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獅大街,永寧侯府。 竹然苑。 掌燈前。 鄭修坐在桌案後。 李掌櫃束手站在對麵,等著侯爺問話。 他今日還沒等鋪子關門就忙完了手邊事,急急忙忙趕到府裡來,把今日白日裡發生的事跟侯爺做了稟報。 本來鋪子裡的事他大多可以做主,可因關著小娘子,他著實不敢怠慢,且,小娘子說的話裡亦有此事重大的意思,他到底不放心,還是早早地來報主子知曉。 現時把事情都講明白了,端看侯爺怎樣定奪便是。 這時聽得他們侯爺淡淡問:“難道那個陳成平日裡也是這樣跋扈不成?” 跋扈? 李掌櫃被這低沉的聲音激得心裡咯噔一下,忙低頭恭謹回道:“回爺的話,陳師平日為人性子直爽,脾氣亦是有些許急躁,有話都是當麵說的。” 微微一頓又補一句:“曾先生也曾贊過他,說他這樣的人性子率真,有前古隱士之風儀,當今之時已不可多得矣。” 他怕侯爺忘了這個陳成是曾先生舉薦過來的,故有此一提。 “嗯。” 便聽到他們侯爺淡淡地嗯了一聲,道:“古有狂狷客,今有陳成師。沒想到我侯府小小廟門裡竟還能生出這樣一個大人物,真是幸甚。” 李掌櫃額頭就冒出汗來,不敢多喘一下氣兒。 他又不是傻子,侯爺話裡的嘲諷之意如此明顯,他又豈能聽不出來?若是此時再多嘴多舌,那就是要替那個陳成師挨刀了,咳,他可是不敢,亦是不乾。 此時他們侯爺話題一轉,又淡淡道:“此為寶器齋內部之事宜,不宜外泄,你可做了安排?” 李掌櫃心裡又是一陣發涼,卻又不敢不答話,忙斟酌著回道:“回爺的話,小人已是吩咐了店裡的夥計,此事不可外傳,隻是內部切磋技藝而已,隻是,因事發突然,怕是……” 話至此處不敢再往下講,低著頭屏著氣,等著回音兒。 屋子裡一時靜的他自己喘氣兒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侯爺良久無言。 直到李掌櫃一口氣快喘不上來,心跳如鼓時,才聽到他們侯爺那低沉的聲音響起:“你覺得程娘子可有把握取了那隻黑背蟾蜍?” 李掌櫃憋著的一口氣冒出來,嗆的咳了一下,立時硬憋回去,拱手施禮告罪:“侯爺恕罪,小人無禮。” 又心思急轉著回道:“程娘子技藝高超,才具過人,修復的小人那幅山水小卷天衣無縫。小人觀摩曾先生之小卷時日甚久,竟是毫無破綻可尋,對程師娘子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雖心裡認定程娘子能贏,可這話也不能說實誠了。隻得滿口誇贊地把程娘子誇到天邊上去,至於結論,則自然是由侯爺定奪才行。 “嗯。” 屋裡響起蓋碗碰碗邊的清脆聲音,但聽得他們侯爺欣然道:“既是李掌櫃都如此說,那自是能贏的。本侯就在此靜候佳音了。” 李掌櫃心裡一驚,忙抱拳躬身:“侯爺謬贊。” 一頓,又是偷瞄上座人的神色,恭聲稟報:“回爺的話,小人已是吩咐了小人的孫女明日去侍奉程師娘子,隻是樊劉氏那裡還沒來得及去知會。” 孫女墨枝兒是真,樊劉氏是臨時加上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看侯爺的意思如何了。 “你去辦吧。” 片刻,他們侯爺溫聲道。 李掌櫃當即心領神會,躬身施禮,應聲‘是’,束手輕輕退出房門。 心裡卻是叫苦不迭:侯爺輕飄飄一句話就把他的那些虛話落到實處,若是贏了自是皆大歡喜,若是失手輸了,那他豈不是要承著侯爺的雷霆震怒? 苦死他也! 李掌櫃滿懷擔憂離去。 鄭修卻是把守在門邊的雙筆喚進屋來。 吩咐他去查琳瑯閣這筆交易的內幕。 “一定要詳細查,不能有任何紕漏之處。” 此事蹊蹺。 她那樣心思靈透的人,自不會說出無根無據的話。其中定有極大的緣由,令她不得不做出如此舉動,必須祥查。 雙筆恭謹應了,卻沒有即刻離去,而是又躬身道:“回爺的話,屬下還有一事稟報。” 鄭修微微頷首:“講。” 雙筆便道:“陳統領和屬下說起那個齊勝,言到最近一直點了卯以後就往城外跑。打聽出來的消息,說是他在打問田地售賣的事。” 鄭修長眉微微挑起。 那個不會種田的小子想買田地置產? 應該不是。 鄭修負手,長身玉立:“看著他。” 雙筆應‘是’,躬身退下。 鄭修略又站了一刻,轉身回到桌前,拿起紫檀木山水筆架上的銀毫,刷刷幾筆落於紙上。 潔白宣紙上兩個墨色大字格外醒目:程氏。 鄭修俊美鳳目凝注其上,唇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