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明月梟雄 黎俊彥 4128 字 2024-03-16

方漁點頭道:“對。大豬有心無力,時常一副氣若遊絲病懨懨的樣子,但好歹是寧王的兒子,而且姐夫出事前跟他飲至淩晨。我不說,你想吧。”   這時,喬無瑕捧著一盤炒豆子和花生、瓜子等過來,奇怪地問道:“你們病了還喝酒?不要命嗎?”   方潛道:“丫頭,我們的病一定要酒才能得治,不喝酒才生病呀!”然後兩人再度用“鳥語”交談。   喬無瑕忍不住問道:“你們總說安答安答,‘安答’是什麼東西?”   方氏兄弟對視一眼,哈哈大笑。方漁笑道:“‘安答’不是東西,是蒙古語兄弟的意思。”   喬無瑕好奇地繼續問道:“你們又不是蒙古人,乾嗎說蒙古語?”方漁笑而不答。   喬無瑕望著墻上的掛畫,畫中人高貴中不失威嚴,威嚴中不失慈愛,慈愛中不失精明,氣質跟方小姐有幾分相似。她自言自語道:“原來她是蒙古人。”   火紅的炭雖然熱氣逼人,但喬無瑕難抵又冷又凍的寒夜,回房中休息。她是方漁的書童,本該睡在小床上,然而不懂規矩的她又像中午一樣縮在方漁的大床上睡去。方家兄弟繼續在廳中豪飲。   “對,李飛!他是小飛鼠李飛!他是錦衣衛!他未死!”黑暗中,喬無瑕突然從床上坐起來大聲疾呼。   方漁已經躺下,睡眼惺忪的道:“三更半夜,吵甚麼吵?你不睡人家要睡。”   喬無瑕推搡著他,急切地說道:“那個道童不是啞巴!不是聾子!裝的!他是錦衣衛!”   方漁轉過身,懶洋洋的答道:“可他現在成了真啞巴和聾子。”   喬無瑕鄙夷地說道:“以為你聰明絕頂,原來是豬頭丙。人家不會寫字嗎?他的綽號叫‘小飛鼠’呢!輕功一流。”   方漁怒道:“你再擾人清夢我就割斷你舌頭戳聾你耳朵挑斷你腳跟,將你變成‘李飛第二’!”   喬無瑕不由得憤憤不平,低聲咕噥道:“算了,李飛刺死的是賢哥的娘,報仇是賢哥的事,我瞎摻和啥?你們方家的事關我屁事。等到三月春暖花開我就走,到大漠找師父。”   方漁的聲音依舊充滿睡意,“沒有我你能到達大漠嗎?到時我帶你去吧。”說完翻身睡去。   喬無瑕沒有再睡,披衣下床,點亮油燈,從懷裡摸出《天經地義》來。此書分兩部分,前部分叫《天經》,跟《黃帝內經》很相似,夾雜著《易經》的內容;後部分叫《地義》,分明有著《山海經》的影子,無非暢談一些山水奇石怪木之類。   整個正月,喬無瑕待在別苑,方漁教她讀書寫字、騎馬射箭,偶爾也會指點她習武,並送她一把鐵劍。方漁很喜歡笑,但喬無瑕感到他笑中帶著苦澀;他也像方潛常常喝酒,不過很少醉;他邊喝酒邊哼一些江南小調,他的歌聲沙啞中帶著滄桑,富含感情,十分動聽。她喜歡躲起來聽他唱歌。別苑沒有其他人,做飯是他們自己的事。喬無瑕驚訝地發現,方家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三公子居然燒得一手好菜!   方漁時常外出,無聊時候喬無瑕會跑到梅花觀玩,她留意到李飛的腿腳果然不太靈便。李飛不搭理她,每天隻是負責打掃道觀和拭擦牌位。道靜師太是個十分隨和的人,清心寡欲,與世無爭。   喬無瑕幾次想到別處去,可老是在小樹林中迷路被方漁尋回。   二月初,方家開始忙碌起來,因為月底方泓就要迎娶盧小姐,這是全城乃至全武林的大事。方家將大排筵席三天,二月廿六宴請官員及生意夥伴,廿七日宴請武林人士,廿八日則是親朋戚友和街坊。   喬無瑕回到方家。此時不染的語言能力有了極大的提高,會背五言唐詩,且依舊喜歡到江邊。喬無瑕一度很懊惱,因為他的這個嗜好令她錯失幾次與高賢碰麵的機會。   高賢已成為方家的座上賓。方漁曾跟他切磋武藝,當他親眼目睹方漁瞬間收拾好戰後的殘局時,一下愣住。   黃道吉日果然是黃道吉日,下了多天的雨停了,太陽從雲後探出頭來,和風拂麵,花紅柳綠,草長鶯飛,燕語呢喃,春色滿城。   二月廿八日,方沅沅因為操勞過度而病倒。也許近日家中客人絡繹不絕,以前靜悄悄的方家變成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集市使不染極不適應,吵得比平日厲害。時近中午,方小姐實在無奈,吩咐喬無瑕備些食水和乾糧帶他到滕王閣散心,叮囑他們晚飯前必須回家。在門口,喬無瑕瞅見客人中有梅花觀的道靜師太和李飛。李飛低頭疾走,沒發現她。   不染像飛出牢籠的小鳥,興奮地嘰嘰喳喳地跟同齡的小孩子嬉鬧玩耍,人家離開後他依然興致勃勃,不肯回家,獨自在花叢中來往穿梭,追蛾撲蝶。直到太陽開始西斜,小家夥終於困了,伏在喬無瑕懷裡。喬無瑕累得筋疲力盡,啃了個饅頭,看天色尚早,乾脆找個無人的角落睡去。   雖說大地回春,春夜到底還是寒涼的,喬無瑕被凍醒,迷糊地睜開眼睛,四周漆黑一片,不知身在何處。想了一會才記起自己躲在滕王閣的頂樓上,不染在她懷裡睡得香甜。這麼黑怎樣回家?回到家一定被大公子和方小姐罵死了,為何方家不派人來接我們?他們應該知道我們在這兒啊!她又驚又怕,用背帶背起不染,慌慌張張地摸索下樓,樓下兩隻紅燈籠發出昏暗的光。借著微弱的光看見正飄著毛毛細雨絲,不禁大罵道:“方漁,你死了啦?為什麼不來找我們?”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前麵有條黑影踉踉蹌蹌奔來,手握著寒光閃閃的利劍。黑影在她麵前撲倒,痛苦地呻吟道:“是小妹嗎?”來人正是方沅沅!   喬無瑕尖叫著迎上去,哭喪著臉道:“小姐,對不起,我一時睡過了頭!”方沅沅哽咽著問道,“不染呢?”喬無瑕剛解開背帶,她一把奪過不染,使勁在他臉上親起來。不染在睡夢中被突然弄醒,嚇得哇哇大哭。   方沅沅被哭聲提醒,呲著牙忍著痛道:“小妹,快弄條船來!”喬無瑕不知就裡,想起樓後麵有條船,重新背起不染,引渡她上船。方沅沅一劍砍斷繩索,用力一撐竹篙,船飛快向江中駛去。   這時,黑黝黝的岸上出現幾點火光。   船被湍急的江水沖出好一段路程後,方沅沅掙紮著爬起把船撐到岸邊,待喬無瑕上了岸,再用力往江中一推,讓船隨水漂走,然後牽著喬無瑕鉆進林子,摸索穿插一陣,進入一間屋子裡。   方沅沅燃著火摺子,點亮墻角幾根蠟燭。喬無瑕這才發現他們竟然身在紅梅別苑!更叫人吃驚的是:不染滿臉血跡,方小姐也滿臉滿身鮮血,背上還深深地插著一把柳葉刀!剛把不染安置好,方沅沅一頭栽倒在地!   喬無瑕驚恐萬分,慌忙用手指出力按住她的人中穴。良久,方小姐悠悠醒來,臉上現出痛苦萬狀的表情,道:“我們家遭劫了!”   喬無瑕哭道:“小姐,你受了重傷,別說話。我去找大夫給你拔刀。”   方沅沅搖搖頭,咬著牙道:“不,小妹,你幫我拔。別怕,小事一樁,一時半刻死不了。天一亮,你喬裝進城打探虛實,看我的家人到底怎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尤其二哥三哥。”   喬無瑕扶她到床上,準備好清水、燒酒、針線、金創藥及布條,就是不敢動手。   方沅沅嘆口氣道,“如果我死了,那是我的命,不怪你。你是不染的救星,又救了不染一次。不染,我的寶貝!”她伸手摸著不染光滑的臉蛋,哽咽起來,“多想聽你喚我一聲‘娘’,隻怕沒機會了。”她臉色慘白,傷口不斷滲出血水,再不拔刀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亡。喬無瑕不敢多想,塞一根人參進她的嘴裡,朝傷口噴了一口酒,握著刀,一咬牙,叫聲:“起!”血頓時噴湧而出。她照著以前高峰的教導,快速進行縫線止血包紮,清理傷口,換了衣服。方小姐頭暈眼花,渾身發抖,後來模糊睡去。   灰蒙蒙的天飄灑著如絲細雨,全南昌城起來最早的是倒夜香的人,不過這天他也比平時起床晚了。他瞅見更夫躲在一戶人家的屋簷下打盹,不禁搖搖頭笑了:這家夥又在偷懶。他習慣地向旁邊望一眼,但這次沒看到方家那兩幢氣勢宏偉的建築物——朝陽樓和雲津樓的輪廓。他以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望,依然僅瞧見一片灰蒙蒙、陰沉沉的天,天底下是一片熊熊的火光!他驚惶地搖著熟睡的更夫,發瘋地敲打更鑼,扯開喉嚨大嚷:“不好啊!火災啊!方家鬧火災啊!大家快起來救火啊!”   睡熟的人們被吵醒,紛紛跑出家門瞧個究竟,見是方家火災,立即喚醒家中人等搬盆帶桶到方家救災。由於方家平日對街坊頗有友好,所以方家遭難,眾人一呼百應,同心協力,眾誌成城,不到半個時辰大火便被撲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