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影綽綽,紅光浮動的燈下,上官柔定睛一瞧,原來竟是沈辰。 她仰頭瞧了一眼,視線越過廊簷,見天色已然微微發白,沈辰這是一夜也未睡嚒?想來是守著眾人準備行囊。 上官柔知道,他總是這樣,凡事親力親為,一絲不茍,決計是不肯偷一點兒懶的,心中不由微微心疼。 雙兒也看清了是他,嚇得悄悄往後縮。 上官柔感覺到拉著她衣袖的手在往後扯,知道雙兒縮在了自己身後。 他倒是毫不詫異雙兒的反應,她也知道,平日不管雙兒多麼調皮,甚至在沈辰麵前偶有無禮,隻因她服侍自己盡心盡力,沈辰是斷不肯責罰她一點兒的。 但今日和往日不同,萬一被沈辰知道兩人偷溜出去,盛怒之下,也不知他會乾些什麼,指不定將雙兒攆走,也是未必。 所以,上官柔也往前微微挪了一步,將雙兒順勢擋住了,神色自若的笑道:“沈大哥,就快天明了,你怎麼在這兒,是一夜沒有歇息嚒?” 沈辰站在背亮處,籠罩在一片陰影中,上官柔看不清他的臉色。 隻聽沈辰道:“你們去哪裡了?也不在房中。” 上官柔便問道:“沈大哥,你幾時來的?” “方才我聽見這院裡有響動,才過來的,就見你們從那邊廊上過來。”沈辰走了兩步,走出了陰影中,上官柔見他麵上有擔憂之色,自覺不忍騙他,不由得低了頭,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口中卻道:“我因鬧肚子,才叫雙兒陪我出恭去了。” 沈辰聽見“鬧肚子”,往前急走兩步到上官柔的麵前,關切道:“是吃壞什麼了嚒?肚子會疼嚒?如今有沒有好些?我讓廚房給你煮碗湯暖暖胃?” 這樣連珠炮的問題,倒是將上官柔逗樂了,她“噗嗤”一笑道:“你瞧你,就是鬧肚子,你是要鬧得眾人都起來嚒。” 沈辰一怔,自己不覺失笑,又瞧了上官柔幾眼,才道:“倒也是,那還是雙兒陪你早些休息吧,天亮了我再來瞧你,若還不好,再叫人來瞧瞧。” 上官柔和雙兒忙應了一聲,恐怕再說下去,沈辰看出端倪,戳破二人的事,那便不好了,便和沈辰道別,雖然心內忐忑,臉上卻顯著無事一般,緩步進了屋子。 沈辰在她房門口站了片刻,又緩緩走至回廊之下。 夜色還未完全褪去,仰頭隻見星月滿天,隻覺春風料峭。他站在廊簷下,麵色平靜似水,其實心中卻充滿了疑惑,何以起夜竟然要穿戴如此齊整?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何以鞋上還帶著些泥?可是他沒有問下去。 上官柔在他心中,永遠是那樣的乖巧可愛,善解人意,現如今大了,俗話說,女大十八變,自然和小時候不同了。 自己和她之間的感情,也和小時候已不同了。 縱然是她騙他,那又何妨,她一定有她的理由。 何況,隻要她希望,自己願意被她騙一輩子,反正她終歸是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的。 他又想了一陣,這才緩步離去,房內的二人本就未眠,聽見沈辰走了,才長舒了口氣,雙兒悄聲道:“小姐,你瞧著沈總管看出來了嚒?” 上官柔道:“不管瞧見沒瞧見,過了今夜,都別提了,沈大哥一天煩心的事兒已經太多了,咱們就不要添亂了。” 雙兒嘟囔了嘴道:“我倒希望他一天沒那麼多煩心的事,能安心陪著小姐,你也就沒有煩心事了。” 上官柔輕聲道:“你這丫頭,一天胡說!” 雙兒便吐了吐舌頭,不吱聲了。 二人折騰一夜,都覺得眼皮沉重,瞌睡難忍,不覺便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寶盞來叫門方起。 雙兒打了水來,服侍了上官柔洗漱,正在替她梳妝,沈辰已然出現在了門口。 他隻是站在門口,靜靜地凝望著上官柔,沒有出聲,也沒有進來。 有時候沈辰也覺得奇怪,每每自己信步而行時,鬼使神差的便會走到上官柔的院子來。 方才自己也是一麵想著這次計劃的安排,一麵信步在園中走,及至一抬頭,卻已然到了上官柔的門口。 他望著正在對鏡理妝的上官柔,想到自己又要遠行,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見到上官柔,心中不禁一陣難受。 雙兒正往上官柔烏黑的發髻上簪上一朵早間寶盞才送來的花,抬頭一眼見到沈辰站在門口,笑道:“沈總管,你來啦。” 上官柔聽見,便扭頭來,對著沈辰笑道:“沈大哥,早點用了嚒?” 沈辰正要答話,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扭頭一瞧,見是寶盞正端了早點來,一個托盤中放著兩碟精致的小菜,一碗稻香粳米粥。 沈辰便道:“我已然吃過了,今日陽光瞧著挺好,我本想著陪你在園中走走。” 上官柔拍手笑道:“那可太好了,我正好想要一會兒去園內走走呢。” “那我一會兒再來。”沈辰說了,便又走出院子,去安排別的事了。 寶盞將盤內的小菜和粥端了出來,輕輕放在桌上,也退了出去。 雙兒見周圍無人,一邊給上官柔理妝,一麵小聲道:“小姐,咱們真的要跟著沈大哥他們一起出行嚒?” 上官柔笑道:“你去準備兩套男子的衣物。” 雙兒輕輕咂舌道:“女扮男裝?小姐,你現在膽子可越來越大了。” “怎麼?你不敢?那你留在這裡好了。”上官柔從鏡中望向站在身後的雙兒。 雙兒忙道:“小姐你說什麼呢。你在哪裡,我便在哪裡。我都聽你的。隻是,我沒想到...” 她還未說完,上官柔便接著道:“沒想到我這麼大膽,敢私自偷跑出去,是麼?” 雙兒向鏡中點了點頭。 上官柔嘆了一聲,道:“我這一世,還有些時間,總要為自己活一回,去做一些自己從未做過的事。” 雙兒聽她語氣低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心中也是不忍,便笑道:“小姐,你說,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上官柔透過鏡子,緩緩的點了點頭,道:“好丫頭,不枉你跟了我一場。” 雙兒笑道:“那是自然,等你以後不要我陪了,我就剃了頭做尼姑去!” 上官柔“呸”了一聲,向鏡中點著她,吃吃笑道:“你要做尼姑去,那陸白公子怎麼辦?” 雙兒臉一紅,跺腳道:“哪個小姐說這樣話,拿一個丫頭打趣,也不害臊。” 上官柔笑道:“你自幼就跟著我,也知自小沒人教導我那些夫子言論。我們山莊更不興那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小兒我就算自己讀了些書,也總覺得那些夫子太過於迂腐。若是兩情相悅,為什麼一定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沒有父母,那一對兒有情人就不能再一起了嚒,這豈不是反而白白耽誤一段好姻緣。” 雙兒道:“小姐,你越說越玄乎了,這男女的事兒,都是天定的姻緣,月老牽的紅線,要是沒有緣分啊,便是兩情相悅,那也成不了一對兒,要是有緣分,便是互相憎恨,也能做夫妻。” 雙兒已然替上官柔梳洗完畢,上官柔對著鏡子裡,微微左右側頭瞧了一瞧,心中反倒安慰自己,若自己的生命定格在這樣花容月貌之時,至少不用麵對垂垂老去的容顏,不用體會美人白頭的無奈,是否也是上天對自己的一種恩待呢? 她向著鏡中的自己,滿意的笑了,一麵起身,一麵道:“你那又是哪裡的歪理邪說。快別說了,待吃了飯,我還得去找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