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邦小國的公主,忒土忒沒見識了!”一見麵,馥陽便撇撇嘴小聲向“沈苓”抱怨。 兩日前,西羌使團抵達正京,鄭辰現出城迎接,在送西羌王家二兄妹進入驛館後,鄭辰現對九王子趙卓、十一公主趙寧兒道:“請貴國使團先在此休整兩日,後日晚我大弘朝皇帝將為二位殿下舉行國宴接風洗塵。我們鴻臚寺兩位少卿都住在這裡,二位殿下若有什麼差遣可以隨時找他們。十一公主若是悶了,也可以去公主府找我皇姐玩耍。” 結果,第二天一早馥陽還未起床時,趙寧兒已經帶著禮單上門來了。其實,說是一早,也並非很早了,已是巳初時分,隻是對馥陽來說,她起床前的時辰都是還早。 馥陽半靠在床頭,皺著眉頭瞧著那拜貼,喃喃道:“趙寧兒,是趙國公的孫女?” 丹砂暗暗苦笑,剛才稟報的話馥陽還沒全醒什麼也沒聽進去,就再次重復了一遍:“殿下,是西羌的十一公主,昨天使團到的正京,今天過來拜謁殿下呢。” “是她?”馥陽煩得要命,將拜貼一扔,“叫她等著。”就要再躺下睡一陣子,知辛和丹砂隻好叫來“沈苓”一起好言勸著哄馥陽起床洗漱打扮。 不過,馥陽的心煩和不屑在見到趙寧兒的禮物之後便煙消雲散了。饒是大弘唯一的公主,也沒見過如此漂亮的馬兒,通體金黃,頭細頸高,四肢修長,身姿英俊,柔軟綿密的皮毛在陽光下反射著柔和的光芒,如同最上等的金絲絨緞子,長長睫毛下那琥珀般的眼睛忽閃忽閃,如同深邃夜空裡閃耀的星兒。馥陽既驚且喜,不禁伸手在馬兒的脖頸上撫摸著那細軟的皮毛,又怕手太重摸痛了那馬兒。 “馥陽姐姐,它叫阿寶。嘻嘻,是我起的名字,九哥還笑我這名字起得不雅致。”趙寧兒眉眼彎彎羞澀一笑,可能是常在外跑馬的緣故,她的皮膚略黑透著健康的紅潤,一口整齊的牙齒顯得更是潔白,“這是大宛國使臣送我的,我知道要來大弘國,就想著帶來送給馥陽姐姐的。我自己的馬兒都沒有這麼好看呢。告訴你馥陽姐姐,阿寶不光好看,跑得可快呢。” 馥陽轉過臉來瞧著趙寧兒,隻見她掩在濃長羽睫下的雙眼閃著誠摯的光芒,一時間覺得這個一身大紅又黑又土的小公主也順眼了許多,遂笑道:“謝謝寧兒妹妹,我很喜歡阿寶。” 趙寧兒見馥陽喜歡自己的禮物,笑得更歡暢了,上前拉著她的手一一講述自己帶來的禮物:“馥陽姐姐,你看這是我在戈壁灘上跑馬時馬蹄子踢出來的,父王說是件難得的寶貝呢。” 托著漆盒的待從上前一步,馥陽看到那是一塊拳頭大小的蜜臘,質地油潤,色如雞油又帶著道道血痕,委實十分罕見。 “還有這個,這串瑪瑙是我自己串的,馥陽姐姐你覺得好看嗎?” “這一盒是我們西羌的蟲草,是上好的藥品。” ……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收下禮物之後,馥陽便陪著趙寧兒吃喝玩樂逛鋪子,一逛就是兩天。 馥陽覺得,趙寧兒如同一個村姑頭回進城一樣,嘴上喋喋不休問個不停,見到啥都稀奇,見到喜歡的就買,兩天下來往驛館送東西的車都得有十輛了。這不,就在一個南貨鋪子裡,又是待了大半個時辰了,又是嘗又是問,桂圓、蓮子、魚乾、茶葉買了一大堆,待從們一箱一箱往車上搬,把掌櫃樂得合不攏嘴,一個勁恭維趙寧兒眼光好、識貨。 眼光能不好嗎?趙寧兒可是挑著哪個貴就買哪個的。這南貨鋪子裡的點心不行,但泡的碧螺春還是不錯的,湯色碧綠清澈,味道鮮醇甘厚,不遜於貢茶,馥陽和沈苓坐在鋪子裡的八仙桌上好好吃了兩盞。 女人無論年紀大小都愛買東西,買了東西心裡就高興。趙寧兒挑好東西出來南貨鋪子,滿臉喜色地又開始打量下一家綢緞鋪子,卻見眼前有座聯拱石橋跨在水波鱗鱗的河道之上,便道:“這麼寬的橋啊,是怎麼造的?馥陽姐姐咱們去看看可好?”說罷,便抬腳朝那橋走去。 橋前立有一塊石碑,上刻“安定橋”三個燙金大字,石碑背麵刻著建橋的過程和捐資建橋的人名。安定橋長約十丈,寬一丈半,共有十二孔,橋上欄板石上雕刻有竹報平安、五穀豐登、四合如意之類的圖案。這樣的橋雖是京城裡很是尋常,但在西羌並不多見,趙寧兒這裡摸摸那裡看看,還探頭看向橋下河水,馥陽又忍不住撇嘴。 等到趙寧兒看夠了正要從橋上下來,見到一位俊逸非凡的公子策馬而來,在旁邊酒樓旁下了馬,將手中韁繩交給聞聲而來的夥計,邁步走進了旁邊的酒樓。 “這麼好看的公子!馥陽姐姐,他是誰呀?”趙寧兒忍不住驚嘆。 馥陽也不認得此人,玉芝姑姑湊過去耳語幾句,馥陽便彎唇笑了,朝向沈苓點頭道:“確實器宇不凡。” “沈苓”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隻是輕輕低下了頭。 趙寧兒已經十六歲了,一瞧之下也明白了七八分,便笑問:“阿苓姐姐,你認識那位公子?” 馥陽拿扇子遮住嘴,笑說:“寧兒,那可是你阿苓姐姐的心上人吶。” “沈苓”輕咳了一聲正色道:“殿下休要渾說,他對我無意。” “阿苓姐姐人生得美,醫術又好,他怎麼會無意?”趙寧兒又轉頭向馥陽道:“馥陽姐姐,我肚子餓了,咱們也去那酒樓用些飯菜吧。” “沈苓”不欲生事,阻止道:“十一殿下,咱們剛吃了午飯不久,何況今晚還要進宮赴宴,就不要……” 馥陽倒對趙寧兒的提議頗感興趣,打斷“沈苓”的話:“宮宴儀程繁雜,哪有功夫吃什麼東西?光?寺的廚子開小灶尚可,可要是開筵席所烹食物都粗得很,光看看就飽了,每回參加宮宴,本宮也就隻吃幾筷子,回府都要再吃一餐的。”說罷帶頭走向匯雲樓。 趙寧兒道:“我倒覺得宮筵上的菜都蠻好吃的,不過再嘗嘗酒樓廚子的手藝也不錯。”便也歡喜地跟在馥陽身旁。沈苓見違拗不過,也隻好跟著二人過去。 三人雖說穿了常服,但個個雍容華貴氣度不凡,又隨者頗眾,走到哪裡都有人矚目。雖說過了飯點,但匯雲樓中食客尚有不少,見三人便進來,熱鬧的大廳頓時鴉雀無聲。夥計招呼三人進了二樓雅間,邢掌櫃親自過來奉上時令的杏子、櫻桃、桑椹、香瓜和四碟涼菜,泡上新上的明前龍井,熱情招呼道:“三位貴人親臨敝店,真是蓬蓽生輝。三位貴人想吃些什麼?” 馥陽道:“掌櫃看著上吧。我見你們姬東家來了,叫他過來說話。” 邢掌櫃口中應著躬身退下,不一會兒便又回來道:“回貴人,東家剛才有事已經出去了。” 坐在窗口吃櫻桃賞景的趙寧兒指著街麵道:“咦,那不就是姬公子嗎?” 馥陽也轉頭去看,確實見姬朗正騎馬離開,心下惱怒,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小小商戶,本公主叫他前來,他也竟然敢違抗!” “啊?是公主殿下。請恕小人有眼無珠,東家、東家他也不知道是公主殿下來了,他隻是說不好見沈大人。救公主殿下恕罪。”邢掌櫃急忙跪在地上不住哀求。 “沈苓”也上前勸道:“殿下,他的甥女在我眼前喪生,他自是不願見我的。” 看著泫然欲泣的“沈苓”,馥陽的怒火消散了不少,一時也沒有吃東西的胃口了,道:“罷了,回去吧。” 趙寧兒見馥陽起身就走,吐掉口中的櫻桃核,喊道:“馥陽姐姐,你給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啊?馥陽姐姐,咱們還是吃了再走吧?等等我,等等我……” 三人再沒了逛街的興致,如同出來時一樣,馥陽與沈苓一輛車,趙寧兒自己一輛車,準備先各自回府梳妝打扮,才好參加晚上的宮宴。 到得驛館門口,趙寧兒下了馬車正與馥陽、沈苓道別之際,五六騎由遠處奔來停在驛館門前,從當頭的馬上下來一位頭戴金冠身著月藍色織金羅緞道袍的魁梧男子,趙寧兒欣喜迎上去道:“九哥,你也出去玩了?”看來,來者就是西羌的九王子趙卓。 “寧兒可又買了什麼好東西了?這兩位是……”趙卓注意到趙寧兒身旁站著的兩位女子,便問道。 趙卓一開口“沈苓”便聽著頗為耳熟,仔細一打量,輪廓分明的國字臉,濃眉之下那明澈冷峻的眼睛,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竟然是他! “九哥,這是大弘的公主馥陽姐姐,這是沈苓姐姐,她是一名醫官。”趙寧兒一一作著介紹。 趙卓與公主相互見禮後,又朝沈苓抱拳道:“沈大人醫術高明,本王子久仰。” 沈苓見趙卓雙眼直盯著自己,心下有些發虛,轉念一想幾日相處下來連公主都沒發覺什麼異常,便笑著還禮:“九王子如此稱贊,在下愧不敢當。” 趙卓眼睛仍舊盯著沈苓,嘴角慢慢浮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道:“沈大人過謙了。剛巧本王子有一事請教,這幾日來我夜間總是要咳嗽幾遍,睡得也不安穩,能否請沈大人開副藥來吃一吃?” 見趙卓眼神直直盯著自己,“沈苓”心中非常不悅,拒絕道:“王子殿下,實在抱歉,在下隻是在兒、婦兩科上略有所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並不擅長外感內傷。殿下若是咳嗽不能安睡,我便推薦請太醫院的梁院判來診一診,梁大人自是擅長此類病癥。” 馥陽聽她此言撲哧笑出聲來:“是啊九王子,本宮這就打發人去請梁院判。” 趙卓訕訕笑了笑,又瞟了一眼“沈苓”才道:“哦,隻是見了沈大人想順便問一聲,我們西羌使團倒是也有兩位醫術高超的醫官,多謝公主好意,就不打擾了。” 馥陽上了馬車後眼睛瞧著“沈苓”隻是吃吃直笑,“沈苓”被瞧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臉問:“殿下笑什麼?可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馥陽掀開車簾向驛館方向瞧了瞧,又笑出了聲:“西羌的男子長得不似我們大弘的男子,高眉深目,眼睛也大一些,鼻梁也要高挺得多,顯得人很是英俊。阿苓,你不覺那位九王子對你很有意思嗎?” “怎麼可能?大家都是頭一回見。”“沈苓”聲音拔高了幾分。 “怎麼不可能,那趙卓從見了你那雙眼睛就隻是瞧著你,還找借口與你搭訕。剛才我掀簾瞧了一眼,這會兒他還在驛館門口往這邊望著呢。”馥陽執起團扇搖了幾下又笑,“阿苓,今日你命犯桃花,看來是嫁期不遠啊。” “殿下不要打趣我。”“沈苓”麵帶羞窘道。 “你還想著那個姬朗?”馥陽問。 “不想了,他既無意,我也沒什麼好強求的。”“沈苓”淡淡道。 馥陽又說笑了幾句,就已到了公主府,她下車回房梳妝,“沈苓”也換了進宮要穿的官服。