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司徒大人呈上的匿名信孤已交由母皇查看,事關皇室血脈,孤思索再三,決定今日就在這朝堂之上審問,不知諸位愛卿可有意見。”宣政殿的凰椅上,昭寧帝正襟危坐,語氣平和卻不容抗拒。 “不知陛下要如何審問?” “匿名信上所列內容雖言之有理,可無直接證據,孤詔了長帝君與樂淵伯爵入宮,當庭對峙。”昭寧帝道。 “陛下聖明。” 昭寧帝提出當著百官的麵審理此案,全無徇私之意,自是無人反對,隻有立在殿外的雲柔緊張到額頭冒汗,生怕雲卿和雲瀾麵對審問一時答不上,暴露身份,丟了性命。 雲瀾身著半襲鳳袍,雲卿則穿著正四品伯爵的朝服,落後半個身子。 兩人上殿後對著凰椅上的昭寧帝和下首琉璃座的昭元俯身叩拜:“臣參見皇上,長帝姬,陛下聖安,殿下金安。” 昭寧帝單手一抬:“平身吧。” “昨日司徒大人呈上一封匿名信,是關於二位身世問題的,此事涉及皇室血脈,孤萬不可輕視。今日長帝君就和樂淵大人當著群臣的麵解釋一下吧。”昭寧帝道。 解釋?明明就是審訊。 片刻的沉默後,司徒衍站了出來:“陛下,臣審訊過無數犯人,定不會放過一切蛛絲馬跡,還請陛下允準臣來審訊。” 席間不禁有了竊竊私語的聲音,昭寧帝方才言語間的客客氣氣地說是請來解釋一下,可這司徒衍是直接把長帝君和樂淵伯爵當犯人了。 不知道是這司徒衍沒有眼力見呢,還是君臣兩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在演戲呢。 正在眾人等著看戲的時候,昭寧帝道:“既然司徒大人毛遂自薦,那孤便允了。” * 侍女們將那封匿名信遞到司徒衍手中,審訊開始。 “第一個疑點:貴族世家取名向來謹慎,而在紀氏中,長帝君和樂淵伯爵的名字無章法,不知二位作何解釋。” 大周貴族世家最重門第,講宗族,論嫡次,取名也是相當講究。 每個家族的嫡係子弟如何取名,都需長老院商議決定。 單名一個字的同輩中往往會選用相同的偏旁,拿慕容氏來說,慕容珺,慕容璟,慕容琛,皆以“王”為偏旁。 若是遇上兩個字的名字,則第一個采用同字作為字輩,第二個字采用相同偏旁,納蘭昔墀,納蘭昔垚,納蘭昔均,就以“昔”為字輩,“土”為偏旁所命名。 更細者會將家中子女名字分開,單獨設立偏旁和字輩,比如上官家的小一輩中,女孩單名從“火”,如上官焱,上官爍,而男孩單名從“木”,取作上官榆,上官桀。 可雲卿,雲瀾,雲柔三人的名字,除了都有個雲,第二個字簡直就是各區各的,毫無關聯。 “長帝君殿下的名字從‘水’,吏部司員外郎的名字從‘木’,可樂淵大人的名字好像……” 雲瀾微微一愣,雲卿卻淡淡一笑:“司徒大人,照您這麼說,那個撿來的孩子便是在下了。” 司徒衍一愣。 雲卿繼續道:“既然事關皇室血脈,那大人必定是對長帝君的身份存疑,可這第一條明明針對的是在下,算不算是漏洞呢。” 司徒衍片刻後道:“‘卿’字五行屬木,恰與‘柔’字吻合。” 眾人凝神,心道司徒衍不愧日日泡在大理寺公堂上的人,果然雙目如炬,思慮周全,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在大周建立前,華夏連續幾千年以父係為紐帶,實行一夫一妻多妾製,妻妾眾多的男子往往子女眾多,若都采用相同的偏旁怕是湊不過來,因此常采用同屬性的字代替。 雖然這種用法如今已很少見,但也不是沒有。 雲瀾袖擺下的手收緊了一寸,心跳如鼓。 雲卿卻麵色如常,隻是淡淡道:“司徒大人果真明察秋毫,可若這麼說,在下豈不是成了庶子,不對,可母親沒有側室啊,為何要如此取名?” “是啊是啊。”席間傳來竊竊私語聲。 在曾經父係社會,有不少世家給嫡子女選用“金”“木”“水”“火”“土”為偏旁取名,庶子女選用同屬性的字做配。 “柔”從“木”,而“卿”屬“木”,這不明擺著說樂淵伯爵非靜安侯爵嫡出嗎。 司徒衍沉默,雲卿見她臉色不好,淡淡道:“其實在下從前不叫這個名字,而是‘清水’的清。” “清”和“瀾”皆從“水”,自然無疑義了。 太尉宇文宴心生好奇,問道:“可樂淵大人為何要改名?” 雲卿躬身道:“太尉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兒時常犯夢魘之癥,仿佛被鬼上身了一般。後來母親去找城外的道士,那道士說在下‘五行缺木’,可長帝君卻五行旺‘木’,無法從‘木’取名。可這名字已經叫習慣了,不想改變讀音,於是母親思索再三,才將‘清’改成了同音屬木的‘卿’字。” “八字不同?”司徒衍發現疑點,“既然是雙生子,又為何會不同八字?” 雲卿皺了皺眉道:“司徒大人,這您有所不知。當時母親生產的時候,因為有兩個,雖然有仙障護體,可生產仍舊很困難。在下和長帝君雖同出一胎,可那是相差了十幾個時辰的,而且好巧不巧,恰好一個在皋月的廿九日,也就是‘晦日’,而一個出生荷月的‘朔日’,那這八字可不相差十萬八千裡了嗎?” 眾人恍然大悟。 司徒衍將匿名信上所有的內容皆詳細盤問了一番,關於蘇硯的去向,雙生子為何模樣不同,都被雲卿有理有據地回答以及雲瀾適時地應和化解了。 * “陛下,依臣看,這匿名信應是栽贓,長帝君與樂淵伯爵的確是親兄弟。”司徒衍躬身行禮道。 “既如此,那眾愛卿的疑慮盡可消了吧。”昭寧帝道。 “等等。”一年輕的女聲響起,薛靈沄手持象牙笏,於隊列末尾出列殿外,走上前稟報道,“陛下,這匿名信的內容昨日朝堂之上司徒大人已公開宣讀,無法排除長帝君與樂淵大人串供的可能。” 底下一片嘩然,方才被說服的老臣們又紛紛麵露疑慮之色,打量著雲卿和雲瀾。 夏如茵也手持笏板,上前道:“陛下,薛郎中說得有理。” 昭寧帝神色無波:“那依薛愛卿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置?” 薛靈沄突然跪下,叩首道:“臣懇請陛下下令,命長帝君殿下與樂淵伯爵滴血驗親。” 殿中一片肅靜,昭寧帝仍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情緒,昭元的臉色霎時慘白,哀求地看向昭寧帝。 雲卿仍是一副恭敬又帶著閑散的模樣,雲瀾垂眸不語,群臣低頭沉思,皆默默無言。 母係則以血緣為紐帶,隻要擁有同一個母親,並且一直生女兒,那不論相隔多少代,後代的血液都能融合。 並且擁有同一母親的同性別家族成員,還能夠相互借血而不發生排斥反應。 滴血驗親是最直接也最無疑慮的方法,但並不是隨便劃開道口子就可以的,必須得是心頭血,取心頭血對身體的傷害尤其大。 朝中無人敢冒著得罪紀氏全族的風險,讓當今族長的兩個嫡出的兒子取心頭血,這薛靈沄不過一五品的戶部郎中,上朝剛剛夠上進入正殿的資格,今日竟敢當著群臣的麵讓當今的長帝君取心頭血,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陛下,不可呀。”昭元顫顫巍巍道。 “長帝姬殿下,這取心頭雖傷身,可隻需一滴便可換長帝君的清白,宮中醫術高超者甚多,調養血氣不過是幾個月的工夫。”薛靈沄道。 良久的靜默後,耳邊傳來青年爽朗的笑聲。 隻見雲卿邁步到薛靈沄麵前,打量了她一瞬後,對著昭寧帝躬身行禮道:“薛大人說得有理,臣懇請陛下允準。” 昭元向著他投去驚愕的目光,雲卿唇角微微一勾,滿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臣也懇請陛下讓臣與兄長滴血驗親。”雲瀾斂衽道。 昭寧帝沉思片刻後道:“來人,帶長帝君和樂淵伯爵帶去後殿取血。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臣遵旨。” 一女官上前,對二人欠身行禮:“殿下,大人,請隨臣來。” “等等。”薛靈沄冷冰冰的聲音再次席卷大殿。 “薛愛卿,還有何異議。”昭寧帝的神色雖一如往常,聲音中卻含了冷意。 “陛下,臣奏請在這大殿上取血。”薛靈沄道。 “薛愛卿這是不信任孤?”昭寧帝道。 這宣政殿的內官都是昭寧帝的心腹之人,卻被薛靈沄公開質疑,殿中重臣皆頷首危立,就連一向懟天懟地懟皇上的夏如茵此刻都噤了聲。 “臣不敢,臣隻是認為,此事事關重大,前殿與後殿相距甚遠,這血取出後半盞茶的工夫便會失效,若是測出來沒結果,怕是要再取第二次,讓殿下與大人多受一份罪。”薛靈沄道。 好你個薛靈沄。 雲卿麵帶笑意,眼神卻冷得像塊冰:“陛下,臣不介意在這殿上取血,隻是這心頭血需要從心俞穴取,免不了寬衣解帶的……” 昭寧帝有些為難,這殿中除了幾個在京的武將是男子外,其餘都是女官,讓堂堂大周長帝君和四品伯爵在這大殿上脫衣服像什麼樣子。 “大人不必擔心,下官府中有一名醫,擅長針灸,隔著衣服也能準確判斷穴位的位置。隻需要在心俞穴的位置,將衣物劃開一寸,便可取血。”薛靈沄道。 “薛大人想得真是周到,在下佩服。”雲卿陰陽道,轉而他朝著昭寧帝躬了躬身,“那既如此,還要勞煩陛下傳口諭請那名醫跑一趟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