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痛飲,二人均醉倒在床。 翌日陸白醒來,隻覺窗外陽光刺眼,迷蒙中瞇縫了眼睛,抬手在額前擋住陽光,側頭往一旁瞧了瞧。 葉浪正在他身旁,俯身酣然大睡,呼吸之聲有節奏的在屋內回蕩。 陸白看他那熟睡的模樣,望著他笑一笑,也不驚動他,自己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披了衣服到院外,輕輕叫來茯苓給他打水洗漱。 茯苓出去片刻,將臉盆端了來,見陸白仍在院中,便道:“公子,放哪兒呢?” 他看出陸白不想吵醒葉浪,才溜達著出了房間。 自己一開始的時候,埋怨葉浪給廣安堂帶來麻煩,所以頗不待見他。 但幾次他擺了那樣難看的臉色,葉浪明明瞧見了,卻不以為意,並不刁難他,也不向陸白提起,倒是弄得茯苓挺不好意思,反倒顯得自己小家氣子一般。 後來,又見陸白和葉浪在一起時,時常開懷大笑。 他自小就跟著陸白了,還不太見陸白這樣高興的樣子,平時總是矜持的微微一笑也就罷了。 因此心中便對葉浪又生出了一絲好感,至少能夠讓公子那樣開懷,已經值得他感激對方了。 所以茯苓對葉浪的態度倒是好了許多,並未直接進屋,隻問陸白將水放在哪裡? 不料隻聽“吱呀”一聲,葉浪已然開了門,也披了一件氅衣走了出來。 二人身高相仿,都是高挑修長的身形。但葉浪略比陸白更結實,因此,陸白穿著衣服,顯得飄逸儒雅而翩然脫俗,葉浪穿上倒是正好撐了起來,顯得正好合身。 葉浪一麵抬手擋住陽光,一麵瞇縫著眼往院裡瞧,見陸白站在院中,正在一束光的照耀之下,又著了一身白袍,顯得整個人似乎都在發光似的,他不覺瞧著便笑了。 陸白對他招手笑道:“你來,今日陽光正好。” 葉浪笑道:“我要是有隻畫筆,我得把這一幅晨光微熹中的畫畫下來給你瞧一瞧,說是你畫中仙,想來也不為過。” 陸白扭頭忘了一眼天邊的太陽,笑道:“這還晨光微熹,這都日上三竿了,我們倆都睡過了頭。” 葉浪伸了個懶腰,道:“托你的福,倒是睡了個好覺,也好,我已然養精蓄銳了。” 陸白笑道:“陽光這樣好,你不過來?” 葉浪便笑著走了過去,和陸白並肩站著,二人都閉了眼,抬起頭來,沐浴在陽光下,緩緩的吐納。 那柔和溫暖的陽光照在他們的臉上,嘴上,睫毛上,泛著金色,如此的寧靜祥和。 方才葉浪開門之後,茯苓早將一盆水端了進去,如今不消吩咐,又已打來了一盆水,見他們雙雙站在院子中,他哪裡知道什麼吐納之術,便笑道:“二位還是先過來漱洗一下。” 二人笑著對望了一眼,攜手進了屋,昨日暢聊一夜,兩人隻覺關係更為親密。 隻是一件,葉浪心中頗有迷惑,但也不便再問。 昨夜陸白出去好一陣,一直站在墻邊,似乎和人耳語,葉浪見他出門好一陣,回來便問怎麼回事。 陸白心內擔心葉浪自責,畢竟自己這段時間卷入的事情,都是自葉浪來了廣安堂開始,便淡淡提了一句,是自己的熟人,一筆帶過去了,葉浪也沒再多問。 二人洗漱完畢,都換了日常衣服,葉浪便抱拳道:“陸兄,我這就要告辭了。”隨時告辭,言語中卻多有不舍之意。 萍水先逢,得遇知音,如此倉促分手,陸白也是深為惋惜,隻是一個大男人,如何好輕易表露出來。 他隻是凝望著葉浪,也抱拳回禮道:“葉兄先行,不定我隨後便能趕上。” 葉浪豪爽一笑,道:“如此,陸兄可要快馬加鞭的趕上來。” 陸白笑著點了點頭,喚來茯苓,低聲吩咐了幾句,茯苓便轉身出去,不多時,拿來一個包袱,陸白接了,遞給葉浪道:“這是給你準備的一些乾糧和盤纏。” 葉浪本就是江湖人士,放浪不羈,豪爽坦蕩,最不喜世人那些繁文縟節,虛情假意的推來推去。便不怎麼推,收下了,隻是跟陸白道了聲謝。 陸白也是深喜葉浪如此的性情,絲毫不以為意。 倒是茯苓又是一旁嘟了嘴低聲道:“沒禮貌。” 那聲音不大,葉浪和陸白都聽到了,陸白還未說話,葉浪搶先笑道:“好夥計,又替你家公子心疼了?” 茯苓道:“就是嘛,公子這樣待你,你這樣理所當然,我替公子抱個不平。” 陸白正要說他無禮,不料葉浪擺了擺手,止住了他,哈哈大笑道:“你覺得如何才是有禮,如何才是無禮?我心中有禮,但是外在無禮,算不算無禮?我心中無禮,但是外在有禮,算不算有禮?” 一句話,給茯苓問得愣怔在原地,半天答不上來,陸白也笑了,道:“你先去準備吧,你說不過他的。” 茯苓便嘟囔著去了,陸白對葉浪道:“你見笑了。” 葉浪卻望著茯苓,若有所思,對陸白贊道:“你有個忠心的好夥計,難得難得。” 陸白也望向茯苓,的確,他的忠心自己知道,家父也知道,甚至陸家上下也知道,茯苓從來都是護著陸家,護著自己,小時候陪讀便是裡裡外外的操心,大了他學了醫,也是跟著自己,裡裡外外如一個老媽子一樣的操心。 茯苓早已經超越了一個夥計的身份,在他心中,已是陪伴了他多年的家人,他望著茯苓總是急匆匆的背影,也不免微微帶上一絲笑意。 葉浪又將自己裝扮了起來,貼上了一臉的大胡子,陸白笑著指著他胡子道:“你倒是取個適合他的明兒,不然萬一被人盤問,那可說不上來。” 葉浪皺眉凝思半天,想不出好詞來,陸白又道:“既然又一副美髯,托詞便叫梅染,這個名字倒是雅得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葉浪苦笑道:“這哪裡像我一個男子漢的名字,不過也罷也罷,多謝陸兄賜名。” 二人一路話別,不覺已經走到了門口,簡直是難分難舍,又敘了許久的話,這才依依惜別,目送葉浪跨上了馬。 葉浪在馬上抱拳道:“後會有期。” 陸白回了一禮。 葉浪一揮鞭子,雙腿一夾,那馬嘶鳴一聲,揚起四蹄,翻飛而去。 陸白站在門口,望著葉浪遠去,直到沒有人影,方才返回店內,卻覺得偌大的廣安堂,一時安靜了下來,寂寥得有些讓人不習慣。 葉浪一路疾行,倒是沒有被人認出來,出了城,便撕掉了大胡子,換了一身衣服,恢復了原貌,又一路快馬加鞭的走了大半日,直到日薄西山,覺得腹中饑餓,才手搭涼棚,準備找地兒吃點東西,在就近找地方投宿。 忽見這荒野之中有一個來往山村野店,擺著七八套桌椅,雖然簡陋些,不過出門在外也不用講究這些,於是便下了馬,將馬在一旁樹上栓好,自己邁步進了店裡。 店裡隻有一個老頭子,滿臉皺紋如橫溝般密布,身子枯瘦但精乾,並有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在忙活,見了客人,那個丫頭便過來迎客,葉浪見她鵝蛋臉,兩邊臉蛋有些密密的小麻子,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瞧著人似乎挺機靈的。 他自己撿了一個桌位坐下,就著店內的菜點了兩樣,丫頭便去忙活去了。 葉浪環視這小店,並無旁的之人,隻有隔著一張桌子,有一個背對著自己的男子,背影和身段兒好生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