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無瑕笑道:“並無嫁禍之心,純屬巧合。” 郭清一見喬無瑕,“哦”地叫出聲來,“你就是那夜老頭兒背著的孫子!”他作揖行禮道:“在下威遠鏢局郭清。望仙子慈悲,歸還威遠之鏢,此鏢價值連城,我們實在賠不起!” 喬無瑕問道:“此鏢武林人都不肯押,為何獨你們肯押?” 郭清略顯傷感,道:“一來鏢局困難,二來我跟白知府是兒時玩伴,他曾有恩於我,我不好拒絕。” 喬無瑕瞅了張仲儀一眼,對郭清說:“看在賢哥份上,我答應歸還十箱,餘下的你自己想辦法,芙蓉寨也困難。還有,我已花掉三百兩現銀及一百兩黃金。” “花掉的就算了。如今威遠鏢局不比以前,實在賠不起如此一筆巨款。仙子,我給您們一千兩銀,以後有困難盡管找我,求您讓我們先度過這一關。”郭清驀然跪下,哽咽著說,“大鏢頭已去世,遺留下一少妻與兩名幼子,小的到本月底才滿兩周歲,葉大少爺早年出鏢落下殘疾。葉家人丁不旺,若不能交回全部鏢就難逃全家抄斬厄運。求仙子憐憫!” 喬無瑕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 高賢也道:“無瑕,我也給你跪下,你就將鏢還給他們吧!” 喬無瑕扶著高賢,淚水湧出,“賢哥,為啥你也為難我?張大哥,我們怎麼辦?”張仲儀也頗感為難。 於謙道:“我巡撫江西時曾與方小姐有一麵之緣,那時她才幾歲,跟她娘到街頭派粥行善,倘若她泉下有知她的財產可以救回葉氏一門,我想她會毫不猶豫捐獻。” 喬無瑕心亂如麻,揮手道:“你們明天未時正來領走十箱。別使詐,我要芙蓉寨全部人的安全。走!走!不走同歸於盡!” 眾人隻得告辭。 高賢走出幾步,喬無瑕沖上前抱住他痛哭。於謙示意他留下,但喬無瑕擦乾淚後打發他下山。 北風呼嘯,陰雲密布。鏢師們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未時一到即齊奔芙蓉峰頂。於謙勸阻不住,隻好領著高賢和白蓮教的人緊跟。 喬無瑕白衣白袍、白紗蒙臉,發插白芙蓉手執噴火棒端坐平臺的石凳上。張仲儀站在一旁。十隻棗紅色的樟木鏢箱放在書桌上。鏢師一見,大喜過望,紛紛說道:“對!就是這些鏢箱,上麵還有王活的黑手印!” 於謙將一份保證書交給張仲儀,上麵寫道:芙蓉寨若如數交還威遠鏢局之失鏢,吾等保證不傷害寨中二百五十六人性命,並赦免喬無瑕、張仲儀、葉能等人之罪。然後是兩省巡撫及信陽知府南昌知府的簽名,見證人柳敬山。 張仲儀收好保證書。郭清等人點算驗收好鏢項,正要抬走。山嶺那邊突然鑼鼓喧天,殺聲四起,見白智淵氣喘籲籲地奔來,道:“於大人,馬將軍領著錦衣衛和武勝關的守軍攻打上山了。” 於謙滿臉烏雲,道:“我不是要你想方設法拖住他嗎?” 白智淵哭喪著臉道:“今早馬將軍無端心血來潮要到信陽分鏢局,我也沒法啊!” 喬無瑕跳上洞頂,立在鼎旁,罵道:“你們這群偽君子!表麵跟我們議和,實際是來搶劫!不怕天下人恥笑!” 由於上午百姓被全部遣散,偌大的芙蓉寨剩下三位當家,錦衣衛和武勝關官兵不費吹灰之力占領各崗哨,浩浩蕩蕩地開上芙蓉峰,堵住一線天。 馬順手執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見到於謙,趾高氣揚地道:“於大人不通知我們是怕我們邀了頭功嗎?” 於謙冷冰冰答道:“是怕你壞事!不過你已經壞事了!” 馬順嗤之以鼻,指著喬無瑕道:“還以為是哪路神仙,原來是個豆丁大的黃毛丫頭,吃了熊心豹子膽?竟學人劫鏢?小娘們,來,幫爺爺捶捶背,服侍得好爺爺不殺你!”說罷將手中人頭往地上一扔,是黑葉! 張仲儀撲上前,抱著人頭痛哭失聲,被錦衣衛當場扣起。馬順命人押他下山。喬無瑕咬得牙齒格格響。 馬順見她居高臨下,眼帶殺氣,叫囂道:“於大人,你們私下與劫匪接觸,莫非想私通他們瓜分國家財物?對付劫匪犯不著講仁義道德,嚴刑拷打不由他不招!錦衣衛上!別讓人奪去頭功!”錦衣衛蜂擁而上,白蓮教的五行使者即擋住他們去路。 馬順破口大罵道:“反了!反了!私通賊人,論罪當誅!王公公有令:劫鏢者格殺勿論!” “你們言而無信,今日芙蓉寨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賢哥,白蓮教各位,請速速離開!”喬無瑕咬牙切齒抽出寶劍,斬去巨鼎一隻腳,巨鼎滾下,裡頭的火酒潑在鏢箱和書桌上。 於謙見勢不妙,命眾人快撤。 白智淵道:“馬大人,這小妞詭計多端,小心提防!” 馬順哼了一聲,大放厥詞:“若我怕個小娘們,豈不是笑掉天下人大牙!” 鏢師欲抬走鏢箱,無奈太遲。喬無瑕手執噴火棒對著箱子一陣亂噴,平臺頓成一片火海。幾道火苗迅速竄向山道的小屋,“嘭”的一聲巨響,山道斷開,芙蓉峰成為一座四麵是懸崖峭壁的孤峰。 驚心動魄的爆炸聲彼伏此起,震耳欲聾,半山腰劈劈啪啪作響,腳下地動山搖。馬順這才慌了手腳,拋下錦衣衛,憋足勁躍過對麵山崖,跟著鏢師們飛速下山,手腳並用狂奔數裡後方敢停歇。當他們回頭看時,原本高聳入雲的芙蓉峰正慢慢地崩塌、下挫、消失,塵土滿天…… 高賢滿臉淚水,從懷裡摸出一包東西,那是一條絹帕包著一顆雞蛋大的明珠。昨夜臨走時喬無瑕塞給他的,說是當年他爹送給他娘的定情信物,在珍珠塔裡找到的,不在清單之列。打開絹帕,上麵繡了一對鴛鴦,左邊有兩行大字:“地老天荒原可待,海枯石爛永相隨。高原於永樂二十年春。右邊有行小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方濘。” 最後清點人數,錦衣衛和武勝關官兵傷亡慘重。 郭清失蹤了,後來人們在鷹咀巖下發現他摔成肉醬的屍體。 柳敬山發現他十二歲的獨生子柳子華也不見了! 所有涉案官員都被罰一年俸祿,馬順被重杖二百,罰俸三年。白智淵除外,一年後調上京師,到翰林院任職。 張仲儀則被判處終身監禁。 正統十四年(即公元1449年)六月的一天中午,驕陽似火炙烤著大地,豐都鬼城的街上行人寥寥,奈何橋邊的楊柳無精打采地垂下柔弱的枝條。柳蔭下坐著一個衣衫襤褸骯臟不堪的乞丐。他麵前擺著一個破缽,裡麵一文錢也沒有。他臉容消瘦,神情憂傷,漠然地望著前方。饑餓困擾著他,為了忘掉饑餓,他用破袖子擦擦滿額的汗珠,舉起手中的橫笛,專注地吹起來。 悠揚的笛聲穿過楊柳,楊柳輕輕擺動,河水微微泛起漣漪。酒樓上的客人紛紛探出頭來尋找這美妙笛聲的出處。 “咣啷”一聲清脆的撞擊,打斷清越的笛聲,乞丐從忘我境界返回現實,眼裡射出興奮的光芒:他的破缽裡赫然躺著一塊亮晶晶的大銀錠。那銀錠呈彎月形,足足有十兩重! 他抬起頭,怔怔地望著麵前兩位姑娘。左邊的姑娘穿著鵝黃衣裳,頭上插一根鵝黃色羽毛,身材豐滿窈窕,鵝蛋臉、豬膽鼻、柳眉杏眼、櫻桃小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上去端莊嫻雅,舉止溫柔,她左手打著紙傘,右手執著紈扇。右邊的姑娘稍高稍瘦,身量苗條,穿著粉紅色紗衣,頭上插一根粉色羽毛,瓜子臉白裡透紅,眉如新月彎彎影,眼似丹鳳脈脈情,高鼻梁,嘴角微翹,左手執劍,右手握著一條粉色絲帕。兩位姑娘年齡約十六七歲,長得美麗異常,尤其粉紅衣姑娘簡直國色天香,令人傾倒。她用嬌滴滴的聲音問道:“哎,你剛才吹的是什麼曲子?” 乞丐回過神來,紅著臉道:“回小姐,我剛才吹了三首曲子,第一首是《月兒彎彎》,第二首是《鳳凰於飛》,第三首是《鳳求凰》。” 黃衣姑娘聽了似乎有點惱,粉紅衣姑娘卻點點頭,高興的道:“哦,《鳳凰於飛》。謝謝!”拉著黃衣姑娘走了。乞丐在她們身後千多萬謝。 走出一段距離後,黃衣姑娘低聲道:“小姐,你給的太多了吧?萬一讓老爺知道定罵你胡亂揮霍敗家。” 粉紅衣姑娘笑嘻嘻的道:“彩屏,你不說爹怎麼知道?好姐姐,人生難得一知己,那乞丐吹得真不錯,倘若是個有身份的人,我定然拜他為師。” 彩屏姑娘笑道:“妹妹,以前人家一提及你的名諱你就不高興,今天吹什麼風來著?竟這麼高興。難道看上那俊俏的乞丐?” 粉紅衣姑娘“呸”的一聲,“盡說胡話。那麼臟,我都沒瞅他一眼呢。誰知他俊俏不俊俏?我高興是因為今天終於聽到《鳳凰於飛》了。你竟留意到一個乞丐的樣貌,莫不成看上他了?”兩人笑嘻嘻地聊著,用的是帶蘇州口音吳儂軟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