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信終於說出了那句話。 程木槿大大杏眼裡的水霧亦終於墜落下來。 本就白皙的麵龐此時更是一片慘白。 就那樣直直地盯著程信看,抖著唇道:“父親怎能如此?怎敢如此?您可是忘了?這間院子還是外祖母的陪嫁,父親為了二娘和妹妹把家畝田地敗光了也便罷了,怎地還要連外祖母的陪嫁也要霸占了去?這是要把女兒也趕出去不成?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女兒是不會出去的,即便是要出去,也應當是你們出去才是。” 什麼? 這個死丫頭! 竟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程信目眥欲裂,話也不說一句,立時就是上前幾步,掄起胳膊朝著程木槿麵上打過來。 程木槿早已防著程信會耍混犯賴,可到底身子弱,卻是慢了半拍,臉上是躲了過去,可還是被掃落了一下肩膀,這一下子頓覺肩上火辣辣的疼。 “父親!” 她硬著聲音喝了一聲,瞪著大大的水杏眼,恨恨看著程信。 程信氣的直喘粗氣,打人的手直抖。 罵道:“還反了你了,敢跟你老子這樣講話。甚的你的院子她的院子,這都是你老子我的院子!還不滾回你的屋裡去,好好麵壁思過,等著老子再教訓你不成?” 他都氣糊塗了,竟一時忘了,這不是自己住的東屋,而是女兒的閨房。 霍氏亦是被程信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閃了一下神,可隨即看到程木槿被打,她這心裡就又是歡喜不禁。 暗自啐了一句死丫頭,你也有今日! 一心裡隻是恨不得程信再上去多打幾巴掌,她這心裡才更舒坦。可最後到底還是忍住了,隻強抑著滿心的歡喜,思量著火候差不多了,該是自己出麵的時候了。 於是便忙上前拉住程信的胳膊。 溫聲勸道:“老爺快莫要生氣。槿兒還小,不懂事,咱們慢慢教著就是了,何必說那樣絕情的話,可是要嚇著女兒的。她是你的女兒,你是她的爹爹,都是一家人,親親的父女兩個。縱是槿兒再不對,再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兒,也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呀。她不曉事,老爺便讓著她些就是。再是說了,她還那樣小,身子也弱,在這裡除了我們又沒有旁的親人,便是要送她走,又能送到哪裡去?老爺快莫要說這樣的氣話。” 接著又嗔怪地去看程木槿。 訓導她:“你還傻站著做什麼?還不快過來給你爹爹賠罪?你這孩子也是,脾氣恁的犟,他是你爹爹,再怎地對你也是為著你好,你又何必這樣傷著他的心!你心裡也莫要怪你爹爹打你,他也是氣的狠了,其實一心裡隻是為著你好。” 霍氏好巧嘴,這一番話綿裡藏針,軟硬合宜,直把一蓬烈火上澆的好大一瓢油。 直等著大火燒起來呢! 這就是霍氏的本事,不管哄鬼還是哄人,都是她一個人做全了。 程木槿想起那個在薊州時每日裡聽著這樣話長大的小小程木槿,不由生出一分真怒。 她咬著唇冷笑:“二娘也莫要幸災樂禍,說這樣沒黑沒白的話哄我。若是真為著我好,又為何不問我為何與那下人發生口角?又為何不問我有沒有受了氣挨了欺負去?現今卻隻是聽了旁人一些不著東西四六的閑言碎語就這樣急急跑過來問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甚且還要攆了我出去,為的究竟是誰?不過是怕我真得罪了貴人,為了自家的前程富貴而已。且,若這真的是好話,真的是為著我好,又為何平日裡從不對妹妹講,卻單隻對我一個人這樣?” 程木槿兩隻淚眼裡泛著清冷的光,直直盯著霍氏,直逼問到她的臉麵上去。 左右也是要走了,那些話留著無用,索性都一次說個痛快。 且,撕破了臉才好讓事情沒有餘地。 程信太過貪婪多疑,沒有霍氏助陣,她怕他又要反悔。 任誰被一個小輩這樣指著鼻子當麵戳穿心思,都要嗆不住。霍氏再是個笑麵虎,也是撐不住了,到底變了臉色。 她是個心思陰的,心裡恨不得立時上去就撕了那張嘴兒,刮花了那張臉兒,可到底忍住了。 也不跟程木槿對上,而是對著程信淚蒙蒙訴委屈:“老爺,都是妾身不好,妾身不會說話兒,本是一片真心為著你們父女兩個,卻不知反倒惹惱了槿兒。這一切都是妾身的錯兒,妾身往後再不說便是了。” 說著就是鬆開了程信的胳膊,含著帕子捂住臉,退到一邊去了。 程信的臉都黑了。 當即冷笑道:“好哇,好哇!這可真是,可真是我養的好閨女,竟敢這樣忤逆父母。既是這樣,那你便不要在這個家待著了,明日裡我便把你送到平州老家去。從此往後,你也便無父無母,再不用聽我和你娘嘮叨教導了。” 什麼,平州老家? 平州還有個老家? 霍氏和程木槿皆是一怔,愕然地看著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