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八年,五月十一日。 程木槿經過了三日的宮廷禮儀學習,終於獲準進入皇宮,麵見當今聖上——周武帝。 宮墻深深,到處是飛簷走壁,華庭美屋。四處行走的宮使宮女們皆是低首垂目,匆匆來去。偌大的宮廷中,竟安靜的若入無人之境。 程木槿不由更加謹慎起來。 深入宮廷,便知那些繁華熱鬧,那些市井煙火,皆與這裡無緣。這裡是莊嚴肅穆所在,是全周武最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所在。若入此處者,皆會不由自主地生出景仰敬畏之心來。 程木槿也不例外。 那個在羊角巷,在平州府東寧縣小李村安之若素的女子,此刻也不由得有些許緊繃。 程木槿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起,端正著步伐跟在前麵帶路的宮使身後,悄步走進大殿去。 待入得那高高的門檻,隻覺入目皆是高大廣闊,莊嚴肅穆之景物,自有一股威然端凝之氣在殿內流淌。 前麵的宮使彎腰俯首稟報:平州府東寧縣小李村民女程氏覲見。 說罷讓開身去。 程木槿當即跪下,依照這三日學來的規矩,端端正正三叩首,口稱:民女程氏拜見聖上,聖上萬安。 最後一叩首完畢,便低低伏在那裡,隻望著光可鑒人的木質地板,屏息靜氣靜靜等待。 殿上先是寂然無聲,隨即便有篤篤的腳步聲向下行來,隨即停在她的麵前。 緊接著,一個溫和的聲音淡淡道:“抬起頭來。” 程木槿低聲應‘是’,慢慢抬起頭來。 首先是一雙金絲鑲邊的薄底皂靴映入眼簾,上麵九爪金龍盤踞,纖塵不染。 再上麵便是金色勾邊黑色緞袍,再往上,她便見到一張儒雅溫和的中年人的臉。 程木槿隻是匆匆一瞥,便立即垂目,低頭俯首。 這就是當今周武朝的皇帝——武帝了。 又是等了片刻,那溫和的聲音才又道:“果然是個美人,怪不得,起來吧。” 怪不得什麼卻是沒說。 程木槿心中早有準備,此時卻是能安之若素了。 她恭聲應‘是’,依著才學過的禮儀,慢慢站起身來,微微側身疊手垂目等待。 餘光裡,隻覺那雙眼睛又上下打量她兩眼,隨即便轉身負手,在她麵前來回踱步。 待踱得兩圈後,就又停在她麵前。 沉聲問:“你可知朕宣你進宮所為何事?” 程木槿疊手福禮,回稟道:“回皇上,民女不知。” “嗬嗬。” 武帝輕笑一聲,道:“好一個不知。朕聞你曾居京城,彼時便與靜之相識,此事可為真?” 靜之? 應是鄭侯爺的字吧。 程木槿躬身肅聲回答:“回皇上的話,確有此事,民女當時在鐵馬橋巷賣燒餅,偶然識得侯爺。” “哦?” 武帝輕聲打一個疑問。 “隻是相識嗎?隻是相識,那他為何偏要娶你為妻,即便是朕要把鎮國公府上的愛女嫁與他為妻,他也是不願,這又是為何?” 武帝的聲音十分輕柔,還似有一絲隱隱的笑意。 程木槿卻暗自警醒:來了。 她知曉這些事是瞞不過皇上去的,因此也早有準備。至於武帝到底有沒有生氣,她不知曉。她隻知曉,自己若是一個應答不妥,那這時的不生氣,也會立時就變成生氣的了。 於是,她恭謹福禮回答:“回皇上的話,侯爺曾偶然救得民女一命,當時或許曉得了民女身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頗覺有些許可憐處,便多了一些憐憫。後民女又經了一些曲折,與侯爺便又多了幾麵之緣,待得民女回歸了祖籍居家種田討生計,侯爺便也難免會有些許照拂。” 說到此處,程木槿便微微抬目,道:“皇上明察秋毫,這世間的事情沒有能瞞得過皇上去的,民女隻是一介布衣,如今在平州小李村過些閑適清淡日子,隻一心想著能種出那新莊稼棉花來,好獻與朝廷與皇上,其他一切並無所求,還請皇上明察。” 說罷,程木槿當即便疊手端直跪下,垂首等待武帝示下。 她隻是一介民女,鄭侯爺出於憐憫才照拂於她,她亦是安於鄉村生活,並無奢望,這個都說清楚了,至於他為何偏要娶她為妻,她卻是不能提了,提了能說明什麼?說明鄭侯爺對她情有獨鐘,非她不娶? 她好大的臉麵! 且,還有個詞語叫‘為尊者諱’,就是說不要提及位高的人不願意聽不願意做的事,以免惹人不快,而現今,無論是皇上還是鄭侯爺,於她而言都是尊者,而此事本又有些微妙,是以她還是不要提的好。 至於皇上這個尊者怎麼想,她就無能為力了。左右此事鄭侯爺已然和皇上提過了,她再怎麼說怎麼辯解都會被看成是狡辯,索性就隻說該說的吧。對於鄭侯爺來說,也大不了在皇帝處得了個單相思的名頭,卻不是私相授受,這樣對他們兩個人都是最好的結果。 一切都說該說的事實,這是程木槿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她不是朝堂政客老狐貍,也隻有這樣的能力了。 她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