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之後,程柏蘅與袁未央一道再去她的院裡四處查看,門窗都是完好的,沒有撬動痕跡,被褥鋪陳摸了一遍,箱籠櫥櫃翻了一遭,桌椅盆幾也都挨著搬動一番,確認是再沒有什麼害人機關了。程柏蘅再打開那個首飾盒細細翻查,那檀木盒蓋極是厚重,首飾盒裡和妝臺上散落著幾根短短的絲線頭,她撿起那線頭仔細瞧了,道:“設置暗器這人不是什麼熟手,那鐵片又韌又鋒利,卷起來捏不好容易傷著手指,她就將鐵片卷起來再用絲線纏好,壓在這盒蓋縫隙裡後,再拿小刀將線割斷。這鐵片放置的角度一定要精準,這人一定是了解你閨房的諸般擺設,再者一定是練習了很多次昨日才能一擊而中,我覺得這人手指上多半有一些割傷的傷口。” 一旁的歲羽猛地抬起頭來,道:“小姐,程小姐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昨日打牌時馮小姐左手拿牌一半隱在袖子裡,我以為她要藏牌耍詐,便多看了兩眼,後來見她連輸了兩場,也就把這事給忘下了。” 這時,玉堂進來傳話:“三少爺回來了,夫人請小姐和程小姐到二廳說話。” 袁、程二人來到二廳,袁正已坐在廳中喝茶了,見程柏蘅進來便站起身來,二人見禮後,袁正先行道謝:“程家妹妹,上回梅園之事我們兄妹就蒙你的出手搭救,這次你保得央兒免遭毀容之災,若今後有用得著我們袁家的地方,袁家定會竭盡所能任憑差遣。” 程柏蘅謙道:“袁大哥言重了,小妹隻是僥幸。袁大哥今日察訪可是有收獲?” 袁正拿出那片葉形暗器道:“今日,我去了咱們秦軍大營,陳副將領著我在斥候營挨個打聽,還真有人認識這個東西。有個從關東來的總旗劉德說,當年他在遼東黑遝山落草,二當家海富外號海東青,練的是鷹爪功,還有一樣秘不外傳的功夫就是飛葉鏢,就是傷央兒的這個暗器。這飛鏢所用精鐵十分難得,海東青隻有給最中意的兩個徒弟各分了幾把。前幾年,他們的山頭被官府給剿了,為躲官府追拿他們便逃散了四下討生活,劉德因輕功好被選入了斥候營。去年夏天的時候,他上街遇見了海東青最喜歡的二徒弟王庭,現下在漢中城東的虎威鏢局當副總鏢頭。我令王管事扮作商人請虎威鏢局護送一批貴重貨物,指名要叫這個王鏢頭來押運。那掌櫃要是連連抱怨,說那個王鏢頭明明說好明年也要這裡做事,可昨日卻匆匆回到住處收拾了細軟,告訴同住的鏢師說要回遼東老家去一趟,明年就不回來了。我打聽得他在漢中並無家眷,也無其他住處。這條線索到這裡就斷了。”袁正忿忿說著,右手不由緊緊握成拳頭。 程柏蘅問:“袁大哥還做了哪些安排?” 袁正又道:“我還安排了幾撥人在馮府各門外盯梢,讓他們發現有什麼異樣立時過來報我。隻是馮家幾代從軍,府中護衛也有不少高手,怕一個不慎露出端倪反惹他們生疑,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安排太多人手。” 程柏蘅繼續追問:“袁大哥可著人畫了王庭的畫像?我覺得,這個王庭多半還在城中藏在什麼地方,貴府將消息壓得這麼嚴,他若想害未央姐姐沒看到想要的結果,他應該不會走的,指使他做事的人沒見到結果,也不會給他剩下的酬勞。再就是這雪剛停,城外路麵沒人掃又結了冰,他若是要走遠路也著實難走。請袁大哥派人到他的住處搜搜看,有沒有遺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袁正恍然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說著便叫過心腹宋五,細細吩咐了叫他領人去辦此事。 程柏蘅接著道:“袁大哥,此事牽涉馮府,馮家勢力不容小覷,咱們需要請城防營的人細細盤查出城的人等,不如去找魏王殿下幫忙。” 袁正沉吟片刻,道:“程妹妹,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能否辛苦程妹妹隨我一道去找魏王說道說道,也好作個人證。” 程柏蘅頷首道:“打昨日起,我也是親身經歷了此事,我自會隨袁大哥去作個證的。” 都尉府二堂裡彌漫著香甜的氣息,鄭辰琮拿著鉗子翻著炭盆鐵箅子上的栗子,從中挑出幾個夾到茶碟裡,遞給程柏蘅,程柏蘅笑著接過,剛用手捏開了皮,又燙得扔回碟裡。 袁正微微皺著眉頭:“殿下,若找不到那王庭,還要一直拖著嗎?” 鄭辰琮又撿出幾個遞給袁正,袁正站起來接了,連連道:“怎敢勞動殿下!” 鄭辰琮笑了笑,道:“這事總要有個計較,一會我就去求範良娣,叫她使人請馮家母女明日到太子府上說話,先看到時她們怎麼分說。隻是馮家和你們袁家一樣,都是太子哥哥的心腹肱股,沒有十足的證據,也不好鬧得太僵了。你們兩家一直親近,馮點檢和袁總兵互為項背,陣前幾次照應配合也都打得極好,才能破了潼關大敗薛承勝。所以這事還須慎重,不好撕破臉啊。” 這時,夏長進來報袁典儀的手下宋五過來回話。 宋五個子不高身材略胖,圓臉上的五官似是擠到了一起,微微上翹的唇角自帶笑容,極是和善的樣子。他進來給眾人行了禮,不緊不慢地回稟:“小的先讓虎威鏢局的劉掌櫃支開那宅子裡住的人,才進去搜查的,所以回來得慢了些。王庭隻帶走了些貴重的東西,一些衣物鞋襪都留在那住處,我們翻揀了一遍並無特別之處。”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交給袁正,“這是從櫃子暗格裡搜出來的,王庭珍而重之地藏著的,可能是走得太急才把這東西給落下了。” 袁正打開布包給鄭辰琮和程柏蘅瞧,裡麵是一塊折好的白色絲帕,還有用紅繩係著的一綹發絲,他展開那帕子一股子香粉味撲鼻而來,上麵繡的彩蝶戲海棠倒是色彩艷麗頗為生動,帕子左側用綠色絲線繡著兩個字“綠玉”,袁正不禁念出了聲:“綠玉?” 宋五笑得有些得意:“三少爺,這應該是他相好的送的。我打聽了,城西攬玉閣裡的娘們個個名字都帶玉的,香玉、如玉、金玉、紅玉、寶玉還有個叫白玉的,是他家六個頭牌,叫綠玉的這個長相稍差一點因此不太出名。我留下了四個兄弟埋伏在鏢局那邊,其餘的七個叫他們換了綢緞衣裳去攬玉閣逛窯子去……”袁正乾咳了一下,宋五才感覺說錯了話,抬眼瞧了程柏蘅一眼,慌忙又把眼皮聳拉下去,恭敬道:“嗯,那個,暗中打探捉拿王庭。我便過來向幾位先回稟一聲。” 袁正點點頭道:“你也過去照應著點,那王庭武功高強,千萬不可大意。”宋五稱是,行禮離去。 鄭辰琮向袁正問道:“那畫像一共臨了幾幅?” 袁正道:“先臨了六幅,還有兩位畫工正在畫著。” 鄭辰琮往嘴裡扔了一瓣栗肉,吩咐身邊的春生道:“全都帶上,帶上我的貼子一道送去城防營徐統領那裡。如果再有畫出來的,也趕緊送過去。” 程柏蘅捏開栗子吃了幾個,便提出離開:“這是殿下辦差的地方,我一個姑娘家也不好待在這裡,就先回家去等信。如果事情有什麼進展,還請殿下和袁大哥著人和我說一聲吧。” 袁正道:“還請程妹妹明日一道去太子府。” 程柏蘅頷首:“袁大哥,我定會去的。” 這日下晌起,各城門守衛嚴格盤查進出人等,尤其是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均要細細辨看相貌。城中衛隊也加派了人手,走街串巷四處巡邏,他們的百夫長手裡都有一幅王庭的畫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城西攬玉閣裡卻是賓客滿堂,老鴇笑得合不擾嘴,更加殷勤待客,暗自思忖:打年前起城裡宵禁甚嚴,這生意真是不好做,好久沒來這麼多的客人了。這才像往年大正月裡的生意啊。 程柏蘅回到家中,門房回稟宋家六小姐已在書房等她多時了。 程柏蘅進了書房裡,看見齊琳瑯正百無聊賴地翻看一本兵書,見她進來扔下書便從椅上跳下來道:“程姐姐,你這是去哪兒玩了嗎?可算回來了。” 程柏蘅解開大氅交到白梅手中,笑著看這個稚氣未脫的瓷娃娃,拉著她坐下道:“琳瑯妹妹也沒早派人過來說一聲,我好在家中等你。” 齊琳瑯:“其實,我是想去袁府看看表姐的,昨天聽說她傷著手了,不知傷得怎樣。隻是姨媽說表姐手疼得厲害,不想見人,就叫我陪她說話。回來時剛好從你們府門口過,便想起昨日表姐傷著時程姐姐就在她屋裡,便進來問問程姐姐可否知道表姐情況。” 程柏蘅望了她一眼,笑道:“琳瑯很是關心袁姐姐啊。” 齊琳瑯道:“當然了,她是我親表姐啊。馮姐姐也很是關心呢,她上午就到我家問我表姐的傷勢。” 程柏蘅問:“她怎麼不自己去袁府問問呢?” 齊琳瑯道:“是呀,我也這麼問她。她說昨日已經在袁府打擾一天了,今日不好再過去了。” 程柏蘅道:“其實袁姐姐的傷不打緊,幾天就會好的,放心吧。” 齊琳瑯笑道:“那就好,我也派人知會馮姐姐去,免得她總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