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郝婆子剛剛死了。 這個小娘子剛剛死了親人。 四順又看一眼那個站在角落裡一動不動的身影:纖細的可憐。 於是,他就又有點兒不落忍。 這緣分還得著落在郝婆子身上。 想他們永寧侯府,何等富貴人家,難道還能沒有人給侯爺做飯吃嗎?那簡直是笑話。所以,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侯爺也每天都是吃過朝食才過來的,本犯不著在這些小飯鋪小攤子上買東西吃。乾凈不乾凈的另說,根本就沒有必要嘛。 可是事有湊巧,有一次下大雪,車夫不小心崴了一下腳,轎子就停了下來。於是就讓侯爺正正好看到了站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郝婆子,於是就讓他去買一個餅子回來。 從那以後,好似就成了習慣,每天上朝之前他都要來這裡買一個餅子。侯爺吃的時候很少,絕大部分時候就完全是進了他自己的肚子裡了。 郝婆子是個老實的,不言不語的,隻知道埋頭乾活兒。日子長了,看著她一個老婆子風裡來雨裡去的,他倒是真有點兒同情上了。 心想著一個孤老婆子挺不容易的,兩個銅板不算什麼,就是一個白麵餅子,他雖不稀罕吃,可也就當是日行一善了。再有,這也是侯爺的吩咐,侯爺怕也是這樣想的,那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可今兒這一遭,四順就有點兒替他們侯爺鬧心了。他們侯爺本來就是做善事兒,也不指望一個賣燒餅的小攤販有什麼回報,可你最起碼得心裡有數吧? 越是窮人,越是得心裡有數。這樣才能活得長久。看郝婆子那樣子倒是個明白的,就是沒想到她竟然還有一個外孫女兒,而且這個外孫女兒竟還是這樣的一個人性。 四順一想到這裡火就大。 可是現在再怎麼說人也是剛沒,她的小孫女不懂事,不會做生意也是有可能的。 於是四順就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提醒:“那為何這樣貴?你這樣是做不了生意的。” 平白貴了三文錢,總得有個由頭吧,任事沒有說不過去。到時候即便是大人們不和你一個小女子計較,可是長此以往,這買賣也根本做不下去呀。 如此損人不利己,何苦來哉? 難道你這個小娘子竟是一個傻的? 戴著竹笠的纖細身影一動不動,溫柔的女聲卻更加溫柔:“多謝小哥提醒,可是那些兩文錢的燒餅是給普通百姓們吃的,大人們當然是要吃五文錢的了。” …… 這話說的,四順一個激靈,連忙偷偷回頭看一眼,發現車轎那邊沒有任何動靜,這才心下稍安。 此時他心中也已然是完全沒有脾氣了:得,我的個乖乖,這是當著和尚罵禿頭,明目張膽地宰大戶啊。行,您小娘子膽子大,就當我是好心做了驢肝肺吧。 算四大爺今兒多事,本想著給你一個臺階下,哪怕是說一句麵粉換了個買家貴了也好,可惜您不買這個賬。可我也不能平白當這個冤大頭,怕是侯爺也不能答應。唉,從此往後,咱們緣盡於此了。 話盡於此,他轉身剛要走,卻忽聽得轎子裡又傳來一聲咳音,緊接著就是他們侯爺低沉的聲音:“起轎吧。” 四順就又是一個激靈,他太知道他們侯爺的脾氣了,這是嫌他耽擱了時間呢。 他連忙就拿著餅子跑過去,連聲賠罪:“奴才知錯了,下次再不敢了,爺恕罪。” 又去催著轎子:“快走,快走。” 一直到跑出去好遠,四順還是忍不住地再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角落裡的人,心裡暗嘆:“唉,可惜了。” 可惜了這樣好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