年年能裝滿後備箱,可是那時候他已經是大人了,不好意思表現的很在乎。 突然很期待呢。 先拆的是個非常小的木盒子,巴掌點大的。雖然精致,拿著卻不沉。 打開一看,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是一個色彩斑斕的小鳥泥叫子。 這一看就是三歲半的親弟弟向遠的愛物。且看他忍痛割愛的份上,就勉為其難的收了吧。才不是想留著吹一吹呢。 現代23歲的向陽可沒少吹哨子,棋院那群老少爺們,精力旺盛的很。三不五時就得聚眾踢球,還敢到處約戰,甚至敢跟國足叫板,知道的曉得他們是圍棋國家隊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足球國家隊呢。 而他,在20歲前身體還好時,是隊裡的禦用裁判。 不是他吹牛,想當年他肺活量還是相當可以的。 現在瞧這個古樸簡陋的泥叫子,到底按捺住了蠢蠢欲動的手,又把泥叫子放回盒子裡,嘴裡嘀咕著,“趕明兒去多燒幾套瓷的,十二生肖的,給弟弟妹妹們分一分。” 邵玉衡覺得兒子這樣還挺可愛。明明自己就想玩。 他記下了這個事,準備讓親兵明兒一早就去瓷器鋪子安排。 邵向陽又拿起一個盒子,跟向遠的般般大,打開一看,一個活靈活現的小瓷狗哈拉著舌頭,蠢萌蠢萌的。 這是黃姨娘生的二弟向東送的。 雖則阿娘和黃姨娘不甚和睦,但是因為阿耶一視同仁的對待後院女眷,誰挑事冷落誰,絕不含糊,也不允許她們教孩子仇視對方,所以,對比他小兩歲的向東向南,向陽也是真心當弟弟看待的。以前他倆老是跟在他屁股後頭跑來跑去,哥哥哥哥的叫,還跟向遠一起爭寵。 向陽摸了摸小瓷狗,心情很好。 跟小瓷狗放一起的木盒子,是向東親姐姐,姐妹裡行四的端柔送來的。 盒子裡是一個袖袋。繡著鬆樹和柏樹,寓意鬆柏長青,樹繡的又挺拔又茂盛,還不錯。 下一個是個長盒子,打開來是一支精致的最小號的毛筆,用過的,應該是李姨娘生的三弟向南送的。 跟筆放一起的是一個精致的如意結,係著五彩的絳子。可以當止步用。這應該是向南的姐姐,行五的靜柔姐姐送的,還行。 然後是一條繡字的帕子。 繡的是天保九如裡的兩句。“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鬆柏之茂,無不爾或承。”,這心意足足的,是徐姨娘出的六姐玉柔送的。這帕子倒不一定是給他繡的,可能是給阿翁繡的,適逢其會送給他了。 接下來的禮物是二叔家的兩個堂妹的。 一打開盒子,自己先嚇了一跳。 主要是看了前麵禮物都是經濟實惠的,心意到了就行,這二叔家的,送的可是實在。一個看著就足斤足兩的金麒麟,還有一個是玉如意。 ……這麼大陣仗? 邵玉衡見兒子臉色不對,過來一看,直接沉了臉,讓拿到福寧院交給秦穗穗,明天還給小二房姓沈的。 ……不是,這麼直接打臉的嗎? 阿耶你搞什麼鬼,人家給你送大禮,你這氣性這麼大,不好吧? 邵玉衡氣不順呢,看兒子呆愣愣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勉為其難的跟他說,“你阿翁特地叫你這輩的姐妹,開始學女工的,就把自己女工活計,不拘好不好看,挑一份送來。其他的孩子,太小的就送個玩具就成。一定要送經過手的盤過的。” 啊? 還有更奇葩的呢。 “你那個枕頭下麵,還壓著你奶娃子弟妹的繈褓呢。” 我說我枕頭高睡了不舒坦呢,還自我開解說你們古人習慣了高枕軟臥,原來是弟妹們的繈褓。 你們古人真會玩。 向陽默默的吐槽。 邵玉衡看著兒子臉又皺了起來,嘆了口氣。 他把自己親生的三個女兒的禮物幫兒子解開。 一個是五彩繩編的手鏈,看來是三女兒明柔端午節就打好的。邵玉衡就給向陽係上了。一個是給向陽做的鞋子,看著又結實又舒服,這是長女溫柔做的應該。剩下一個筆袋子,繡著萬字不到頭的紋路的,應該是二女兒和柔的。 邵玉衡嘆了口氣。 “其實你說的沒錯,我跟你阿翁是有點小心思的。我們知道你不是生了病,而是嚇丟了魂魄,現在你雖然回來了,可是神魂不穩,再丟了魂,怕是會叫閻王爺直接勾走。上午你阿翁和阿奶商議的,叫家裡孩子們都來陪你玩,把沾染他們氣息的小玩意放你屋裡,一來呢是借他們的氣息叫閻王爺勾你時找不見人,二來呢也是培養兄弟姊妹的感情,叫你舍不得家裡人,就舍不得拋下我們走了……” 說著說著就哽咽了。 他們難道就不知道這是有點不厚道的,有拿其他孩子給向陽擋災的意思? 可還是那句話,人心是偏的。 他嫡的庶的得了五六個女兒後,才得了這麼個兒子,向家的長子嫡孫啊。現在身逢亂世,群雄並起,向家勢單力孤,處境並不好,想要人追隨你,家族後繼有人是非常很重要的。你後繼無人,就算你打下多大的地盤,都是虛的,跟隨你的人,心裡沒底,怕你沒兒子,也怕老的死的早,小的立不起。 別看如今向家高門大院,關起門來看日子過的很不錯,但是實際上定襄郡乃邊陲小郡,物資匱乏,北麵匈奴,東接代郡,西接雲中郡,都各有兵強馬壯的豪強坐鎮,邵家要不是向誌堅在亂世之初就果斷避走山林,保全了家眷老小,又自己收攏了一隻散兵隊伍,後麵嶄露頭角後又得了曾經晉陽王府的部分勢力助力,否則哪有今日?邵家不起勢,誰會把罪臣之後邵誌堅邵誌桓放在眼裡?等邵家勢力起來了,先是借聯姻收攏了定襄郡本地豪強秦家(秦穗穗娘家),後麵邵玉衡又納了定襄郡老牌鄉紳之女黃玉清為貴妾,這才順利入主了定襄郡,才算是有了根。 現在外麵風起雲湧,各路豪強你方唱罷我登場,邵誌堅和邵玉衡作為邵家領頭人,深刻的意識到,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現在人才都被勢大的豪強瓜分殆盡,邵家家世薄弱,人丁單薄,太吃虧了。 滿打滿算的,也就邵誌堅邵誌桓弟兄倆能撐起門戶,第二代四兄弟,也就邵玉衡邵玉昭可堪一用。 邵玉衡本質不是貪花好色之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接二連三的納妾有些是妻妾爭風吃醋的原因。但是歸根究底,還是兒子是剛需。邵家需要第三代有男丁要有多多的男丁,最好是提起筆來安邦,爬上馬背能沖陣的,證明邵家後繼有人,邵家長輩們也需要第三代男丁能很快的長大,成為父祖的臂膀。 邵家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的人家。 兒子對邵家來說太重要了。 所以邵玉衡其他兒女捆一起,都不及一個向陽在他心中重要,這是他的真心話。 何況向陽還有那麼一番大際遇,這是向家的麒麟駒啊,老天爺給了向陽這麼大的機遇,難道就是為了叫孩子去開開眼? 如果說向陽沒醒前,邵誌堅邵玉衡爺倆也有幾分逐鹿九州的野心,那現在向陽徹底醒了後,這爺倆是鐵了心一條道走到黑了。現在向陽在他們心中地位無限拔高,別說隻是借其他孩子的玩具、女紅作品或者繈褓一用,就是真折損了個把子孫替向陽擋災,那也是在所不惜的。 之前向陽剛落水不久就被挪到前院,就是爺倆請了方士後發現了向陽的異常,打定主意,用自己至剛至陽的氣運給向陽借運呢。 連自己都可以不顧的,何況這些孩子。 向陽如遭雷劈。 再也沒想到阿翁阿耶這麼看中他,又對其他姐姐和弟妹們這麼心狠的。 一時間五味雜陳。 就,突然又有了上一世一落地就虧欠人命的痛苦,雖然這一世這是虧欠親人,但是背負了還不起的人情債的感覺也很不好受啊。 這日子沒法過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