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被土匪請上山,我被關在一間竹屋中,屋子外邊雖簡陋,內裡卻一應俱全,裝飾物件也頗具講究。前三天我被限製出屋,送水送飯的小哥任我怎樣套近乎,總是擺著一副臭臉。 到了第四天,小哥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讓我喊他小順子,一整天麵麵俱到,笑得臉上擠出四朵菊花來。我被他的兩排大牙晃了一整天,到了傍晚免不得頭暈腦脹,我扶著額頭坐在桌前,他立刻上前倒了杯茶水遞到我手中,殷勤地說:“親家如是憋悶了,就出去走走。整日裡在這房中憋著,出去透透氣也是好的。我們這山中呀,天地靈氣純凈,有利凈化五臟六腑的濁氣。連咱們姑爺都說吸上一口,一通百通。” 好像之前不是他堵在門口對我吹胡子瞪眼讓我老實點的。 他剛才說什麼?“姑爺?”到了下午他開始叫我親家我還沒太在意。 小順子直起腰板搖頭晃腦比比劃劃地說:“瞧我這腦袋瓜子,竟忘了告訴親家,牧野官人與我家寨主一見鐘情,再見傾心,如今兩人心意相通,已決定成親,一個月後大婚。” 我騰的一下站起來,說:“如此,如此~喜事,你怎的不早告訴我。我那兄弟老大不小一直嫁不出去,如今能被你家寨主看上,真是燒了高香,祖墳冒青煙啊。”我走到窗前背對著他,掩去臉上的表情,抬頭望天,情真意切地說:“我與牧野兄雖不是親生兄弟,可勝似親人。他於我還有救命之恩,我兄人生此等大喜事,定要好好恭賀才是。我此刻內心的喜悅真是難以言表。” 小順子立刻上前拉著我的手說:“小順子六歲就跟著寨主了,天曉得我家寨主姻緣有多坎坷,吃了多少苦頭,如今能遇到姑爺,定是天定的緣分。”我激動的拍著他的手說:“就是,就是。我兄弟的緣分原來在這兒等著呢。”小順子雙眼含淚,緊緊握著我的手,不住點頭。 我心裡哀嘆:“李牧啊,李牧,你可想過有一天你會犧牲色像來救兄弟們?她若是個長相平平的也就算了,偏生是這種形容古怪的。真是難為你啦。” 我摸了一把臉,抹去虛無的淚水。想起先前李牧給我訂的人設,我又病嬌的咳了咳,扶著桌子坐下。 小順子說:“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瞧著親家臉色都比先前紅潤了些許吶。”我展出個無比真誠喜悅的笑容來:“大兄弟說的正是,我聽聞我兄此生有了歸處,心中喜悅的很吶。不知我兄現在何處?我去好好恭賀一番才好。” 小順子眉飛色舞地說:“我來時,姑爺正和寨主正在後山河中撈魚。姑爺和寨主一樣,都喜歡吃糖醋魚。這幾天姑爺都是親手下廚,每次啊都是細細把刺挑好了,才喂給我們寨主吃的吶。我們寨主啊心情好,吃飯也香,這幾日每頓都能吃上兩碗米飯。” 腦中想像李牧夾著塊魚放到寨主嘴邊的情形,嘴裡感覺直返酸水。如今這戲倒做得足。 李牧他不但愛吃糖醋魚,還愛吃悶肘子,醬豬蹄,烤牛肉,烤鴨子,哪個不都是他愛吃的。 我假裝一臉艷羨的說:“喔,一生一世一雙人,好一對,一對鴛鴦戲水啊。我就先不去打擾了,自己先在寨子裡溜達一會吧。” 小順子說:“我們寨裡也有命苦的女娃子,回頭親家也相看相看,若有如意的,讓我們寨主給您做主。” 我嘆道:“我如此身體,就不耽誤別人了。”說完咳咳咳。小順子上下打量我一凡,眼睛還在我身體某處停留了片刻,又迅速移開,而後一臉同情的看著我。 我想起來了,他們家姑爺不是還說我有隱疾嘛。小順子不知道是不是同情我,對我愈發殷勤,帶著我在寨子各處閑逛,一路上耐心講解,積極介紹,就連茅廁都帶我參觀了幾處。 我為了符合病嬌人設,走走停停,順便把寨子細細勘察了一遍。不得不說應寨主是個有內秀的,寨中各處均有奇思妙想的發明創造。尤其茅廁中的上下水係統,已初具現代衛生間的雛形。 我一連幾日揣著瓜子,在寨中四處溜達,找人聊天。 寨主名叫應青青,出生在魯洲的大戶人家,家中七個姐妹,其它六個均貌若天仙,唯獨她長得連自己爹娘都嫌棄,更別說從小整日裡悶在房間研究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便被當成了奇葩。 應青青長大後說過幾次親都沒成,後來好不容易下嫁到一戶普通農家,還在新婚之夜嚇壞新郎,當夜被趕出了家門。應青青一氣之下便上山做了土匪,在山上一年不到,憑借各種手藝,贏得了一眾弟兄的信任。 劉寨主去年屠了一家人,搶了人家閨女,可在新婚之夜竟暴斃在茅廁裡。應青青被推選為大當家,領導一眾弟兄蓋房種地,養雞養豬,偶爾還劫貧濟富,轉眼把寨子擴大了兩倍。 小順子口沫橫飛地講著他們應寨主的傳奇。待我看完最後一處茅廁後,我對小順子表示,我想獨自上個茅廁,再在寨中隨意走走,讓他去好生休息。幾經推讓,他終於答應先回住處喝口水,晚上再來尋我。走出去又走回來指了指形似馬桶的坐便器說:“前寨主就坐著仙逝的。”我拱拱手委婉表示晚上他也不必來了。 聽說李牧回住處了,我便徑直去找他,進去前想了很多他一臉苦兮兮向我訴苦的場景。可一推門,他竟坐在窗前認真地秀著蓋頭。我咳了一聲,他抬起頭,竟是一臉的幸福。 我背著手踱過去,拿起他手裡秀了一半的蓋頭看了看。噗嗤笑出聲來,蓋頭上繡著一隻青蛙蹲在荷葉上,低頭望著水裡的一條小青魚,我強忍著笑說:“兄長還有這份手藝,著實驚到弟弟我了。”李牧小心從我手中抽回蓋頭,還輕輕撣了撣,低頭繼續秀。半晌說了句:“日子有些緊,我不抓緊怕是來不及。” 我低頭試圖對上他的眼,小聲說:“李兄啊,你這演技真是了得。”任誰看了都是一副情深款款,期盼婚禮的準新郎啊。 李牧抬起頭與我對視,誠懇說道:“我是認真的。我心悅於她。”我笑道:“嗯,如此便恭喜兄長了。”鬼才相信你的話。 李牧笑笑:“沂城,我們晚些時候再去,我先與青青完婚。”李牧真是謹慎,我方才已經看了周圍,沒人監視。古時又沒有隱形監控器,他這樣謹小慎微的說話,怕是入戲太深啊。 想到李牧但凡做什麼都要做到極致的性格,便理解了他這樣的行為。一個人演戲連自己都信了,別人還能不信嗎。好吧,我就配合他演一演,生活本來就是一場戲嘛。 我樂嗬嗬的說:“我期待送兄長入洞房的那天。”李牧嘴角上揚沒說話,低頭繼續秀他的蓋頭。 沒說幾句話,門外傳來腳步聲。李牧立刻推開窗戶向外張望,應寨主帶著三四個人風風火火的來了。李牧立刻放下手中的蓋頭,推門迎了出去。我跟在後麵,看男主女主互握雙手,深情款款的對視。李牧伸手幫應寨主順了一下鬢角的劉海說:“方才不是說要處理寨中事務,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了。” 應寨主笑的春風燦爛:“心裡念著你,自然處理的快些。”周圍的幾位一臉的艷羨,我卻聽得牙酸。 應大當家捯飭了自己,之前爆炸頭被梳成了馬尾,自來卷的頭發,在腦後形成了顆大丸子。淩亂肆意的眉毛也被修剪整齊,現下比蠟筆小新的兩根粗眉長了一丟丟。眼睛勉強叫做丹鳳眼吧。厚唇倒不難看,齙牙不是太明顯,單看還有點小可愛。整體上竟然有了些國際名模的範,女為悅己者容嘛,看來應寨主是真心心悅李牧的。我心中免不得對她生出幾份憐憫,她雖是土匪,還強搶民男,可這樣被騙婚,未免也可憐了些。 李牧牽了她的手轉身向屋裡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見我呆在原地,在我眼前晃了晃手說:“叫大嫂。”我回過神來,恭恭敬敬作揖:“十一,給大嫂請安。”應青青麵帶嬌羞說:“弟弟別客氣,山裡人粗鄙,沒那些個規矩,不必行禮。”我改成抱拳道:“全聽大嫂的。我在家中排行十一,大嫂以後喊我十一吧。”大嫂輕嘆了口氣,摸摸我發頂說:“孩子不容易,你哥都對我講了,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若你不嫌棄,以後就留在山上吧,我和相公一起照顧你,待你養好身子,再幫你找個好人家。”說完深情款款地看著李牧。 我不知道李牧把我編排的多悲慘,想起他之前說我是相公館的。低頭裝作一副淒慘模樣,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抬頭雙眼含淚,萋萋哀哀的說:“我已是殘敗之軀,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嫂嫂和兄長不用管我。有一日,我命喪黃泉,哥嫂在這山上隨意找棵樹,把我埋了便是。”李牧揚了揚眉,應青青和她身後幾個男土匪聽得動容,大胡子還用袖子抹起眼淚來。 大胡子使勁抹了把眼睛上前一步拉著我的手說:“兄弟,姑爺說了你這病是心病,你把心放寬些,自然不會死了。身體上的病,等我給你送幾壇俺親手泡的鹿鞭酒,你每日喝上一大碗”。他啪啪拍了拍自己胸脯,繼續說:“嗯,很快就像俺這麼壯了。” 旁邊一小胡子說:“你再強有何用,還不是連個媳婦都沒有,喝多了少不得長了一臉的胡子和豆子。” 大胡子抬起下巴罵道:“滾一邊子去。就跟你有人要似的。” 幾個人哄笑起來,一掃先前我製造的淒哀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