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早還是寬不了這心,正想著怎麼拒絕,誰知金燦直接掙脫了她的龍爪手,朝那酒桌蹦躂了過去。 “謝謝二位大哥!”金燦十分自然地坐上椅子,雙手朝天一舉,寬大的衣袖馬上自然下落,裸露的雙手迅速抓起一條雞腿,然後用口腔完美地完成了一次去骨,就連金燦自己都沒想到他的嘴巴竟然這麼厲害。 我生下來就是為了吃雞腿的。他心想。 曹早滿臉無奈地搖了搖頭,隻得走了過去。 “二位小友,這麼晚了還不回家,親人們要擔心了。哦,忘了介紹,在下蘇桐,這個喝多了的是李雲漢,見笑見笑。”蘇桐頗有風度的朝兩麵拱手致意,又介紹一番。 看見這蘇桐言辭得體,也沒因為自己年紀小就隨意打趣,曹早稍稍減了些擔憂。 “蘇...先生,嗬嗬,我們過一會就回去了。哦,我叫曹早,他是...”曹早看著那還在狼吞虎咽的金燦,便假咳兩聲。 “咳咳。” 金燦不知沒反應過來還是沒聽見,他的眼裡,此刻隻有吃的! 好吃好吃好吃,怎麼連花生米都這麼好吃?那酒我能喝嗎?小孩子是不是不能喝酒,嘶...我是小孩子嗎? “咳咳。” 這個鹵雞腿呀,這盤拌牛肉呀,這烤雞翅膀呀,還有這...她盯著我乾什麼?還想搶我吃的? 於是金燦吃的更快了。 “金燦!”曹早雙手一拍桌子,順勢站起身來。這氣勢恢宏的舉動,把金燦整蒙了,把蘇桐看傻了,把李雲漢嚇醒了。 發現三個人都在看著自己,曹早有些臉紅,尷尬的笑了笑,坐了下來。 “呃,嗬嗬,對,他叫金燦。”曹早雙手攥著衣服,縮著肩,小聲道。 “嗯,我叫金燦。金子的金,燦爛的燦。”金燦邊吃邊道。 “哦,哦,金燦你好,我叫李,李,李......”李雲漢沒說完,又倒下了。 “蘇先生,實在抱歉,他是一天沒吃了,跟個餓死鬼一樣。”曹早說著,惡狠狠地看了金燦一眼。 但金燦沒看見。 “無妨無妨,這一大桌我也吃不完。倒是你也吃點。” “不用,我不餓。”曹早搖搖頭,可惜話未說完,肚子已經響了。 蘇桐爽朗大笑幾聲,驚起一片熟睡的鳥兒。片片飛鳥穿林之聲倒是把曹早嚇了一個激靈,那點好麵子氣也嚇沒了。 “那我就吃一點,就一點。” 約莫一刻鐘後,兩人都吃圓了肚子。金燦朝蘇桐那挪了挪,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蘇桐大哥,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以後有事,盡管找我!”他拍拍胸脯,字正腔圓地說道。 蘇桐又是大笑幾聲,剛飛回來睡回籠覺的鳥又嚇飛了。 “估計已經亥時了,蘇先生,我們得趕緊回去了。”曹早吃飽喝足,這才想起家裡估計已經在找自己了,雖然現在不是很想看到曹伯榮...... “自然自然,二位小友路上小心,有緣再見。”蘇桐起身拱手,目送曹早金燦上馬離開。 “咦,還是個赤腳大仙。”蘇桐自言自語道。 二人朝林裡官道走去,入了林,越發幽暗寂靜。四周不時有沙沙之聲,還有些夜禽在空中哳哳作響。低頭難見路,抬頭難見樹。 曹早雖自認為是個膽大的,但這時也難免胡思亂想,怕有什麼邪祟作怪。她想說說話,增增膽。 “我說你,以後少相信陌生人,萬一剛剛那人是個山賊呢?” “哪有什麼萬一的,我看得出來,他沒有惡意。” “你看得出來?你怎麼就看得出來?” “我的眼睛就是看得出來,好人壞人我看得出來。”金燦信誓旦旦道。 曹早沉默片刻,說道: “那你說說,你能看出我什麼來?” “唔...真的要我說嗎?”金燦反問道。 “說說說,你這個人怎麼婆婆媽媽的。” “好好好,那我就說了。嗯...你今天心情不大好,而且是很不好的那種,但不是全是因為我,我多無辜呀是吧,嘿嘿。白日我看你坐在樹下時,便看出來你的心思沉悶,我猜,應該是跟家裡人吵架了?但你又好像在思念著什麼,一個東西或者一個人?”金燦看著前麵的曹早沒有反應,接著道:“其實,白日裡你也並不想真的殺了我,哈哈,雖然你真的被我嚇到了...對不起,我應該好好跟你道歉的。對不起,希望你能原諒我。唔,但你為什麼沒真對我起殺心呢?我想是因為你的大俠風範?什麼不殺無名之輩不殺手無寸鐵之人之類的,而且而且,我猜你根本沒殺過人吧,甚至沒殺過雞。” “哦,還有哦,你是個膽小鬼哦,你現在是不是有點害怕哦...”金燦故意發出幽幽的聲音,雙手在曹早臉龐兩側拚命扇風。 但曹早好半晌沒說話,於是金燦也止住了嘴。 疏星凍霜空,流月濕林薄。馬蹄聲有些沉重,一步步朝著朦朧裡走去。 “我可不是膽小鬼,我先說明了,隻是好奇,好奇。你說,世界上有鬼嗎?”似乎是想換個話題,曹早小聲問道,聲音裡還帶著點顫抖。 “鬼嘛,我想是沒有的,因為有的話,我肯定能看到嘛。”金燦得意道,“就算真的有鬼,又何懼之有?” “而且阿,這鬼...”金燦正想繼續說著什麼,突然頓住了言語。他用手指戳了戳曹早的背,細聲道: “沒鬼,有人。” 克勒木是關外也汗一族的,也汗一族在全部蠻人部落中也是赫赫有名。他從小被以延國人的方式培養,混跡延國多年,而這兩天,他剛剛來到方弦。 晨時看見曹早在街市裡策馬,他料定這是個官家的女子,打聽一下,果然如此。一路尾隨,發現那女子竟是孤身一人出城,便動了歹心。 這並不是什麼長久周密的計劃安排,而是克勒木臨時起意,想要綁架這個官家女。畢竟手裡多個人命,就相當於自己多了條命。 他伏在樹上多時,等待獵物的道來。雖然偶爾也會分心,想想什麼時候能回到也汗,什麼時候能娶妻生子,但畢竟從小受到專業的培訓,這點定力還是有的。 延國有句老話,叫皇天不負有心人,果真如此。克勒木隱隱約約看見一匹馬慢慢走來。 “人,你在說什麼?”曹早雖然疑惑,卻也不自覺降低了聲音。 “六十丈開外,左路旁的樹上蹲著個人,他在盯著我們。而且,手上拿著刀。” 馬兒繼續緩緩前進,不知何時,風越來越大,白馬低著頭頂風而行,金燦那寬大的袍子更是被吹地腫脹起來。 克勒木已經看清馬上坐著兩人,前麵一人顯然是那個曹家千金,而後麵那人...無所謂,看著也是個小孩子,能抓就抓,抓不了就殺了吧。 他已經按住刀柄,等待宰羔羊靠近的差不多時,便上演一出天外飛仙。 但不知道為什麼,那馬突然就停住了,馬上坐著的兩個人,也一動不動的。克勒木心裡雖然疑惑,但神經卻一點也沒放鬆,他不會因為對方是兩個小孩便掉以輕心。 這是戰爭。 一直盯了半個時辰,克勒木感覺眼睛都出現重影了。他使勁眨眨眼,再用手揉了揉眼睛。睜開眼時,世界先是模糊了一點,然後又乾凈了許多。 隻不過馬上那兩個人不見了。 “狗屁東西,被耍了!”克勒木狠狠咒罵一聲,馬上掃視著那馬匹位置附近的林子,迅速捕捉到了樹林裡一閃而過的兩個身影。 克勒木似猿猴環樹般圍著樹乾飛快地下竄,離地還有一丈高度時便輕輕躍下,落地後一個翻滾起身,直朝剛剛鎖定的方位沖去。 林子裡,金燦和曹早正狂奔著。他們也不知道跑出了多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眼前一切景物幾乎都是一成不變的,隻知道朝前跑,盡管前方仍是一片冰冷幽暗的黑。 可漸漸,曹早有些體力不支,她喘著粗氣,嗓子裡乾得像放了塊熱鐵。金燦拉起她的手,帶著她繼續跑下去。 “不許停,不許停。” 即便如此,速度還是慢了下去。金燦和曹早都知道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為今之計,隻能找個地方躲起來。 金燦四處觀察,尋找著藏身之處,卻突然感覺背後一緊。那是被人盯上的感覺。 就在此時,金燦眼裡大放異彩,像看見了什麼稀世珍寶。他拉著曹早,走了一個極詭異的路徑,然後躲在一顆同其它樹沒有任何不同的樹下。 曹早雖然心裡疑惑,但此刻也隻顧著調整好呼吸,剛剛那頓狂奔真讓她覺得胃裡頭翻江倒海。呼吸尚未平復,她卻又突然心頭一驚。 “我看見你們了喲,小朋友,叔叔不會傷害你們的。” 克勒木的聲音在林間回響,在曹早心頭激蕩。她感覺此時的樹林裡像是遍布著萬千黑影,那些黑影有著來自地獄的瞳孔,有著同樹一般高大的身軀,它們慢慢朝自己靠近,一個個黑影接踵而至,如同一片漆黑的潮水。 曹早的呼吸更加急促了,她的右手抓住金燦的左手,轉頭看向他的臉龐。 那雙淡金色的眸子卻好似平湖,默默著而又風平浪靜。金燦朝曹早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再用右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後慢慢把曹早的右手移開。 “相信我。” 這是金燦的眼睛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