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遷魂(1 / 1)

我兩隻腳剛邁進寢殿,一盆腥臭的液體忽的從我頭頂淋下來,惡心的氣味熏的我差點嘔出來,我憤憤的抹了一把臉,勉強睜開一隻眼,一手血汙。   趙闊的一隻手攥著常青的衣袖,兩人緊挨著站在一起。趙闊那廝一向不屑與後宮君妃多講一句話,如今這場麵甚是奇怪。   趙闊哆哆嗦嗦從懷裡掏出一張黃紙符咒,掐著符紙碰了一下常青,常青低頭看了一眼沒接。趙闊咬咬牙,掐著那道符,側著身子向我靠近。   我咬著後槽牙瞪著他。他挪到我跟前,將那道破紙按在我腦門上,迅速退回到常青身邊,仿佛我是吃人的惡鬼。   我胸中的怒火陡然騰起,從嘴裡吐出一口惡氣,吹的那道破符在我眼前翻飛。   朱砂畫符,加黑狗血,這是想把我當邪祟滅了啊。我一把扯下腦門上的符紙,把它撚成緊緊的一團,使勁摔在地上,用腳踏上去碾了幾碾。對麵那兩人身體一抖,竟握上了對方的手。   我正欲上前給罪魁禍首來一套全身舒筋展骨大法,身後忽然有人扶住我肩膀,溫柔的用手中的一團布幫我擦拭頭發和臉上的血汙,輕聲問道:“還好嗎?”我頓覺一腔憤恨化作萬般委屈,癟著嘴點點頭。   雲熙扭過頭去厲聲對那兩個說:“沒有做好準備,你們怎可如此莽撞?!”我頭一次見雲熙這樣疾言厲色的與人講話。怒火立刻消了大半,拉著雲熙的手說:“我們走”。   出了寢殿,見雲熙身上隻穿著中衣,染了汙血的外袍還攥在手裡。我拿過外袍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隨手將它丟在地上。伸手拉了雲熙一路朝湖邊跑去,月光皎潔,湖水悠悠,水月相應,湖麵澄澈無煙,我索性脫去外袍,一頭紮進湖中,雲熙緊緊跟在我身後。   我一路朝湖中心遊去。過了許久,雲熙遊到我身旁說:“蓉兒,遊的太遠了,我們回去吧?”我說:“我想去湖中心看看那裡到底有什麼?”雲熙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點頭說:“好”,他伴在我身側繼續與我向湖心遊。   母後在時,湖心被列為禁區。每當月圓之夜,湖心波光縈繞,明亮耀眼,遠遠望去猶如落在水中的一輪明月。   我憑著一腔怒火一直遊,快到筋疲力盡時眼前出現一方石砌的平臺,雲熙先爬了上去,伸手把我也拉了上去。我站在一塊鑲嵌黑曜石的石板上,水剛剛沒過腳踝,向前邁了一步,腳下傳來哢嚓一聲輕響,平臺的中間緩緩升起一個兩人多高黃褐色半透明的花苞,花苞的一片葉子打開,裡麵有張足可躺下兩人的軟榻,一張可供兩人作息的小桌椅。兩片花葉是用兩隻碩大的玳瑁殼做成,一隻稍大的做頂,一隻做底,打開後形似海貝。   經過精心打磨的玳瑁房頂把月光聚攏進房間,整個房間被淡黃柔美的光籠罩著,美倫美煥。   我與雲熙躺在軟榻上仰望星空,玳瑁屋頂折射的星光旖旎美幻,甜蜜的滋潤氣息縈繞著彼此,一切雜亂煩憂均被抹去。仿佛隻有此刻,我們才真正屬於彼此。   雲熙撥開床頭帷幕,漏出的木質床欄上刻著一副圖畫,畫中兩個小人坐在玳瑁殼邊緣,男子用一隻手摟著女子的肩膀,兩人仰頭望著星空,旁邊刻著芷和賢兩個字,芷是我母後的小字,想來這裡曾是母後和軍理大人躲避世事煩擾的地方。   翌日,當幾縷晨光從玳瑁殼頂流溢而下,雲熙仍安靜的睡著,臉上撒了淺淡的碎金,看得我晃了神。   遠處晨光熹微,雲卷雲舒千絲萬縷。我收回目光時,發現雲熙正望著我,黑眸中星芒閃耀。他微笑著說:“我曾夢見與你去了一處地方,那裡沒有公務纏身,沒有世事煩擾,隻有你我二人。”我道:“那亦是我心中所願。”雲熙輕輕把我攬在懷中,四目相對間,我的肚子不適時宜的咕咕叫了起來。   雲熙笑著起身在房內查看,待他將身子探出貝殼後,扭頭朝我欣然一笑。我走到他身旁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外麵竟泊著一隻小船,臺麵上擺了兩個大籃子,裡麵分別裝著衣物和吃食。遠處另一隻小船中軍理大人搖著船槳,漸漸遠去。   我與雲熙在玳瑁殼中呆了整整三日方才回宮。   剛進寢殿,趙闊便屁顛屁顛的來了,好像之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走到我跟前用一根手指勾勾我下巴,道:”娘子,我好想你,你去哪裡了?”好似不太在意的一問,翠喜明明說他派人四處尋我,自己也來問了無數次。他偏偏在我麵前做這副霸道紈絝的樣子。不知是不是前段時日錘他錘多了,現下一見他便想錘上一錘。   見我沒反應,他倏然嚴肅起來,雙手扣緊我肩膀認真的問道:“肖淩,為何我覺得你與從前不同了?你到底怎麼了?”   我又去探了探肖淩微弱的魂,她沉睡著,那珠子不見了。   許是我眼神發直的盯著趙闊,讓他產生了什麼想法,這家夥竟然閉著眼,很深情的把嘴湊了過來。我用一隻手去擋他的臉,竟被他壞笑著抓住手腕,直接把我抵在柱子上。   我掙紮幾下,完全動彈不得。他鼻尖碰著我的鼻尖,熱氣呲著我的臉,死死的盯著我。我扭過頭被他一隻手鉗著下巴扭過來,惡狠狠的說:“三個月了,我早已不需要什麼靜養,你到底為何這樣?什麼一體雙魂,可是借口?”我不再掙紮,坦然的審視他,墨眉如畫,鼻峰挺拔,是真的很帥。他盯了我幾秒,歪頭要吻我,我迅速躲過他的吻,我能感覺到他豁然騰起的烈火,我趕忙道:“肖淩有危險了,我幾乎感受不到她的魂了。如你不嫌棄,我倒願意接過她的一切,包括你。”   趙闊的手仍捏著我下巴,身體卻遠離我,表情琢磨不定,默不作聲盯著我看。我對著門外喊:“懷桑,去把宋君妃和常青都叫來。”   “是”。   趙闊劍眉豎起,過來掐著我的肩膀道:“什麼雙魂,倘若你與我淡了,便直接說。”   我無奈道:“肖淩她心悅你,歡喜你,歡喜得不得了,見你時心跳加快,想你時心中喜悅。累的時候想你,開心時候還想著你。”眼看著趙闊嘴角翹起。我又道:“哎~話又說回來,你若不信我說的,乾嘛用黑狗血淋我,你定是覺出哪裡不對了,現下隻能叫他兩個來一起想想法子了。”   見他麵帶疑慮,我繼續道:“也難怪你不信,除了夏國密林那次遇刺和魯洲喝秋露白的時候是我。其它都是我兩個一起,那怪你分不大清。”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趙闊臉好像紅了紅。   我忙解釋道:“回宮後你倆個風花雪月的時候,隻有肖淩在。咳咳。”   趙闊目光如炬的盯著我,一副要拿著把火鉗把我燒穿的樣子。   雲熙和常青來了,規規矩矩的給我兩個行禮。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這些虛禮都省了吧,你兩個坐。我有件要緊的事要與你三個商量。”   接下來的日子,常青和雲熙告了假一直躲在我寢殿裡畫各種符,趙闊埋在一堆驅邪滅鬼的書中,不知從哪裡搞來一堆法器堆了一地。   我下了朝先回寢殿,進門便開始試驗各種符咒,還喝了兩次符水。害得我拉了三天,頭重腳輕。   我試的煩了,便把眼前的符紙都貼在臉上。再讓趙闊拿著各種法器,在我肩膀發頂亂拍一氣。可什麼作用都不起。   宮中盛傳我荒淫無道,就連劉姥姥都來提醒我注意身體和風評。我冤得很。   一日剛下朝,懷桑急急的跑到我跟前,雙眼含淚的道:“君上。”我心裡咯噔一下,能讓懷桑不淡定的必然是大事。我穩了穩心神道:“何事?但說無妨。”   懷桑哀傷道:“翠喜出事了。現下在四君妃的寢殿內。”我邊急急地走邊問:“出了什麼事?為何又會在四君妃的寢殿內,那裡不是空置很久了嗎。”   懷桑咬了咬唇道:“翠喜服毒自盡了。太醫發現時,隻剩下一口氣。怕是兇多吉少。”   我停下腳步,看向懷桑,確定她不是與我玩笑。翠喜的性格怎會自戕。我扭身朝後宮跑去,懷桑跟在我身後,“君上要保重身體,莫要太難過了。”   推開慶雲殿的門,一眼便看見床上蒙著白布。趙闊屏退了搖著頭的太醫,我走過去,用顫抖的手掀開白布,一雙肅殺的眼盯著我,還沒等我反應,那人舉起一根閃著寒光的錐子,直接紮進我胸口。   我從小便怕針,尤其長的,前一世我外婆在離我很遠的地方織毛衣,我看著那些晃動的長針,都覺得刺得睜不開眼。家裡人都知道我是在老黃太太那落的心理陰影,織毛衣什麼的都離我遠遠的。   如今那樣一根針紮在我胸口,我隻覺得劇烈的痛感從胸口傳到四肢百骸,我低頭看了一眼那錐子,針尖處有個擋片,應該是以防紮的深了傷到我。   可惡,難怪前些日子趙闊問我最怕什麼,原來在這裡等著我呢。眼前那人是柳季,他看著我沒有絲毫畏懼,似乎還很享受這種快感,他嘴角上揚,眼中閃著寒光。他一下拔出那根錐子,我看見錐子的前尖上沾著一點血,應該沒沒入多少,可我卻覺得極痛,且一陣寒涼傳遍四肢百骸。   長長的錐體寒光閃閃,我忽覺得整個身體向後一蕩,浮到了半空中,趙闊和雲熙一起沖上來拉著肖淩檢查胸前的傷口,柳季從床上淡定的下來,跪在旁邊。常青一臉擔憂的扶著肖淩的背。   還沒等我多想,一股巨大的力量豁然將我吸走,我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待我又有了意識,隻覺得渾身冷濕,手背虎口處脹痛,緩緩睜眼看見李太醫拿著根銀針正欲紮我,抬起手來一看,手背上還釘了兩根。   我一把揪住李太醫的衣領半威脅半哀求的道:“快點,給我拔掉。”李太醫道:“好好,既然人已經醒了,臣這就拔掉。”說著利索的抽去了我手上插著的兩根針。   我恍恍惚惚的起身,桌子處背對著我坐著三個人,其中兩個是趙闊和常青,一位背影看著眼熟,他三個看著一個方向,我望過去是雲熙,他拉著一個人的手跪坐在床邊,哀傷的抽泣著,神情絕望,我緩緩走過去想安慰他,驚訝的發現床上躺著的是翠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嘴唇烏青,麵色慘白。我扭頭看坐著的三個人,中間的是那張在鏡中看了無數次的臉,是肖淩。   雲熙把翠喜的手放回床上,強撐著身體起身,兩條胳膊無力的垂在身側,哀傷的說:“全都怨我,我怎可拿你去冒險。”雲熙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我顧不得那麼多,撲過去探了探翠喜的鼻息,摸了脈搏。哇的一聲哭起來,我悲憤地對著身後的幾個喊道:“她是怎麼死的?莫不是為了我,便害了   常青走過來拉我:“十一,君上麵前不可無理,翠喜沒死,太醫說她氣息微弱是服了龜息丹的緣故,雲錦吃的多沒有救回來。她吃的少,暫且無性命之憂。你還是先回寢殿,晚些時候我去看你。你且照顧好自己,切莫再尋死了。”   我滿臉淚痕,正欲再追問翠喜自戕的緣由。忽的反應過來,常青方才叫我什麼?十一?!   床上的翠喜動了一下,雲熙立刻喊來劉太醫。劉太醫拿著一包針急急跑過去。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雙手拉開前襟把臉埋在領口裡朝裡看,皮膚白皙,卻是一馬平川。我跌跌撞撞跑到鏡子前,用手拂去鏡麵的落塵,一張雌雄莫辨慘白的臉,幾縷濕發貼在額前,一副病嬌像。   我懷著最後一絲希望,趁大家沒注意,在兩腿間摸了一把。老天一定是在耍我,我用拳頭使勁的錘了一下麵前的柱子,哀嚎:“老天爺,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趙闊目光灼灼的看向我。其它幾個人也相繼向我投來了審視的目光。   我轉身對著雲熙道:“大愛無疆,雲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